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中央者北辰
垂首、轉身、垂手、輕放幾個動作后紙團又重新回到了孩童掌中。或許是老爺爺的誇耀，又或許是那熟悉的觸感使得孩童臉上笑顏重現且帶上了些不好意思的羞怯。雖是如此，可身體卻很誠實，那小手快速攥緊，微微向後收了收。看着這孩童般有趣的小動作，老者不禁哈哈輕笑了幾聲。隨後抬手輕輕摸了摸孩童的腦袋后，便轉過身給了孩童他即將要離開的樣子。
葉言見此，孩童心性，得了誇耀，失而復得便不在心中多做計較，只當是小事。身姿與老者如出一轍，便要轉身離去。心中又重新浮現出自己即將要得到的玩具，又是小小地欣喜了一番。
說是越老越精也不為過，嘆息地聲音連轉身地機會也不給，便從老人家口中傳出，直入葉言耳中。
“可惜呀！可惜呀！多好的東西，卻是爛了！皺了！用不得咯！店家不會收了，好東西買不到了喲~~!”
當最後一個字傳入耳中，身形呆愣了幾秒后，孩童像是被刺蝟扎了一般，張開手看了看手中蜷縮成一團的綠色，腦中不斷地來回晃蕩——重複——迴響着老人嘆息的話語“爛了！爛了！皺了！用不得咯！店家不會收了，好東西買不到了喲~~!”
聲音迴響在腦中的同時，心中的不安也在漸漸升起，這是比老師下課後喊你去辦公室喝茶還要不安的不安，如果說孩童不懂什麼是身死間的大恐怖！但這就是不亞於成年人的專屬於孩童的大恐怖！
只在意於手中的物品不再有它原來的價值和購買力，卻忽視了這位天天專註於“回收舊廢品、爛廢品；報廢......“的老爺爺像是預知了一般，怎麼知道自己是要去買東西的事。若是細細沉思，必然細思極恐。
歡快的小腿變得匆忙，像是趕急了怕上課遲到般飛似地彎道超車，又回到了老人面前。摸了摸額頭那看不見的虛汗，好險着攔住了這位離去地老爺爺。眼光中帶着急切，臉上的表情因為急切卻不知怎麼開口而變得十分精彩起來，很是無助。
見此情景，老者不由臆想着摸了摸自己下頜垂下且蒼白的鬍鬚，手卻未如此，反而向後背中的竹背簍伸去，心中暗嘲：“還只是孩童心性呀...”隨即又自打自臉地暗笑道：“可不只是個孩童么...哈哈~~！”
葉言在心中左右拉扯了半天，終於爆發而出，忍不住開了口，懇切的詢問道：“爺爺！爺爺！這...這怎麼辦呀？”表情於慌張中帶着急切，又帶着些許忐忑與不安，稚嫩的臉龐此刻如同一個大染缸般精彩。慌張中將紙團呈於掌中，手掌用力地抬起放置在老者眼前。
“莫急、莫急！跟爺爺來。”
“不急、不急、言兒不急。”像是回應老者般，話語不自覺的從孩童口中而出，雖是口中這樣說著，可臉上的樣子卻並非如此，眼看着眼角變得有些朦朧起來。
眼前孩童這般模樣讓老者不由得心中一顫，連忙出言安慰道。左手原本地動作不再向背簍中摸索，反而向前垂下，拉起了孩童另一隻小手，帶着他在小路邊尋了一塊乾淨地石面坐下。毫不嫌棄地拿起衣角擦去了孩童眼角地朦朧，又是一陣安撫后，才繼續先前的動作從背簍中拉出了一個被踩扁了的易拉罐放於孩童面前，正色開口輕聲問詢般說道：“娃娃，你看這個拉罐如何？”
孩童聽聞，心中有些茫然。感覺眼前的一切顯得有些怪異；又感覺自己面前的老爺爺此刻雖然輕聲言語，
但那種感覺卻像是老師在抽問自己關於課本上的問題時的模樣。連忙看了眼面前這又扁又皺的拉罐后，又抬頭仔細看了看安慰他的老爺爺，見老爺爺還是那個老爺爺這才安心開口：
“扁了！壞了！”
“還有呢？”似乎不是很滿意孩童的回答，老者又輕聲開口。
“還有爛了！皺了！”當這句話剛脫口而出時，孩童像是聯想到了什麼，臉上不禁失色，小嘴不自覺地撅了起來。見此，老者非但沒有安慰，反而咧嘴搖頭笑了笑，像是老先生得到了小書童滿意的答覆般。
不等葉言的下一步動作，悠悠開口道：“爛了！皺了！它就不是原來的東西了，那麼它現在是什麼呢？”說著還抬手指了指面前放着的拉罐。
腦袋裏的原本的想法突然被按了暫停，不自覺地開口回應：
“廢品！”
“可它已經不能用了，沒有人會要的，我本來、本來還想拿去買玩具的，可現在...現在...沒人要了...”
