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蔻蔻
《歡迎來到三小姐的直播間》
風荷游月/文
第一章
春日柔媚，正是草長鶯飛的時候。
霖雨院昨兒剛停了地龍、撤了炭盆，早晨屋子裏尚且有一些清冷的寒意，待到晌午，熱暾暾的陽光透過檻窗照進室內，不消一會兒就映得滿屋亮堂又溫暖。
蘭繪捏着一小張裁剪整齊的宣紙從堂屋出來，撓了撓額頭，一副很有些惆悵又苦惱的樣子。
廊下給鸚鵡餵食物的金芽看見了，喂完食，關上籠子，不免好奇地問道：“怎麼了，三姑娘吩咐你什麼，讓你這般愁眉苦臉的？”
她和蘭繪都再清楚不過，三姑娘是這府里最大方和善的，斷不會做出那等刻意刁難下人的事情，為此就更讓金芽疑惑好笑了。
就見蘭繪舉着手裏那張寫了幾行簪花小楷的薄紙給金芽看了看，說：“你自個兒瞧瞧，三姑娘今日新寫了幾種吃食，叫我拿給廚房的劉嬤嬤做。這幾樣菜式，我怎麼更是連聽都沒聽說過？”
金芽聽了，定睛一瞧。她和蘭繪都是三姑娘身邊的大丫鬟，三姑娘讀書習字時她們就在跟前伺候，久而久之識得的字也不少。
就見白紙上一筆一劃寫着——
牛肉石鍋拌飯。
魚餅炒年糕。
海鮮豆腐湯。
椰汁芋圓燒仙草。
？？？
金芽一看也有些懵了，上月底三姑娘自生罷一場大病，七八日前身子稍微有所好轉，每隔一日就會寫些稀奇古怪的菜式，交給小廚房的劉嬤嬤做。偏偏劉嬤嬤做好了后，三姑娘用膳時從來不讓她們丫鬟在身旁伺候。若不是三姑娘性子和記憶沒有變化，她都要有所懷疑了……
並且三姑娘寫的這菜式一日比一日納罕，前兒寫的是“藤椒豆花雞、狼牙土豆、蛋黃雞翅”也就罷了，好歹能讓人摸到一點頭緒。這牛肉石鍋拌飯是什麼？石鍋還能拌進米飯里來不成？魚餅便是用魚肉製成的餅么？海鮮豆腐湯尚且不難理解，最後一樣“椰汁芋圓燒仙草”……仙草不是神話里才有的藥材嗎？
二人站對着一張菜單面面相覷，蘭繪有着跟金芽同樣的疑惑，並且問出了聲：“三姑娘是如何知道這些菜式的？”
金芽自是說不上來。不過她二人是三姑娘的貼身丫鬟，時常見三姑娘看些古籍孤本，說不定是從書上看見的也未可知。
三姑娘本就比她們學識淵博、見多識廣，知道一些冷僻的菜肴也是理所應當！
二人這麼想清一通，不敢耽誤主子的吩咐，立刻去了小廚房。
誰知小廚房的劉嬤嬤見罷菜單上的字，也是慚愧又虛心地搖頭：“我自十六歲來衛府掌勺，三十多年竟從未聽過這幾樣菜肴。海鮮豆腐湯老奴倒是可以做出來，只不知這另外三樣是何種做法？”
末了，蘭繪只提着裝了一碗海鮮豆腐湯的紫漆食盒回到霖雨院，進到暖閣復命。
“姑娘寫的那四道菜，劉嬤嬤說她只會做海鮮豆腐湯，您看看是您想要的嗎？劉嬤嬤還另外做了幾道菜，說是委屈您將就一下。”蘭繪看向南窗塌上倚靠着羅茵大迎枕，看書看到一半有些睏乏，將翻開的書蓋住整張鵝蛋臉的小姑娘，斟酌道：“劉嬤嬤問姑娘您有沒有那三道菜的食譜，她下回學會了做了給您送來。”
片刻，看書偷懶的小姑娘緩緩抬手，將遮臉的當朝通史稍稍往下拉動，露出一雙清凌潤澤的妙目，似有些困意未消，油墨書香下溢出嗡噥：“菜譜？”
蘭繪答了一聲是。
三姑娘總算是徹底清醒了，將書卷拿下來隨手放在蔥綠綾子裙裾旁，眨了眨眼，晏晏一笑。她生着一張極好看的面孔，不過十四歲的年紀，氣質純粹，烏髮雪膚，眉眼似畫。一雙瀅瀅的眸子似一雙水銀丸子，鼻樑細而挺，唇瓣在艷艷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色淡，此刻似笑非笑的樣子，配上她靈活轉動的眼珠，更有一種纏綿嬌美的生動。
