30、陰謀背後的陰謀
“麥克！”
老者翻身到了駕駛位，一邊儘力控制着車子保持平衡，一邊衝著車上的通訊設備大聲喊話。
“瓦迪耶先生？”無線電那頭傳來一個驚訝的低沉男聲，“怎麼突然聯繫我，遇到什麼情況了嗎？”
老者瞄了一眼後視鏡，淡淡開口：“一點小麻煩，不知道被哪裏的黑手黨盯上了……我馬上到安全屋，你派一輛車來接我。”
“一輛？你不是一個人逃出來的吧？”對方語氣戲謔，“你的嘍啰們呢？”
“哼……你這麼心狠手辣的人，什麼時候這麼關心他們的死活了？”瓦迪耶不屑地諷刺道。
“啊哈哈……瓦迪耶先生還真會說笑啊，不過你放心好了，我馬上派人來接你……”瓦迪耶不等對方說完，便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他抬眼看了看遠處的戈壁灘，又看了看身後的追兵，沒有絲毫猶豫，掏出兩枚手雷拔開拉環就往窗外拋去。伴隨着兩道劇烈的爆炸，護在後方的幾輛皮卡瞬間被炸得粉碎，翻騰的熊熊大火將追兵擋住，瓦迪耶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
隆隆隆……隆隆……
黑色越野車行駛在崎嶇的戈壁灘上，道路滿是碎石，到處坑坑窪窪，顛簸不止。發動機持續的轟鳴令人心煩，而那個不該響的引擎，此刻卻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瓦迪耶搖下車窗，把腦袋伸出去看了一眼，只見車子的底盤周圍已是一片焦黑，一股燒焦的糊味兒不斷從裏面飄出，一些黑色液體順着輪胎流下，在路面留下兩道長長的黑色印記，油箱不知何時被打穿了幾個坑洞。
“該死的……”
瓦迪耶啐了一口，頗為惱怒的猛砸方向盤，強撐着空油箱又行駛了一百多米，直到車子碾到了一塊稍大的碎石，才咣當一聲徹底熄了火，沒了聲響一動不動。
他推開車門，利索的下了車，頭頂的烈日令他有些眩目。但他沒有過多停留，邁起步子朝着前方不遠處的加油站走去。
那是一座小型的加油站，由兩個油閥和四個鐵皮構成的棚子組成，這種加油站在沙漠裏並不少見，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避免那些魯莽的冒險者，找不到出去的方向又沒有補給而喪命於此。
但沙漠如此龐大，即使有這樣的加補給點，仍然會有許多冒險者死在茫茫沙漠。
瓦迪耶走了許久，終於頂着滿頭大汗走到了加油站，棚子裏十分陰涼，地板是平整的水泥地面，佈滿了未乾的水漬，空氣里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的氣味，兩隻油槍被隨意的丟在地上。在加油站不遠處停放了幾輛車，越野、SUV……幾種不同的車型，除了一輛嶄新的福特，大部分車都已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
瓦迪耶環顧四周，卻沒看到一個人影，整個加油站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嘿，先生，你是一個人來的嗎？”有人忽然在他身後說話。
瓦迪耶回頭，只見一個皮膚黝黑的黑人男子從最左邊的房間裏走了出來。
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身高接近一米八，體型偏瘦、四肢細瘦。他滿臉堆笑，一邊向老者招手一邊向他走來。
瓦迪耶冷着臉，右手不動聲色的摸向腰間。
“這的工作人員呢？”
“我就是啊，我叫傑斯。”黑人小伙笑吟吟的解釋道，“我剛看到您的車在那邊拋錨了是嗎，我幫您把他拉過來修一修吧。”
“你一個加油員，還會修車？”
傑斯嘿嘿一笑：“畢竟天天接觸這些車什麼的，自然就熟能生巧了，只要不是什麼大毛病都能修。”
說著傑斯轉身向屋內走去，過了一會兒，便帶着一根寬厚的拖車繩走了出來。
“走吧，我開車幫你拉過來。”
瓦迪耶稍一遲疑，還是一臉狐疑的跟着傑斯上了一輛車，他坐在副駕駛，沒有扣上安全帶。傑斯熟練的檢查了一下車身狀況，把鑰匙插進鎖孔，發動車子朝着太陽底下那輛棕色皮卡車駛去。
沉默片刻，瓦迪耶緩緩開口：“這兒為什麼就你一個人？”
“本來有兩個，他叫托馬斯，不過昨天死掉了。”
“死了？”
“這很尋常，不是嗎。”傑斯說。
瓦迪耶心中暗笑，對他來說確實如此。
傑斯頓了頓，補充道:“你知道，這片沙漠一帶有很多恐怖分子，很多來這的外國人都被他們殺了，就是為了錢。”
“是嗎。”瓦迪耶故作驚訝。
