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巧妙的傳遞
龍寶年聽完老古的介紹,神情凝重的問道:“老古,你和趙友烈同志有直接接觸沒有?”
老古沒有答話,而是從柜子裏取出一頂禮帽來放到了桌上。
“你看看。”老古道。
龍寶年拿起帽子左看右看,又用手沿着帽檐摸了一圈。
“沒什麼特別的,就是頂普通的黑色禮帽。”
老古起身走到電燈的拉線處關了燈,只見桌子上的帽子頂上有個大拇指大小的綠點。
“熒光粉?”龍寶年問道。
“我們做地下工作,環境惡劣,危機四伏,當然不能莽撞。”
老古開了燈坐回桌前,戴上了帽子道:“每隔五天,我會在晚上去世界大戲院買二樓的票,戴着這頂帽子進影院,這個綠點只有從放映室往下看才能看得到,他就能準確的找到我坐過的位子。”
“我所坐位子前排座位的扶手下方,有我留給他的密寫件。影院二樓男廁最靠里位子的水箱裏,有他轉給我的密寫件。他每晚都去世界大戲院打工,如遇緊急情況我會在電影海報上劃上記號,把指令直接放到水箱裏。”
聽完老古的介紹龍寶年凝重的心情稍微舒緩開來。同時,他對於老古這樣的情報傳遞安排感到很驚訝,這完全顛覆了老古在他心目中“莽撞”的形象。
“老古,沒想到你思維這麼縝密!”龍寶年稱讚道。
“沒辦法,敵人逼出來的。”
龍寶年低頭沉思了會,很嚴肅的對老古道:“老古同志,我認為既然趙友烈同志肩負着你和上級聯繫的重任,就不應該再讓他執行《星光》報傳遞的任務,這樣會增加暴露的風險,其後果不敢想像!”
老古誠懇的說道:“我接受你的批評,但這也是迫不得已。上級的指示和《星光》報是由上級指派的交通員一同帶來,我不可能把這一個聯絡一分為二搞成兩個聯絡,那樣豈不是更加的有暴露風險?”
“所以啊,正因為這樣我反對把這兩件事合在一起完成,這樣的交叉會給組織帶來巨大風險甚至是災難!”
老古聽了這話不怎麼舒服,爭辯道:“這怎麼能是兩件事呢?同時送來的,根本就是一碼事!只要傳遞方式夠隱秘我認為沒問題。”
龍寶年見老古態度固執,有點上火,急着回道:“怎麼能說沒問題呢?現在趙友烈不就被監控了嗎?”
老古也不甘示弱,反駁道:“不是也沒發現問題嗎?”
龍寶年拿老古沒辦法,只能先努力的平復自己情緒。
“還有一個情況。我認為今天調來的第五組,在這之前應該是負責監控葛鑫攀同志,只是可能沒發現什麼又撤了回來。”
“你看,敵人不還是什麼都沒發現?”
“老古,我們切不可掉以輕心,輕視敵人的偵查能力。去年組織暴動被提前發現,就是因為我們的同志在街上買了兩大刀做標語用的彩紙被衛戍司令部特高組的暗探盯上而暴露的。”
“我沒有輕視敵人,一點也沒有!相反,我還很重視,想了很多隱秘的辦法。去年搞暴動那是什麼時候?那是在(立三路線)的錯誤指引下,公開搞對抗的時候,暴露黨組織那是必然的。”
面對老古的固執,龍寶年有些焦慮。他一邊期盼老古的固執不會給組織帶來風險,一邊又實在難以說服自己相信這份僥倖。
他必須清楚的了解《星光》報的傳遞方式來做評估。
“老古,我們都冷靜下。
現在是特殊時期,又出了這樣的情況,我想我們應該心平氣和的討論分析,謹慎的做出決定,避免組織遭到任何損失。請相信我,我這都是出於對組織的安全考慮!”
“當然!這點我同意。”
“那請你告訴我,趙友烈是怎麼和上級派的交通員接頭的?”
老古略為考慮了下,隨即答道:“也是每隔五天,他會在晚上十點到十點半之間和上級派的交通員在城北的第六區公所附近的幾條新開的馬路上接頭。接頭是流動性的,兩人騎着腳踏車,瞬間完成交接。第二天,我就會去世界大戲院取上級指示。”
“嗯,接頭的時間和地點還有方式倒是選擇得很好。那個時間段,那幾條路上人很少,如果被跟蹤很容易發現,也容易逃脫。”
“這都是經過進過深思熟慮設計的,不是你所說的莽撞!”
龍寶年被老古這句話頂得有些尷尬,悶了半晌又問道:“葛鑫攀油印好后是怎麼傳遞的?”
“以前是趙友烈傳遞給他后的第二天,我讓潘又還給他去電話,兩人約好見面地點轉交。……”
老古見龍寶年一副又有話說的樣子,連忙道:“現在停了,停了!按你說的,傳遞交接要盡量減少中間環節,我已經取消了他們之間的接頭。前天趙友烈傳遞的信件里已經指示他新的傳遞方式了。”
“那現在是怎麼傳遞的?”
