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單縣攻略二
單縣百味香酒樓,眾人席地跪坐。
我眼前的案几上放着一碗羊肉湯,湯白似奶,湯麵上飄着嫩綠的蔥花,香氣直撲鼻翼。旁邊還有一個圓形小碟,盛着四塊長條狀的不明食物,表面光亮晶瑩,上面刻有三道刀痕,呈棕黃色,均勻粘附着芝麻。
看到眾人一臉茫然,劉管事樂呵呵介紹道:“單縣流傳一句俗語,天下羊肉看單縣,單縣羊肉看百味,這百味香的羊肉湯,所用原料為本地青山羊,肉質滑嫩鮮美,湯味甘甜醇香,實乃人間美味,自是不必多說。至於這道珍餚……”
他手指向那不明食物,臉上呈陶醉之狀,繼續說道:“單縣蜜三刀,以色、香、味、型俱佳而久負盛名,採用精細麵粉、酥油、白糖、蜂蜜、桂花、芝麻仁為原料,經和面、成型、油炸、過漿等一系列工序精製而成,食之香甜可口,綿酥細膩。其名氣與單縣羊肉湯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聽他如此介紹,眾人頓時感到腹中飢餓起來,忙不迭拿起筷勺,向著几上的菜品發起進攻。一時之間,不聞人語,唯有節奏有致的“吸……吸”聲此起彼伏。
我三下五除二便喝完那碗牛肉湯,只覺得滿嘴生津,余香貫腦,正欲向著那盤蜜三刀發起總攻,耳旁突然傳來一陣囂鬧聲。
眾人所坐位置在百味香酒樓二樓臨窗,不同於樓下的散座,這層房間寬闊敞亮,卻僅設有兩條案幾。
從此處往下俯瞰,恰能看清主街道全貌。我俯頭一看,喧鬧聲正是從酒樓大門口傳來,幾個軍士模樣之人,正大着嗓門、有說有笑走進了酒樓。
那幾人步履厚重,“噔噔噔”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竟向著二樓而來。
果不其然,跑堂小廝領着五個軍士上得二樓,直接佔據了剩餘一條案幾,一個身形壯碩的大漢大聲喊道:“店家,好酒好肉,趕緊端將上來!”
五人鬧哄哄坐了下來,且聽一人說道:“胡副將此行鐵馬金戈馳騁千里,想來定是風光無限,兄弟們眼熱得緊,不如給我等說道說道,讓我等一飽耳福,如何?”
另一人哈哈笑道:“李副將謬以千里啊,胡某行前原本以為是個美差,不曾想卻陰差陽錯,一路竟是刀光劍影、血雨腥風,兄弟我浴血奮戰、死命相搏,方才撿回一條性命,可手下兄弟們,卻折了個七七八八!”言辭貌似悲傷,卻不無自得之意。
又一人說道:“胡兄轉戰千里,仍全身而退,實屬領軍大才啊,此行回來定會平步青雲、一飛衝天。”
我眼神一掃,那胡副將身材矮胖,肥頭大耳,鼠目闊嘴,外觀極為醜陋,乍看之下就像一頭肥碩的土撥鼠,與其朋友嘴中的“領軍大才”形象氣質無半分接近。
胡副將向我這邊案幾看了一眼,笑道:“此行涉及諸多機密,今日人多嘴雜,改日胡某定將據實相告,還望諸位兄弟見諒。”
此時小廝端上了酒食,這五人踞案大快朵頤,間雜着你吹我捧,觥籌交錯,一時之間其樂融融,喧囂至上。
我向滿寵使了一個眼色,微揚一指向劉管事一點,滿寵點了點頭。
稍過片刻,滿寵站起身來,嘴中大呼“痛快!”裝作吃飽喝足模樣,拉着陳小花、張方、劉管事等人下樓去了。案几旁只剩下了我和宗碧、翠兒,旁人眼中看來應是男女主人帶着奴婢在外就餐。
宗碧已看懂我的心思,抿嘴一笑,輕聲說道:“就你鬼點子多!”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碗中尚余的大半碗牛肉湯,
倒入了我碗中。
我毫不介意低頭慢條斯理吃了起來,一邊側耳關注旁邊案幾的舉動。
酒過三巡,喧鬧之聲愈發大了起來。一人大着嗓門嚷道:“老胡,此際人也不多,旁桌几個布衣庶民,豈懂軍機?管他作甚!別再藏着掖着了,前方戰況如何,你得給哥幾個透個底,傳言曹司空連敗數陣,退卻百里,消息是否屬實?別攪得大夥人心惶惶、軍心不穩啊!”
