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付正心
一個少年氣喘吁吁的趴在地上，他剛佈置好陷阱，在陷阱上面零散着撒了一些新鮮的菜葉子——這個季節荒土上能吃的新鮮植物並不多，要是能捕到一隻兔子或者別的東西，這一冬天就不用愁了。
這年頭，肉在貧民區成了最值錢的東西，畢竟很少有人敢跟一腳能踹斷人腿骨的兔子較真。
在沒有火器的情況下，在荒土上捕獵是一件很艱難的事，耐心、毅力、運氣還有自身的實力缺一不可，至於說吃苦耐勞——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吃不了苦的早就被淘汰了。
少年努力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趴着，身上蓋了一層樹葉，靜靜的等待着獵物上鉤。
天色漸暗，正值深秋，氣溫開始驟降，再加上白天也見不到幾分太陽，使得天才剛剛開始擦黑，人就已經可以在空氣中呼出白霧了。
少年身上只穿了一件破破爛爛的單衣，泥土的潮濕讓他感覺骨頭都要凍裂了。
人在受到寒冷刺激的時候，肌肉會不自覺的開始戰慄來維持溫度，但這個少年抑制住了身體的本能，依舊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荒土上的動物都精的要死，他不敢保證這種小幅度的戰慄會不會被獵物察覺。
夜完全降臨，少年有些許着急了，再過一兩個小時，如果還沒有獵物上鉤，他只能選擇放棄了。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眨了眨瞪得有些發酸的眼睛，忽然間他聽見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緩緩的轉頭查看，藉著遠處微弱的亮光，發現不遠的地方，一隻碩大的兔子在向著陷阱一點一點靠近。
他開始減緩呼吸的節奏，靜靜地看着那兔子，終於，那兔子放下戒備，穩穩的站在陷阱上開始享用那些新鮮的菜葉子。
少年攥緊手裏的繩子猛的一松，陷阱上的蓋板連帶着兔子一起跌落進深坑裏，他慌忙起身朝着陷阱跑去，因為長時間的靜止再加上低溫，短短十幾米的距離他跌倒了兩三次。
他跑到陷阱邊上吃力的將一塊大石板推到陷阱上方將陷阱蓋住，因為他不確定陷阱的高度能不能把兔子摔傷，萬一兔子沒事又從陷阱里蹦出來了，那才是真的噁心。
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氣，開始慢慢活動身體的各個關節，過了半個多小時，他才緩緩起身，一瘸一拐的朝着遠處的青山走去。
這少年便是當年付老道從河裏救下來的那個嬰兒，老道給他取名付正心。十幾年過去，當初的嬰兒長成了少年，容貌清秀，倒不像是荒土上的人。
付老道這些年並沒有給他講什麼道法道經，只是教他識字，沒事讓他讀讀道觀里殘存下來的幾本破書，還給他在集鎮上搭了間屋子，一個星期帶他去那裏住幾天。
付老道知道，在這個世道，道法救不了世人，也救不了自己，唯有看清這個世道，看清這世人，才能在這夾縫中苟延殘喘。
付正心走了一夜才回到道觀，那兔子他現在是不敢動的，只能等過個兩三天餓的差不多了才敢把它弄出來。
付正心推門進去，看着老道在床上還睡的正香，他躡手躡腳的從火爐里抽出來一根燒了半截的木頭，把火吹滅，慢慢的靠近付老道的下巴，一點一點的燒着老道的鬍子，剛燒了一半，付正心看見老道的眉頭皺了皺，嚇得他連忙把木頭扔進火爐里，一屁股坐在火爐旁假裝烤火。
付老道揉揉眼坐起來，看見火爐旁的付正心，稍微有些驚訝道：“呀，
你小子這回怎麼回來的這麼快，我還以為你得過兩天才能回來呢。”
付正心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而後坐在付老道床上，摟着他肩膀說：“老爺子，猜猜我弄到啥了。”
“以你回來的時間來看，要麼捉了點大蟲子，要麼摘了點野果子，唉，可憐道爺我這麼大年紀了還得種地幹活，唉，可憐吶。”
付正心一把捂住老道的嘴“老爺子我求你了你可別說了，自打十年前你就這樣，這都十年了你還是這樣，有時候我覺得我都不一定能活得過你。”
付正心按住老道的脖子，壓低了聲音說：“我這次出去……”
“這整座山上就咱倆人！”付老道把付正心的手拿開，面無表情道。
付正心悻悻的把手拿開“我這次出去捉了只兔子！”
“呀呵，運氣不錯啊，這麼快就能逮着兔子。”
付正心正了正破破爛爛的衣領，說道：“無他，唯手熟爾。”
“嘿，這讓你裝的，孺子可教也啊。”付老道一邊說著一邊習慣性的想捋捋鬍子，捋到一半就頓住了，心想着：我鬍子應當沒這麼短啊，是睡懵了還怎麼的。而後又捋了一遍，還是覺得短。
付正心看着老道在那裏一遍又一遍的捋鬍子，感覺自己的小腿又點抽筋，連忙站起來說：“哈哈，那啥，我出去晒晒太陽哈，聽人家說曬太陽長得高。”說完拔腿就往屋外跑。
付老道聽到這才明白過來，本來就不白凈的臉變得更黑了，伸着脖子朝屋外喊道：“小兔崽子，這才四五點鐘有個屁的太陽啊，來來來你回來，道爺我叫你知道知道花兒為什麼這麼紅！”
過了三四天，付正心帶着老道去了他當時捉到兔子的那個陷阱，掀開蓋在上面的石板，那如災難前小豬一般大的兔子側躺在坑底奄奄一息。
以往付正心捉到獵物都是直接用石頭砸死，然後再把獵物拖上來，不然萬一獵物瀕死掙扎那他也別想上來了。
付正心剛想去找石頭，老道卻伸手攔住了他，“用石頭砸可就傷了皮毛了，這大冬天的，把兔子皮剝下來當個褥子吧。”
話音剛落，老道縱身躍入深坑，腳下如同長了眼睛，正好踏在那兔子的頭上，而後一個轉身，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精準的刺入兔子的心臟部位，而後用手扒着牆壁，僅三五個借力便從深坑中躥了上來。
付老道拍拍身上的灰塵，一隻手背於身後，一隻手捋了捋鬍鬚，淡淡地瞥了一眼付正心，好一副仙風道骨模樣。
付正心站在一旁都呆了，這麼多年他從未見過老道出手，也不知道這老頭子竟然還能有這種身手。
而後，付正心上前，一把揪住老道的衣領咆哮道：“這就是你說的年老體衰體弱多病？這就是你說的干不動活了？哪回有肉的時候你都跟我說你沒幾年好活了，不知道還能吃幾回肉，我是一邊難過着一邊往你碗裏夾肉啊，我現在看着我都不一定活的過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