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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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被送入教坊司后聽聞父親和外公的死訊本不願獨活,奈何想起尚且年幼的我她只得含垢忍辱。後來我們母女被送入了鳴鳳閣,當時正值沈夫人帶着閣中精銳去往京城,只留下姓那吳的虔婆守着應天府的院子。那女人天資有限不是“秘閣”中人,還以為自己被選中看守金陵院樓是委以重任,於是為做出些實績她一改沈夫人定下賣藝不賣身的規矩,將整個鳴鳳閣變成專事顏色的下九流娼館。”唐清幽接着回憶道。
韓彥聞言漠然,他深知這種情況下唐家母女來到鳴鳳閣面臨的會是什麼,也難怪她對吳媽媽的恨意不在胡奎之下。
卻聽唐清幽道:“當時我才七歲被那婆子相中成苗子,每天調教各類詩詞歌舞、琴棋書畫,至於母親則跟院中其他女子一樣被逼着沒日沒夜的接客。我娘她出身富貴,成親后爹爹又待她極好,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婦人。若非放不下年幼的女兒,如何忍受得了這般屈辱。可是即便她落到了這步田地,還是沒能逃過胡奎的魔爪。”
原來那吳花娘年輕時本是胡奎的姘頭,胡奎發跡前是她那的常客。後來花娘人老色衰而胡奎的家業則越作戰越大,二人自然間斷了聯繫。直到一日胡奎突然又找上門來,他不知從何處得知唐順忠的妻女落到了鳴鳳閣。本就覬覦過唐夫人美色的胡奎想到能讓唐順忠死後還戴頂綠帽,當即興緻勃勃地找來吳媽媽,叫她配合自己讓唐順忠的妻子陪宿。
吳媽媽本以為老情人找自己是舊情復燃,哪知道他居然看上的是其他女人,一開始還極不情願。可隨着胡奎掏出一張張銀票,老鴇兒很快改變了態度。就這樣吳媽媽帶着胡奎進到了鳴鳳閣,而唐夫人直到看見淫笑着步入房內的胡奎,方才明白原來吳媽媽口中那位出手大方的客人,居然是自己殺夫、殺父的仇敵!她拚死抵抗,卻還是沒能避免被仇家侮辱的命運!
“畜生!”韓彥聽到這段忍不住怒罵,他從未想過人心居然能醜惡到這般地步,胡奎和他的幫凶吳媽媽所為可以說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那一夜母親偷偷找到了我,樓外風雨很大她不停的流淚說對不起我,更無顏面對死去的父親。然後就在留給我一些積蓄后,就跳出窗外落入湍流的河水中。看着母親落水激起的水花,唐青兒呆愣當場不知是夢是醒,被人找到后更是一連三天不吃不喝,終於在第四日趁着看守不注意逃出閣外,尋着母親落水的方向也跳了下去。
“唐姑娘...”韓彥聞之動容,對眼前女子更是心生憐意,自覺經歷雖苦卻仍不及對方半分。
“我落入水中,醒來后卻發現自己處在船艙之內,眼前是位頭戴面紗身着黑衣的女子。”唐清幽道。
那女子問我:“小丫頭你從上游漂來身上卻穿着我們鳴鳳閣的服飾,是自尋短見還是被人扔到水裏面?”
我問那女子是誰,她指了指我的衣服說:“我就是這間鳴鳳閣的主人!”我進而氣憤道:“那你也是壞人,殺了我吧!爹爹媽媽都死了,我也不想活。”
黑衣女子笑道:“我雖不屑於當你口中的什麼好人,卻也不願平白無故的當個壞人。小姑娘且說說我為什麼是個壞人,到時再想死也不遲。”
我當時是心存死志認定眼前這人和那姓吳的婆娘是一丘之貉,當即將所知之事全盤托出,只求她能給我個痛快。
那女人聽罷卻是嘆了口氣,她輕敲了下船艙道:“都聽到了嗎?去查下她說的是否屬實,弄清楚事情的詳情。”
船艙外傳來幾聲“是!”后,女子又對我道:“無論你信不信,逼迫你娘去接客絕非出自的我授意,當然我用人不當卻有過失,說罷你想要如何補償?”
我冷笑道:“補償?要那姓吳的婆娘命也行嗎?”
