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九:沒有那種世俗的慾望

act.九:沒有那種世俗的慾望

當部落中央的日晷指向塗有朱紅顏料的第九分之七道刻痕時,海德拉和卡茨如約啟程,踏上了薩圖斯部落唯一的寬闊主道。

隨着兩人的前進,道路周圍簡樸的石制房屋逐漸減少,被古老的印第安風格石砌取代。這些遺迹覆滿青苔,各自呈現着不同的狀態:塌陷的神龕和祭壇、殘骸四散的灰白神像、交錯斷裂的石柱和方磚……明明已歷經過難以想像的歲月,卻依舊能讓人隱隱感受到當年的威懾。

到了這裏,海德拉已經很難將目之所及與外圍的石屋聯繫在一起了。

粗糙的石屋固然簡陋,但在石器時代已屬建造不易,誰知在部落深處的隱秘區域,竟掩藏着如此誇張的遺迹呢?

又走了不遠,兩人被眼前橫着的東西攔住去路,那是一具形似“高架橋”的屍骸。它被珙桐幼苗和鮮艷花朵簇擁着、綿延向更為遙遠的兩側,猶如一具埋葬着巨蛇的棺槨。

海德拉和卡茨莫斯一同止步,不約而同地將目光定格在那些霓虹青色的瑰麗花朵上。

“想不到在這裏還能見到斯汀蘭圖花……如果能帶一株回神朝,那些瀕危植物保護組的成員一定會欣喜若狂吧。”

雖然嘴上談論着它們的珍貴程度,但卡茨莫斯看上去完全沒有接近的打算,彷彿這所謂的珍貴也只是一個概念。

“客人若是喜歡,待你歸鄉之時,孤會請祭司封存幾株,一併贈予。”

一道溫和的女聲從殘骸之後傳來。海德拉仔細分辨,發現這巨大的“高架橋”后似乎有存在一道三人寬的縫隙。只是這縫隙被茂盛的藤本植物完全掩蓋,讓人難以一眼察覺。

話音剛落,那覆著灰石的碧綠葉子被人從另一邊撥開。紅髮壁眸的祭司從另一頭走出,隨即側身擺出一副“請進”的姿態。

在葉片掩蓋的另一頭,隱約立着一道紅衣瘦削的身影。如果海德拉猜得沒錯,那人八成就是薩圖斯的女王了。

卡茨莫斯對此沒有特別的反應,只是邁步經過哈扎爾祭司身旁,迅速穿越那道隱蔽的殘骸縫隙。海德拉緊隨其後,不經意瞥見祭司也緊接着跟在了自己身後,似乎是要一起參與之後的交流。

縫隙之後,豁然開朗,周圍遍佈着青綠交織的廢墟痕迹,唯有正中一座恢宏的石制殿宇依舊完好。這讓海德拉不由自主就回想起地球上關於“古印第安三大文明”的傳說,倘若有考古隊來此一游,那些醉心於此的學者們多半會興奮到睡不着覺了。

海德拉的目光隨即停留在殿宇樓梯站着的那道明艷的身影上:她的皮膚呈淺棕色,褐發微卷,襯得一雙金眸如黃玉一般清澈耀眼。濃密的長發瀑在紅衣上,被偶爾吹過的濕熱暖風帶起,如同這碧綠海洋中恣意盛開的赤瑾。

卡茨神色未變,只是微微低頭行了一禮:

“身為外來者,未能及時向女王問安獻禮,屬實是我之過,還請女王莫要怪罪。”

女王面帶笑容,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場合:

“閣下乃神朝貴客。孤本該第一時間想辦法見你一面才對,此番實是我招待不周,反該請客人不要放在心上才對。”

正在海德拉偷瞄女王,並且對這倆人你來我往的客套話絮叨地頭皮發麻的時候,那位紅髮、綠眸、黃皮膚的哈扎爾祭司已經立回了女王身側。

“這位是……已經不能喚作格洛里亞了吧?不知這位遠客借用我薩圖斯子民的身軀,究竟事出何因呢?”

突然被女王點名的海德拉嚇了一跳,

連忙彎腰行禮老實答道:“女王大人下午好,我的真實名字叫海德拉,您可以隨便稱呼。”

“關於借用格洛里亞身體這件事,我也是不得已的!他當時被吉姆丟進森林,又碰巧遭遇老虎襲擊。我雖然儘力了,但大出血的傷勢,實在救不回來啊。”

女王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海德拉自覺地在腦內把這一動作翻譯成:朕已閱,你退下吧,於是老老實實地退回卡茨身後開始cos背景板。

見海德拉沒了動作,卡茨莫斯從懷中取出一小袋種子呈上去,哈扎爾祭司立刻上前接過袋子交給女王。

女王在看到這些種子之後,似乎有些好奇,眉眼間又似乎透着隱隱的期待。

“這是一些神朝常見的糧食種子,詳細的種植、收穫和食用方法,在下已記錄在袋子上,希望能幫助到貴部落的發展。”

卡茨簡單地說明了種子用途,女王一聽這些是能做主食的種子,似乎非常高興,一時就連人稱都改變了:

“不愧是自‘至高’恩眷的國度所降下的使臣……請容我我代表整個薩圖斯,向神朝獻上最誠摯的謝意。”

她鄭重其事地將袋子交給哈扎爾祭司,並低聲叮囑了幾句。而後親自走下樓梯,牽住卡茨莫斯的手往殿宇內部走去。

海德拉急忙跟上,同時心裏的某種擔憂也在逐漸加深:就這個發展下去,萬一女王真的看上卡茨莫斯,那他夾在中間豈不是很尷尬?