傑斯扭頭看了瓦迪耶一眼，微笑道：“不過你別怕，先生，他們也不是經常出現，現在這裏很安全……”
“好，我們到了。”傑斯停住車，拉開車門走了下去，瓦迪耶這才暗暗舒了一口氣。
傑斯從腰上取下繩子，利索的將拖車繩固定在了兩輛車上，他又用力拽了拽，確保繩子不會滑落。
做完這一切，他起身抹了抹汗，又回到了車上：“天可真熱啊……先生，你穿這麼厚，不熱嗎？”
瓦迪耶抬頭看了他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不熱。”
傑斯悻悻的回過頭：“哈哈……看來先生不怎麼喜歡說話啊。”
車子很快開回了加油站，停在了過道中間。
“我進去拿修理的工具，您稍微等一會兒。”
傑斯剛要轉身進入房間，瓦迪耶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傑斯有些疑惑的轉過頭：“怎麼了，先生？”
“幫我帶杯水吧。”
“哈哈，沒問題！”傑斯轉身飛快的跑進了屋子，腳步聲很快就消失了。
瓦迪耶稍稍放鬆，緊繃的神經終於有所緩和，正當他想回到車上坐會兒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音，細聽之下像是某種電鈴聲。
瓦迪耶猛的警覺起來，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那股細小的聲音還在繼續，他先是謹慎的在原地停留了片刻，隨後才緩緩朝着聲音的來源走去。
最終，他停在了加油閥前，聲音正是從這裏面傳出來的。
瓦迪耶從口袋裏抽出一把小刀，照着油閥的蓋子就是一撬，那些原本就鬆掉的螺絲立刻就叮叮噹噹的散落一地。
那股輕微的聲音立刻大了許多，漆黑的油閥里傳出一道微光。他揭開蓋子，緩緩靠近——一股惡臭襲來，映入眼帘的是一堆腐爛發臭，模糊不堪的猩紅血肉，一旁的手機因鬧鐘正不斷震動。
瓦迪耶眉頭猛的一皺，剛想後退，一個硬物從蓋子上掉了下來。他低頭一看，是一張名片，上面刻着幾個字母：Jess
“先生！”
瓦迪耶回過頭，只見傑斯已經出現了他的身後。
“您……在幹什麼？”
瓦迪耶先是一驚，隨即立刻冷靜了下來，露出一抹冷笑：“嘁嘁嘁……演技不錯，就是現場處理的不算聰明。”
傑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也不再打算繼續裝下去，方才還憨厚老實的臉立刻變成一副兇險的獰笑：“比我想像中的要厲害嘛，見到這種場面還能這麼鎮定自若……真不愧是瓦迪耶先生。”
這次輪到瓦迪耶驚訝了，對方原來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份。但他的臉上依舊保持鎮定，沒有露出一絲破綻，微微抬首，目光陰冷的凝視着對方:“嘁嘁……還沒有哪個黑手黨，敢在我的地盤找麻煩。”
“啊？”傑斯故作驚訝，“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黑手黨了？”他一臉獰笑着，緩緩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手槍。
“我是美國黑市排名第一的殺手——詹姆斯·羅德里格。”
瓦迪耶頓感不妙，立刻將手伸向腰間，但他慢了一步，槍聲響起，子彈擊穿了他的手掌，手槍也掉落在地。
鑽心痛感湧上大腦，瓦迪耶連退兩步，靠在油閥上艱難喘息着，額頭上冒出一層細汗。
“這是做什麼，想要和我比比誰的槍更快嗎？”
詹姆斯一邊轉動手裏的左輪，一臉奸笑着緩步靠近，他在瓦迪耶面前幾步停下，彎腰撿起了對方剛才掉落的手槍。
是經典款的沙鷹，純金的槍身沒有一個地方不在散發華貴的氣息，槍身的花紋精雕細琢，乍看之下，猶如一件精緻的藝術品。
“Cool！你們這些阿拉伯人，還真是有錢啊，連槍都是金子做的……”
詹姆斯嘲諷的看了瓦迪耶一眼，接著說道：“這東西現在歸我了。”
瓦迪耶沒有了剛才的氣勢，也沒反駁，只是淡淡詢問：“是誰指使你來殺我的？意大利人還是阿爾巴尼亞人？”
詹姆斯摸了摸腦門，故作驚訝的說道：“原來你有這麼多仇敵嗎？哈哈……也難怪你瓦迪耶先生在埃及隻手遮天，【DISCIPLE】的大名我可是早有耳聞。”
“不過我還是告訴你吧，都不是，沒有人指使我來殺你。”詹姆斯說。
瓦迪耶有些不解：“你想做救世主？”