“很簡單!讓葛鑫攀從他宿舍的窗戶里扔出來的。”
龍寶年愣在了那裏。
“你不用這麼看着我。有時候最簡單最直接的法子才是最安全最有效的。葛鑫攀的宿舍緊靠着學校圍牆,圍牆外面就是馬路,他又住在二樓;我們的人半夜過去打個信號,他推開窗戶往下一扔就完事。沒人看見!”
這確實是個簡單直接且安全有效的法子,誰會半夜三更在馬路上建立監視點呢?建了監視點又有哪個笨蛋會落網呢?
“趙友烈認識你嗎?”龍寶年問。
老古沉默了會,然後答道:“我叫老古,但我不姓古,老古只是我的代號。趙友烈的父親叫趙明理,我的真名叫趙明華,趙明理是我堂兄。”
龍寶年甚為感動,握住老古的手激動的說:“老古,感謝你對我的信任!”
老古凝視着龍寶年,緊緊的握住他的手道:“老鍾同志囑咐我說:你是個完全值得信任的好同志!可以用性命相托!”
兩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一瞬間就讓之前因意見分歧造成的那點不愉快蕩滌無存。
……
“那趙友烈和葛鑫攀之間是怎麼傳遞的?”
“信件傳遞……”
“怎麼個傳法?老古你要知道,趙友烈被監控后,他每天從郵局取走的任何物品都會是登記過的,稍有差錯就會暴露!”
“你別急嘛,聽我把話說完。組織上派我來領導NJ市委工作,我是吸取了前面的教訓的。”
“去年八月前,NJ市委組織了兩次在國民大戲院散發傳單的行動均遭失敗,問題都是出在因為組織不嚴密,在印刷傳單的時候就被敵人給盯上導致。”
“有鑒於此,我把《星光》報的印刷和張貼分開佈置;印的只負責印,貼的只管貼,中間由學委負責人潘又還同志銜接。這樣安排就最大限度的把知情人控制到最少,目標降到最小。”
龍寶年點了點頭,對老古這樣的佈置表示肯定。
“我當然知道郵局有郵檢,每封信都是對着燈泡照過的,所以才沒有直接把《星光》報丟進郵筒寄給他,而是讓趙友烈當面交給他。”
“你是最清楚的,國民黨在市內到處布有暗探,特別是對於一些學校,監控更嚴。安排葛鑫攀同志去刻印,也是經過了全面的考量的。”
“油印的《星光》報你肯定是見過的,那上面的字,跟鉛印的簡直沒區別,這完全仰仗於他在學生時代就辦過校刊。說實在的,我們整個NJ市委就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人來!再有就是德敏女中相對於其他學校,油印環境更寬鬆,那些特務們基本就進不去。”
“但即便是有這些因素存在,如果不是因為沒法買到油印設備,我還是不會讓他去冒險的,他是波波同志的校友,波波同志挺重視他的,上次開會時還向我問起過他。”
“所以,為了減少葛鑫攀和外界的接觸,盡量避免他被敵人盯上,我只好安排趙友烈以郵差的身份,用這種最正常不過的方式和他交接《星光》報原件。”
“同時呢,我還需要考慮到與上級聯絡通道的絕對安全,-於是我在趙友烈和葛鑫攀的接觸中多加了一道程序,算是多安排了一道保險措施。”
龍寶年問道:“什麼程序?”
“《民生報》有個以古鑒今的專欄叫國史演繹,編輯曹南輝是組織上派來跟着我一起到南京工作的。他每周會給葛鑫攀去信約稿,去信的時間聽候我的通知。”
“趙友烈會在郵局拿到《民生報》編輯部寄給白軼群約稿的專用信函后將《星光》報原件塞進去,然後按正常郵遞親手交給葛鑫攀。這樣,既避過了郵檢又能保證把信件交到葛鑫攀的手上,還掩蓋了趙友烈的身份。”
龍寶年如有所悟道:“哦,你的意思是,雖然《星光》報是由趙友烈傳遞給葛鑫攀的,但是通過這麼一操作,就把趙友烈給排開了,他從表面上看起來就僅僅是個郵差而已。”
“就是這樣。”老古答道。
龍寶年道:“看來,趙友烈之所以沒被偵探大隊發現問題,就是這道程序起了保護作用。”
老古望着龍寶年,信心滿滿道:“只要趙友烈在往約稿的信里加塞的時候不被抓在現行,即便是在葛鑫攀那裏出了問題,也能把趙友烈保住。”
龍寶年仔細琢磨了會,搖了搖頭道:“不能大意,任何人為的設計都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沒有漏洞。偵探大隊會去查信件源頭,查到曹南輝那,趙友烈就會暴露。”
老古望着龍寶年,用極為嚴肅和肯定的語氣說道:“不會的!如果查到曹南輝那裏,他會承認是他把《星光》報夾在約稿的信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