三姑娘搖了搖頭，“沒有菜譜。”
說完，不太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停留，伸手想從蘭繪手裏接過食盒：“午膳放這裏就行，我中午還在暖閣用膳，你去忙你的吧。”
蘭繪哪敢讓她親自接，忙後退半步錯開了。她掀開食盒蓋子，一邊將裏面的菜肴擺上黑漆嵌螺鈿小桌，一邊不解，“三姑娘，您為何近日晌午都在暖閣用膳？還不讓婢子們在跟前伺候？”
她性子比金芽更活泛些，有什麼疑惑向來都直接說出來。就見三姑娘神色如常，慢條斯理地說：“暖閣這兒晌午正對着陽光，大夫不是說我如今多曬太陽對身子有好處？再說暖閣這裏空間小，你們在身旁站着，反倒讓我覺得氣喘胸悶，豈不是不利於我養病。”
“……”
聽起來似乎是如此。
蘭繪就不再多問了，佈置好午膳退出了暖閣。
等暖閣只剩她一個人後，衛彌月才調出綁定在她身上的直播系統，半空中亮起一塊虛擬屏幕，她移動光標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從首頁進入到“我的”，然後點擊畫面中央的兩個大字——
【開播】
開播前需要設置房間的名字，衛彌月用的是第一次開播時隨便想的“歡迎來到三小姐的直播間”。
然後上傳一張封面圖，直播開始。
不多一會兒，房間裏就進來幾名熟悉的觀眾。
【每天都在搬磚的誠哥進入直播間】
【阿翹今天瘦了嗎進入直播間】
【芒果養樂多進入直播間】
……
衛彌月看向虛擬攝像頭，偏頭和鏡頭后的觀眾們打了一聲招呼。“中午好。”
然後視線轉向小桌上的菜式，開始吃午飯。
*
……
這一切都要從上個月衛彌月剛穿越過來那天說起。
衛彌月剛醒來時只覺得手腳乏力，口乾舌燥，身上每一處關節彷彿都生鏽了一般。她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床邊有個穿粉衣碧裙梳雙丫髻的小丫頭在給她換衣裳，見她醒來，小丫頭先是驚喜不已地喚了一聲“三姑娘”，緊接着走出房間，對外頭的人說道“三姑娘醒了！快去請太太和大姑娘”。不一會兒，她的床頭就圍滿了人。
一名穿着蜜合色秋羅大袖衫、看起來大約三四十歲上下的女人坐在床頭，拿帕子沾了沾衛彌月額頭浸出的虛汗，戚戚道：“我的蔻蔻受苦了。”
另一名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穿着玉渦色上衫並散花長裙的少女看起來也很高興，眼眶紅紅道：“娘，我都說了蔻蔻福大命大，這點兒小磋磨，她一定能挺過來的。”
……
眼前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是衣羅綺，曳錦繡，頭戴珠翠。
衛彌月聽着她們的對話，好像在討論另一個人似的。她視線越過她們落到後面的支摘窗、黃花梨桌子、榆木燈和落地罩上，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緩慢地反應過來。
她大概，很可能，不出意外的話。
是穿越了。
意識到這個事實，衛彌月先是驚了一驚。她很快從這些人的談話中了解到她穿越的這具身體也叫衛彌月，小名蔻蔻。
“衛彌月”是這府里的三姑娘，剛才那兩位是她的親生母親和親姐姐。她娘是大房的當家夫人，她姐姐是大姑娘，她還有一個親哥哥和親弟弟。只不過當時衛彌月一下子見的人太多，加上這具身體大病初癒，仍有些頭昏腦漲，她沒醒多久就又睡了過去，不確定這些人之中有沒有見到她的大哥和弟弟。
