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我自天外來，不屬凡間客
到了黃昏，寧寶川派一個膽子大的下人來給唐平送吃的。
有燒雞和溫酒…小五齣去取來，兩人直接在房間內的破桌上開吃。
一旁的寧三郎就在一邊看着，似乎仍與道人置氣，不願同桌。
小五手上扯着一個大雞腿，吃得滿嘴流油，見唐平手持一個葫蘆，仰頭喝着桃花釀，不禁問道：“道長…這酒既然邪門，你怎麼還喝啊？”
“對我無效，單說滋味，還是不錯的…”
唐平回了一句，觀寧三郎在一側吞咽口水，發出冷笑。
撕下一塊雞腿，扔了過去：“你這小子雖不聽人勸，但我既出手管了…也不能讓你死在這裏，傳出去，有辱我修行人的名頭。”
寧三郎伸手沒接住，雞腿掉在地上。
沾了一層灰，不過餓了一天，外加看唐平兩人吃得這麼香，寧三郎也沒忍住，拾起雞腿清理了一下，就用嘴啃上了。
小五見他狼狽的模樣，捂嘴偷笑。
“道長，就是一群孤魂野鬼而已…用不着你親自出手，我來收拾吧。”
“小鬼無礙，但沒準背後有豢養鬼怪的正主，此物禍亂桃花城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多年前就有跡象，若道行上了千年，你應付起來也會頗為棘手，好好看着吧…”
唐平瞟了小五一眼，以長輩口吻說道。
“是。”
小五吧唧了下嘴，有些失望。
他不信這個閉環的邪祟，能比得過孟婆、閻王一等。
唐平看出他的心思，也不解釋，吃飽喝足后，找了一處空地打坐，小五則站在門口，觀望着外面的天色。
眼瞅光線暗淡，陰氣加重，就要夜幕低垂。
他轉身在桌上點起一根蠟燭。
還別真看不起倩女幽魂，這閉環已經成形，小倩、小青等女鬼若為受道者，光是吸食活人元陽，也就是靈氣，便不知修為增進到了何種地步…而且那樹妖姥姥與小五一樣，都是精怪得道，已然化形，論起手段，可比小五這個人參娃娃更厲害幾分。
別提，還有那慈航普渡與黑山老妖了…
現在唐平不清楚，一眾受道者有幾位存活…閉環的規則是電影，主角的戲份很有可能從聶小倩，轉變成其他人。
時間一點點過去…
天黑了下來。
屋子裏的溫度驟降，喜樂庵內隱約傳來烏鴉刺耳的叫聲。
寧三郎縮了縮身子，忍不住往唐平這邊靠了靠。
很快，異象顯現。
一片死寂的大院，響起悅耳的琵琶彈奏。
本來破敗的屋子轉眼間恢復得光鮮亮麗…灰塵、蛛網等，紛紛不見，屋內擺設煥然一新。
門外有女人吟誦詩文的念讀聲，像頃刻間滿園生機，住滿了活人。
十分熱鬧。
來了！
一直閉目養神的唐平睜開眼帘，小五機靈的上前打開一道門縫，偷偷窺探，就瞧白天荒廢的莊子，在夜裏燈火通明，似每個房間都住了人。
“道長……”
小五吞咽了一下口水，看向唐平。
從這手段看，法力不弱於陰曹地府的化形妖獸或精怪，他不禁收起了之前想要對付女鬼的片面想法…果然，還是要唐平出手才行。
他一個人蔘娃，應對不了。
“開門！”
唐平起身，跨步而出。
門一打開，桌上的燭火頓時熄滅。
瞧亮如白晝的喜樂庵，唐平握着拂塵，目光古井無波…視線所及，
每一戶門窗的剪影，都有身姿曼妙的女性胴體在擺動，充滿了誘惑。
敢堂而皇之的現身並露面，說明對方是知自己的來意，並打算碰一碰的。
“素聞喜樂庵乃女德授藝之所，怎麼如今看起來，反倒更像是一處淫窩！”
唐平朗聲道。
話一出口，場內的笑聲與音律戛然而止。
“道長…不要這麼說嘛…男歡女愛，天經地義…人之常情。”
“這道士的嘴巴真丑，好討人厭啊！”
“一看他就沒老婆，呵呵呵呵…”
“道長…修行有什麼好的，無趣又寂寞，不如就在這溫柔鄉常住吧…可比你整日躲在山裏要快活多了，我說得是真是假，你一試便知。”