得到孩童的答覆，老者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后，繼續開口：
“娃娃，可知爺爺是幹什麼的？”
“回收舊廢品、爛廢品；報廢......“
說完眼中一亮，難道說...老爺爺他可以幫自己，但想了想后便哀嘆般地開了口：
“雖然它沒用了，可...可我...我還是想要一個玩具...”說完像是很羞愧般低下了腦袋，心裏只覺得自己不該如此。
聽聞孩童的話語，再看其現在的模樣，老者不覺哈哈笑了兩聲。
“沒事，沒事，乖娃子。這個爛東西爺爺給你收了，不就是想要個玩耍的玩意么，爺爺給你換，這個給你！”
輕輕拍了拍孩童腦袋兩下以示安慰，然後左手便抬起在懷裏的衣衫中來回摸索了一陣后，將一個同樣是翠綠色的小東西放到了孩童張開的手掌上，將原本置於掌中的紙團給換走了。
抬眼看着掌中重新變得不一樣的畫面，眼中的光芒變了又變。只見那暖和過頭的陽光灑在上面，散發出翠綠的顏色，剔透！樣式像是一個小小的鈴鐺，但又有些許不像，可孩童哪有管的了這些，連刻在物件底邊上的兩個小字也未曾察覺。唯一的關注點是那玩意立在光里那剔透的樣子，眼睛像是挪不開般給深深吸引住了，心中只覺得此刻立在掌中的這個小玩意是那麼那麼的好看，奪目照人！
心中所有的紛紛擾擾早就不知被趕去了哪裏，只覺得欣喜無比。這可比那些花花綠綠的玩具好看多了，它們在陽光下可不會有這麼好看的模樣，頓時只覺得真是太值了！將其抓着好好地放入褲兜后，小手還不覺地蒙住褲兜地口子，生怕它掉了出來。抬頭望向老爺爺，二人眼光交錯對視間，同時揚起了腦袋笑得合不攏嘴。
此刻二人縱聲大笑地景象，任何一個路人看了都得羨慕地誇讚一句人身之樂莫過於此。可惜老天爺看不過，一隻鼓鼓的大蛇皮口袋在叮噹哐啷聲中砸在了老者身旁，驚得一老一小趕忙收聲看去。只見一位年芳五八的婦人一手撐着那鼓鼓的蛇皮口袋，另一隻手拽着一大疊土黃色的紙皮，用那有些震耳的嗓音對着老者說道：
“收廢品的，今天還收不收了！”語氣不像是如同買賣的問詢，反而讓葉言聽着有一絲質問的樣子。
聽的孩童臉色不禁有些難看，覺得眼前這位大媽不該如此對一位老爺爺。反倒是老者臉上卻未有絲毫的改變，帶着笑意大大咧咧地說著：“收，收，怎麼不收呢!稍等，我先看看成色。”
說著地同時也拍了拍葉言地肩旁后輕輕朝他揮了揮手，示意着讓孩童快些回家去，爺爺來活了。隨着孩童邁着歡快的步伐蹦着逐漸遠去，收回看向孩童的目光后，老者這才幹起自己的老本行，手上的動作也不停，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挑挑揀揀；又把那疊紙皮一一掀起，左看看右瞧瞧......
在烈日的陽光下，噪人的蟬鳴中不知從何時夾雜着一聲聲男女互相嫌棄的靡靡之音：
“大姑娘，你這不行啊！你是不是看我是老頭子好忽悠啊，塑料瓶子和易拉罐能一個價格么？”
“還有你這紙皮怎麼最裏面的還泡了水呢！你這是欺詐呀，你這不是欺負老實人么！”
“還有這個...還有這個....”
“唉，那個易拉罐是我剛剛放在這的，不是你的。你個大姑娘怎麼能搶老人家東西呢，說了不是你的...”
“算了，算了，老娘不賣了行吧，走走走，你個老頭趕緊走...”被說的又羞又臊，不知道是臉皮掛不住了還是怎般，大娘拉拉扯扯便是要走。可都驗貨了一多半的老者哪裏肯干，趕忙上前阻攔。
“唉，不行。我都開始收了，你怎麼能不賣了呢？你這要是不賣了，我這人工費找誰收去呀，不行不行！”
可大娘的戰力那裏是一個老者能對敵的，或許是急眼了，扭轉間不知怎麼地便將老者放到在地，倒在廢品中很是輕易。本來就是買賣，可這一倒就突然變了性質。凄慘地叫聲嘹亮地在樓棟間開始傳播。
“打人啦，打人啦，年輕人打老人啦！我的腿，我的腿，我的老腿呀！我的腰，我的腰，我的老腰呀！救命呀！”
得了理，老者便不甘示弱了起來。我是打不過你，可你也不敢打我呀，嚶嚶嚶！看着眼前在廢品堆里不斷哀嚎着來回打滾地老者，這位大娘還是涉世未深，想到這得賠多少醫藥費才夠的呀，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精彩。慌張的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人，在說了一句“我不要了，全都給你”得話后，慌不擇路如同催命般消失在了路口轉角。
原地留下了一地的狼藉和那位不知何時早已坐起且臉上帶着狡黠地笑意看着沒了人影地路口，手上動作不停地收攏着散落了一地廢品，哪裏見得此刻的老者如之前那般弱不經風呢。片刻后，站起身來的老者，輕輕拍打了片刻身上沾染的灰塵后，便將原本用作借力的木杖挑着剛收了的新鮮廢品，笑着向前走去，呢喃着：“嘿嘿，又是賺錢地一天啊！距離小目標又近了一步！”
不一會兒，合奏着蟬鳴，這一片樓棟間又回蕩起了那道熟悉的聲音：
“回收舊廢品、爛廢品；報廢......“
“回收舊廢品、爛廢品；報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