女子聞言大笑道:“你這小丫頭一上來就要人死活,還真挺對我脾氣,不過現在的你尚不值得換一條人命!”
“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在我這價錢還不夠!在我這隻要你價錢夠高,別說是一個吳花娘,哪怕是你口中的胡奎亦或我自己的命,你想要都可以得到。”黑衣女子道。
“怎麼才能證明自己的價錢?”唐青兒問道。
“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黑衣女子笑了笑道:“從今往後你就跟着我吧,等你有了足夠的價值,隨時可以回來報仇!還有你現在的名字不能再用,從今往後就叫清幽吧。”
那一日我跟隨師父離開金陵去到了京城,姓吳的婆娘那邊師父只是派人警告她不許再強逼閣內女子賣身,仍讓其管着金陵分院。說來好笑,這婆娘十年來之所以還能活得怎麼自在,竟是因為師父要把她留給我親手處理。
“所以那婆娘猜的其實沒錯,我的確沒打算放過她。”唐清幽陰狠道:“收拾完胡老賊后,離開金陵前我會宰了她在父母墳前祭奠。”
看着眼前女子陌生扭曲的神情,韓彥心中一寒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聽唐清幽接着道:“經過這些天想必你也猜到我們‘秘閣’是做什麼的,十年來我苦練武功為閣內立下無數功勛,正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報仇雪恨!以我在閣中的地位早就能隨意處置那老鴇兒性命,可為了不打草驚蛇我一直竭力忍耐,甚至不惜來到金陵后還在她面前逢場作戲!”
韓彥聽着默默低下頭,一時間竟有些慚愧。唐青兒身為女子家族遭難之時才不過七歲,可她為報父母之仇忍辱負重在江湖上漂泊十載,其間遭受的苦難定是常人難以想像。同她相比自己在父親死後一味逃避,甚至還想過兒女情長將報之事交到天山派等人手中,是何等的幼稚可笑。
自己活了這十多年,想當初竟還比不過一個尚在髫年的女娃娃,簡直枉為人子!
“十年了!整整十年終於讓我等到這個機會!朝中有人想替唐宋兩家翻案,只要將這份賬簿送到,老賊背後的主子也保不住他!”唐清幽拉住韓彥衣襟道:“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讓你可憐,是要讓你知道我唐青兒本就是為了復仇而活,只要能讓老賊得到應有的下場,我死後亦可含笑九泉!我知曉你的一些過往,你不會不理解這種心情!”
“我...”韓彥神色猶豫正想着如何回復,卻見唐清幽因心緒波動又昏死了過去。
昏暗中唐青兒彷彿回到了兒時居住的宅邸,父親在書案上寫字,母親則坐在一旁刺繡。
“爹、娘!”唐青兒聲音顫抖,父親、母親卻彷彿聽不見一般沒有回應,她哽咽着道:“爹、娘!是我青兒啊!”
唐青兒邁開步子不停的向二人奔跑卻怎麼都無法靠近,終於她兒停下了腳步雙臂抱膝蜷縮道:“這裏好冷啊,我...是已經死了嗎?”
“也好...”她望着父母臉上露出疲憊又心酸的表情身體越來越冷,就在這時父母忽然抬頭看向了自己,唐青兒心神一盪渾身像是被股電流通過激動道:“爹、娘!”
二人沒有回應只是邊搖頭邊笑着向她揮手,唐青兒淚眼婆娑道:“你們不願和女兒團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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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唐清幽又一次睜開雙眼,果不其然映入眼帘仍是那間石室。感受到後背傳來的暖意,她沒有感激反而埋怨道:“你這人怎麼就不願聽勸?若因過度耗費真氣,致使你待會出逃時被老賊所擒,那才真讓我死不瞑目!”
韓彥道:“我明白姑娘話中之意,也十分佩服你的決心。只是令堂當初為看你一眼甘受屈辱,死前亦不忘將僅存的積蓄交予你手,定是希望姑娘能代替她好好活下去!你是唐家最後的血脈若就這樣死了,那哪怕最後將胡奎送上刑場,在我看來也算不得划算。”
唐清幽冷冷道:“你如何知道我娘是怎麼想?”