接下來的幾日，衛彌月都躺在床上養病。這具身體的主人生前不常與人打交道，除了她剛醒那日來的人多了些，頭幾日只有她“大姐姐”衛繁絮和“大哥”衛晏暘常踏入她的院子，便是她母親郁氏也只是每日照例過來看她一次。
而隨着衛彌月身體不那麼虛弱后，她發現她繼承了一些“衛三姑娘”的記憶，以至於有時候和衛繁絮對話，也不至於露餡。
就在衛彌月養了一周病、並且已經接受自己穿越的現實時，一天晌午，她剛喝完葯，正準備躺下休息，耳邊忽然響起一道冷冰冰的電子音——
【系統已加載完畢，接下來請宿主執行任務】
衛彌月：？？？
什麼鬼？
衛彌月一開始以為是她出現了幻聽，畢竟輕紗幔帳外的丫鬟動作如常，毫無所覺。但是過了三秒，那個電子音又一次說道：【請問宿主是否願意接受任務？】
這樣衛彌月就無法淡定了，她輕輕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在心裏悄悄問道：【什麼任務？你是誰？】
【我是支撐你和原來世界唯一聯繫的系統，你可以叫我系統。】電子聲音毫無起伏，像在背台詞一樣，【宿主剛穿越過來時身體過於虛弱，系統中斷，剛剛才連接上。】
電子音說：【宿主的任務是在這個朝代做一名吃播，面向21世紀的觀眾，吸引粉絲，想辦法獲得更多的人氣值。】
“……”
衛彌月整個人就有些不太好了。
她原本以為穿越這件事就夠離奇的，沒想到這還不算什麼。
她在現代連直播都很少看，穿越古代，居然要做一名吃播？！
她拒絕。
系統察覺到宿主的抗拒心情，適時地拋出一枚誘餌：【宿主直播間的粉絲數、觀眾人數和打賞都能兌換成一定的人氣值，宿主的人氣值在首頁排行榜中排第一名，可以獲得回到21世紀的道具。】
停頓一秒，系統又說：【另外，宿主直播間獲得的打賞能獲得二成，打賞金額能在商城界面購買其他道具。這些道具會對宿主提供一定的幫助。】
衛彌月：！！！
系統說完，不等衛彌月提出其他疑問：【直播系統已經和宿主綁定，宿主可以隨時打開系統進行直播。那麼，祝宿主好運，有什麼事情可以在心裏叫我，當然我不一定隨時都在。】
【對了。】系統最後提醒，【希望宿主在直播時不要暴露自己身在古代的事實，否則兩個世界的空間扭曲，宿主將會被永遠困在這個世界出不去。】
“……”
後來，果然無論衛彌月再怎麼呼喚，這個性冷淡一般的電子音都沒有再響起過。
當天晚上衛彌月趁丫鬟都睡着時打開這個【直播系統】熟悉一下，了解了【開播】的一系列流程。
第二日衛彌月就寫了一張菜單，交給大丫鬟蘭繪和金芽，拿到廚房讓劉嬤嬤做。
畢竟系統說了不能讓21世紀的觀眾發現她穿越了，她穿着古裝、住古色古香的閨房尚且可以解釋為古風愛好者，但如果吃的是精緻的珍饈美饌、身邊還有三五個丫鬟在服侍，那就很引人懷疑了！
就算不懷疑她是穿越者，那也不保證會不會有人舉報她封|建官|僚主義而被封號。
況且吃現代人熟知的食物，更容易拉近距離感。
就這樣衛彌月直播了三次，今天是第四次，直播間已經積攢了一點點粉絲數和人氣值。
她吃完了一小碗海鮮豆腐湯，正準備舉筷夾一塊碟子裏的蔥包檜兒，屏幕右側的聊天框裏彈出一名今天剛觀看衛彌月直播的觀眾的留言：
【主播是只有自己房間裝修成這樣，還是家裏都是這種風格？只有我想看主播家裏其他地方嗎，能不能到外面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