“哈——哈哈哈！”詹姆斯彷彿聽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爆發出一陣嘶鳴般的怪笑，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眼角甚至笑出了淚花。
“怪不得你能當上黑幫首領呢，不僅心理素質這麼好，還這麼幽默——”詹姆斯的笑容戛然而止，“不過確實有人花錢找我買你的命，要不要猜猜他是誰？”
詹姆斯頓了頓，似乎在等待瓦迪耶開口詢問，但對方只是靜靜看着他，一句話也沒說。
無奈之下，詹姆斯只好繼續說道：“雖說不能泄露顧客信息，但仔細想想，你馬上就要變成一具屍體了，這裏又沒有其他人，說出來也無妨……不過直接告訴你就太沒意思了，我給你點提示吧？”
瓦迪耶雖然依舊錶情鎮定，但他的大腦里此刻已經在飛速運轉了，短短几秒將自己的仇人想了個遍。說實話，這些年他得罪人很多，有權有勢的也不在少數，並不是沒有可以威脅到他的人存在。為了保全性命，他無時無刻地不在隱藏自己，身邊永遠跟着鋒利忠實的爪牙，就連自己的心腹也不知道自己的行蹤。但此刻他完全想不明白，自己長年深居簡出隱藏在幕後，費盡心機的掩人耳目，怎麼可能會被仇人知道行蹤呢？
除非……
“嗯？怎麼不說話，猜不出來嗎？”詹姆斯有些急躁。
“哎呀，好了好了我知你現在肯定沒心情玩遊戲，不過這畢竟是我的工作，我也沒辦法啊……你知道的，我們做殺手的，最見不得的就是有錢不能賺。上帝常說我們應該仁慈——去他媽的，我們應該朝天上發射一枚導彈，幹掉他！沒錢了那些站街的婊子可不會對我仁慈……”詹姆斯說。
“總之，很不幸的就是，我很缺錢，而剛好在我缺錢的時候又有人花錢買你的命。其實想一想這也很合理，畢竟我從小的願望就是當一名牧師，或者警察什麼的，懲惡揚善的同時還能賺錢……”
詹姆斯繼續滔滔不絕:“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剛剛本來可以一見面就幹掉你的，但是你知道我為什麼沒這麼做嗎？哈哈——我就想看看你瓦迪耶先生，到底是不是傳聞的那麼厲害，不過現在一看，真令人失望啊……”
詹姆斯停住了，他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冷笑：“我記得我好像剛剛說過了，我的槍很快，你就是不信嗎？”
詹姆斯緩緩抬起手，用那把黃金沙鷹對準了瓦迪耶的腦袋。
剛剛瓦迪耶本想趁着對方放鬆警惕反擊，但對方畢竟是頂級殺手，立刻就察覺到了。
但奇怪的是，瓦迪耶的臉上此刻竟多出了幾分從容。
“好吧，故事到此為止，你可以死了。”詹姆斯扣下了扳機，但是槍里並沒有子彈。
詹姆斯立刻反應了過來，他連忙抬起左手準備用自己的槍開火，幾乎是同一時間，瓦迪耶猛的甩動右手擲出一把匕首，由於距離太近，他更快一步。詹姆斯完全沒有躲避的時間，鋒利的匕首直接刺穿了他的手腕。
“啊啊啊啊！！”
詹姆斯慘叫一聲，連退兩步摔在了地上，他抱着受傷的右手凄慘的哀嚎着，一邊痛苦的看向對方。
“狗雜碎！我要殺了你！！”
瓦迪耶不敢停留，表面看起來他現在優勢，但對方畢竟是頂級殺手，手裏還有槍，他無論如何是不敢冒這個險的。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趁他沒反應過來，立刻離開。
瓦迪耶立刻轉身沖向沙漠，他一邊跑一邊回頭張望，搖搖晃晃地一口氣跑出幾百米，確認詹姆斯沒有追上來，這才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他稍作休息后，開始檢查起傷勢，手腕的傷非常嚴重，雖然只是傷到了靜脈，但如果不及時處理傷口，即便不失血過多，也會因為感染髮炎而死。
他從身上扯下一段布條簡單包紮了一下，又立刻掏出了通訊器。
“白痴！你的人呢？！”
“瓦迪耶先生，您還在路上？”對方頗為驚訝，“別著急，我的人應該不會搞錯的，您再等等。”
“該死的，等你的人過來，我早就被那隻黑鬼幹掉了！”
瓦迪耶懶得解釋，一把將通訊器摔了個粉碎。
不知是不是怒火攻心，還是因為傷口的原因，瓦迪耶此刻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稍微休息之後，他站起身剛想尋找一下接應的人。
一片陰影卻悄然將他籠罩。
瓦迪耶瞬間驚出一身冷汗，他渾身僵硬，不敢回頭。
然而，預期中的槍聲並未響起，他試探着轉過身，只見沙丘上方站着兩隻駱駝。
在駱駝背上，兩道白色的身影正默默盯着自己。
“你好啊，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