“至少我相信是!”韓彥執拗道:“哪怕是為了替我們攔下追兵的鄧嬤嬤、你的師尊還有小環姑娘、朱壽他們這些關心你的人,也請姑娘你不要放棄。彥雖不才卻也有自己的處世之道,總言之我絕不會丟下你獨自逃生,咱們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你...”唐清幽被這固執的傢伙氣得說不出話來,卻聽那小子道:“與其浪費精力數落在下,姑娘不如配合著調息,等好了咱們也能快些出去!”
唐清幽無法只得照韓彥所言運功調息,她並非一心求死,只是清楚自己的傷勢。胡奎身旁那老頭功力精深,他那一掌若非隔着榮慶借力打出,恐怕唐清幽當場就已斃命!可饒是如此天罡混元功的真氣還是傷及了她心脈,如果沒內功深厚的練氣高手為其療傷,最多活不過三日。她是思來想去自己所識高手中,只有師父沈凝霜有這份功力,可常言道遠水解不了近渴,如今他們被困石室又怎能在三天內找到來沈凝霜?
所以當唐清幽看着韓彥不遺餘力的替自己療傷,雖心下感動卻也認為只是白費功夫,反而可能害得他自己無法成功逃脫。正因如此當唐清幽打坐調息發現體內傷勢已經好了近三層時,她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咦!
“從我昏過去時算起,你替我療傷多久了?”唐清幽問道,韓彥想了想道:“這裏暗無天日我也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大概有兩三個時辰了吧。”
“兩三個時辰!”唐清幽驚道:“這麼長時間你一直在給我渡氣?”
“是啊。”韓彥苦笑道:“我看你傷勢頗重又昏迷不醒,只怕這真氣一斷你就去了。”
唐清幽聞言心下更是觸動,她感受着身後傳來的真氣雖像涓涓細流並不如何雄厚,但勝在延綿不絕一點一滴溫養着她的心脈。卻聽韓彥語帶歉意道:“可惜我功力淺薄,如今只能做到這地步。
“已經很不一般了,我苦練多年按理說功力遠勝過他,可如若像這般連續不歇的替人以內功療傷,怕是不到一個時辰就會油盡燈枯。”唐清幽心道,這話她沒有說出只是問道:“你修行的可是天山派內功?練多久了,應該不到三年吧?”
“哪有!”韓彥有些不好意思道:“實不相瞞我之前丹田有恙無法修行內功,所以在被藍道行煉成蠱奴前沒修過半點練氣功夫。不過先前有個書生上吊自盡,昏死後都被我這樣救活了,咱們多堅持下說不定會有轉機,還請姑娘不要放棄求生之念。”
“竟有這等事?”唐清幽方才想起眼前之人還是個被人煉作蠱奴的可憐人,可這也說明韓彥修行內家功夫的時間才一年不到,這讓她大為震驚於是問道:“那你修行的是哪家內功,可否告知一二?”
詢問外人內功師傳本是江湖上大忌,不過韓彥絲毫沒有顧忌,一來他不清楚江湖上的規矩,二來嘛蠱道人也沒說過心法口訣不能外傳。於是韓彥告訴唐清幽,自己的內功心法是藍道行所授並將其中幾條口訣背出。
“等等...”唐清幽聽了幾句大皺眉頭道:“你剛剛那句‘上提神藏,中聚太乙,下沉府舍’作何解?”
“這...當然是指運氣走穴的路徑。”韓彥不明就裏道。
“你莫不是在消遣我?”唐清幽有些窩火道:“我當然知道你說的是運功路徑,問題是這怎麼可能辦到?神藏、太乙、府舍分屬足少陰腎經、足陽明胃經、足太陰脾經這三條正經之上,非屬奇經八脈,你是如何做到讓體內真氣繞開其它穴道只通這三處穴位的?”
韓彥不解道:“這有什麼問題,身體裏那股氣不是想去哪都可以嗎?”
“你...算了吧。”唐清幽被噎着說不出話來,心道或許是因為他被人煉作了蠱人,身體脈絡不同於常人。事實上她所猜不差,煉蠱之人所運轉的精氣與普通內家真氣最大區別,就是可以不遵循脈理在人體隨意運轉。因而內家高手苦修多年在奇經八脈中才能做到之事,於蠱人而言在十二正經中都可輕易辦到。唐清幽對蠱人知之甚少,故而難以理解藍道行傳授的心法。韓彥則是對練氣之術一竅不通,把自己修鍊的精氣當真一般真氣看待,所以無法理解唐清幽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