不等他多想,一行人就已經來到了一間擺着石制長桌和石椅的大廳內。桌上擺着豐盛的食物:各式各樣的番茄、馬鈴薯、玉米製品、各種肉類和野菜點綴。雖然比不了現代的高級菜品,但在對於薩圖斯部落來說,恐怕已經是最高規格的待客食譜了。

“孤的薩圖斯自問比不上神朝歷史悠久、資源豐富,僅僅能提供些林野小菜罷了,還望客人不要嫌棄。”

海德拉在心裏一邊吐槽這兩個人說話怎麼這麼費勁,一邊眼巴巴看着人家品嘗美食,一邊恨屍體為什麼不能吃東西。他可憐兮兮地看了一眼卡茨莫斯,倒是把一旁的祭司給看笑了:

“你真的吃不了東西了?”

海德拉悲憤地閉上眼睛:“我……沒有那種世俗的慾望!你們吃好就行了!”

祭司幽幽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改天我可以把木乃伊療法的後續也幫你做了,說不定就可以吃東西了呢?”

海德拉連連搖頭:“謝謝謝謝不了不了,過幾天我就讓格洛里亞入土為安,不用這麼折騰了。”

女王原本在小口小口喝着玉米粥,聽到海德拉的打算,於是也多問了一句:

“雖然早聞海德拉卿可以“馭屍”的種種神奇,但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呢?而且,如果安葬了格洛里亞,你又該如何維持自身的狀態呢?”

海德拉綳直了身體,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直到卡茨在一旁提醒了一句:“你又沒做什麼壞事,就算說一部分也沒關係的。”

他仔細一想,也對。就算是他搞瘋了老吉姆,也是那個壞胚惡有惡報。就算海德拉自己不出手,謀害小孩致死的罪責在任何地方都是不輕的。

“嗯……是這樣的,因為一些我也不清楚的原因,我的靈魂被囚禁在……某個地方。如果想和外界交流或者互動,就只能先借用別人的身體。至於更具體的,我就不清楚了。也許……要去了神朝,才能找到答案吧?”

海德拉在這裏混淆了部分實情和細節,畢竟紅石的事情算是他最大的秘密之一。如果輕易就被第一次見面的人知道,那未免也心太大了。

女王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說到神朝,既然有卡茨莫斯卿在你身邊,或許也能幫到些什麼呢?當然,如果有什麼是孤幫得上忙的,也可以儘管提出來。畢竟……孤也是有求於二位,才這般倉促要與二位見面的。”

這一趟果然不是白來的,海德拉一邊在心裏咕噥,一邊順着女王的話問道:“女王大人已經是薩圖斯最尊貴的人了,還有什麼是連您也要煩惱的呢?”

卡茨吃掉了碗裏最後一口土豆泥,不緊不慢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而後才端正地直起身來:

“陛下但說無妨,若是能辦到的,在下一定儘力而為。”

女王雙手交疊平放在大腿上,她先是輕輕嘆息了一聲,而後才緩緩答道:

“在這座宮殿深處,有一座用於關押的地牢。雖是前朝遺迹,但好在足夠堅固,時至今日也依舊牢不可破。”

“孤既然有求於兩位,此時說來,也不怕被兩位笑話了……這地牢裏關押着的並非罪人,而是我們薩圖斯的歷代祭司。”

歷代祭司?

海德拉捕捉到了關鍵詞,將目光移向了正在女王身後恭敬站着的哈扎爾祭司。這位祭司的表情並沒有任何變化,彷彿對這件事早已接受,或者從來就是習以為常。

沒等海德拉發問,女王接着道:

“孤不清楚神朝是否有這種情況,但至少在薩圖斯。從古至今,每一位祭司都必定患上一種名為‘魔種’的怪病。此病多發於二十至三十歲之間,僅會在祭司之間傳染。

“因為這種病,薩圖斯從百年前就禁止了祭司職位的世襲制度,而情況依舊沒有絲毫改變,所以病因絕不可能是遺傳。但除此之外,薩圖斯就沒有任何關於病因的有效情報了。”

“除卻病因不明,‘魔種’的癥狀也十分蹊蹺,一時半會很難用語言描述。如果二位願意的話,稍後孤與哈扎爾卿親自帶兩位去看看,以便了解更詳細的情況。”

海德拉第一反應這會不會是圈套,畢竟待會可能要去的地方是薩圖斯的地牢啊!要是一個話不投機,這女王和祭司直接順手把他關進去也就是順手的事!

卡茨莫斯看了海德拉的表情一眼,似乎就猜到了他的猶豫,於是先起身答應了女王,而後又光明正大地把手伸向了海德拉:

“我之前借給你的紅石指針呢?稍後看病可能會用上,不如先還給我,等看完了歷代祭司,再拿回給你,如何?”

海德拉先是愣了一下,聽到紅石兩個字才意識到卡茨這是在說什麼。他仔細一想,如果他把本體放在卡茨身上,就算格洛里亞的屍體出了岔子,也不至於被丟在地牢裏半天出不來。至於卡茨本人可不可信,靠不靠譜,海德拉目前已經不是很擔心了。畢竟他已經把老底都給人家交代過了,最慘也不過是被抓回神朝,關進實驗室做外星人研究。

“……那好吧,你用完記得再借給我哦,我還想用呢。”

海德拉也跟着光明正大把紅石交到了卡茨莫斯的手裏,然後起身向女王行禮:

“看不到病人的情況,就算是我們也不敢妄下定論。還是請女王儘快帶我們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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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序之死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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