每間屋子，響起調侃或譏諷的聲音。
“好了！”
這時，一個聽不出是男是女的渾厚嗓音開口道，打斷了女鬼們的戲謔。
“道士…你多年前誅我手下一事，我既往不咎，如今又來摻和一腳，當真以為我不敢惹你？！”
話事人言語冷酷。
它指得就是唐平為寧家驅鬼之事。
“果然是按着劇本，隨時變動展開的…”
唐平心裏想着。
同時也明白了對方的身份，樹妖姥姥！
“樹妖，你在此豢養鬼吏，迫害民生，還殺人作惡，幹得都是傷天害理之事，我身為名門正統，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唐平此刻顯得一身正氣。
啪的一聲。
正對面的一間廂房房門，無風自開。
一名雍容華貴，衣着艷麗的婦人，在幾名女子的擁簇下，緩步而出。
婦人長相看不出男女，只是打扮偏女性，儼然就是那雌雄同體的樹精。
樹妖身畔幾個攙扶着的丫鬟，一個個也明眸皓齒，姿色不俗…只披着一件薄紗，內在的肌膚若隱若現，滿是春色。
“倩兒！”
身後的寧三郎一聲疾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樹妖身邊，一位模樣傾國傾城的少女。
不出意外…這人就是聶小倩了。
唐平盯了女主角一眼，瞧聶小倩低着頭，不敢與寧三郎對視…表情透着擔憂和掙扎。
“你不屬於這裏，非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驟然，樹妖沉聲。
嗯？
這句話，明顯不是按着劇本來的。
唐平思緒一動，觀聶小倩的神態…看來，這個閉環的接手人，就是樹妖了…
幕後的主使者。
藏是藏不了的，道士二人已經來到了明天，電影裏的第二幕。
即便躲藏，早晚也會被找到…所以，樹妖不如就此現身，試探一番。
“找不痛快的人是你！”
唐平也懶得廢話，起了殺心。
“宰了他！”
樹妖神情明顯有些不安，一聲厲喝。
隨即，無數房門被破，數十頭青面暴戾的女鬼呼嘯而至，嚇得寧三郎一聲怪叫，雙腿發軟。
場面有些駭人。
“護住寧三郎。”
唐平說道。
“是。”
小五站在了寧三郎身前。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面對女鬼們的攻勢，唐平連拂塵都未甩動，只是掐起一個指印，念出了道家的九字真言。
又名六甲秘祝。
隨着他詠咒的音階，道士體溫驀然拔高，身體恍如一座行走的烘爐。
所有靠近的女鬼，瞬時發出哀嚎慘叫，魂魄潰散，成霧氣般絲絲化去。
根本近不得身！
“這傢伙，比那燕赤霞還可怕！”樹妖得見，眼皮狂跳。
“還愣着幹什麼！”
姥姥哼了一聲，豁然雙手用力，將幾個侍女推了出去。
其中就包括聶小倩。
她們這幾個女鬼，明顯修為要更高一些，明知不敵道士，是在送死，卻也不敢違背姥姥的意願…相繼施展手段。
小青指甲暴漲，冷射寒光…
小倩的一頭長發則如黑色絲絛纏繞而至。
“啊！”
但還是沒用，小青的指甲一射到道士近處，就會自動崩斷，小倩的頭髮也都被烤糊了。
太強了！
不是一個級別的。
道士甚至連手上的法器都未祭出。
“你到底是何人？！”
望這一幕，姥姥又驚又怒。
這種力量，不在她的理解範圍之內。
“你所在的天地，名為倩女幽魂，出自聊齋異志，裏面有一句話…妖當立斃！”
“我自天外來，不屬凡間客！”
唐平收起法印，冷漠的回了一句，整個人激射而起，剎那間朝姥姥掠近。
砰！
樹妖頭皮發炸，周身冒起一股塵煙，霎時鑽進地下，遁逃遠去。
這道人，比它事先想得，更為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