胡副將喝得面紅耳赤,酒勁刺激之下不再推卻,一拍案幾站起身來:“好!既然諸位兄弟有此疑慮,胡某便將此行之所聞所見詳告,只是就事論事,至於後續戰事之態勢,尚請諸位兄弟自行判斷,唯求諸位別漏了口風,以為胡某亂言惑眾,只怕胡某哪天掉了腦袋還不自知!”
眾人皆停止了手頭動作,抬頭望向胡副將,胡副將酒足之下邏輯混亂,陳述不清,我凝神傾聽,倒也聽懂了七七八八。
這胡副將乃南門守將皇甫哲手下副將,七月初領皇甫哲之命,前赴官渡給曹營押送軍糧,糧草交割地點在袞州陳留郡。
七月中旬,胡副將領一千兵卒和兩千民夫,押送糧草趕至陳留郡。不料此地竟已被袁軍佔據,胡副將不明就裏,被袁軍一番圍攻,只得丟棄糧草,領着百餘殘兵向著任城方向突圍而去。
一路上收留曹營潰散兵卒數百,一番打聽方知事情始末。
袁曹大軍在官渡對峙,最初戰事極為膠着,但袁方實力佔據絕對優勢,袁紹採用首席謀士田豐之計,不圖一擊潰敵,穩紮穩打,步步為營,戰略戰術均無懈可擊,曹方硬實力偏弱,只能邊打邊退,相繼丟失陳留、東郡、泰山、濟北四郡。
據曹營潰兵講,七月初,曹營中的劉備叛營而逃,妄圖奪占曹營轄下的徐州,曹操竟早有防備,劉備久攻不下,領殘兵兩千向荊襄方向潰逃。月中,曹操親率大軍夜襲袁紹主營西北四十里的烏巢,此處為袁營糧草集中地,不意袁紹早有準備,曹操中計敗逃,手下大將夏侯惇殞命。
胡副將原本以為往曹營後方運送糧草,任務輕鬆寫意,回來后還能撈個功勞,不曾想陳留竟已被袁兵攻佔,後方變成了前線,一戰之下幾乎全軍覆沒。無奈之下,只能經任城轉東平,輾轉千里方才返回單縣。
聽到這裏,一人說道:“司空大人手下謀士良將無數,除了兵力稍顯不足外,其他方面毫不弱於袁賊,此敗無損大局,只怕是欲擒故縱,我等守牢單縣便是一大功勞。”眾人皆點頭稱是。
又有一人開口問道:“胡副將,你們南門現又開始招兵買馬,莫不是要補充先前折損之兵力?”
“誰說不是呢?出去一千,回來一百,不征加人手,守城不夠用。”胡副將含糊應道。
又有一人說道:“胡副將,南門地勢特殊,以沼澤為天然屏障,易守難攻,幾百人鎮守足矣,何必加徵人手,皇甫將軍倒是多慮了。”
胡副將搖搖頭,笑道:“不知者不罪,諸位只看到南門地勢怪異,卻不知這之中另有乾坤,胡某不方便多說。”
“乾坤個屁!”一個人笑着說道:“只怕是你們假徵兵之名,虛占名額謀取俸薪罷了!胡副將發財了,可別忘了諸位兄弟,今日這酒錢,你先墊付了!”
眾人哈哈大笑,胡副將也不爭辯,一時間喧囂聲再起,粗鄙之言層出不窮,攪得整個房間嘈雜不堪。
我見再無有用訊息,向宗碧點點頭,領着兩人下樓而去。
夜色降臨,華燈初上,街道盡頭,一輪彎月斜掛天際,映照着整個街道若隱若現。
我和宗碧、翠兒行走在回程的路上,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下,我的心中跌宕起伏、激昂難平。
“你聽清胡副將所說的吧?”我問宗碧。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我,“當然,不過我覺得有些奇怪,記憶中官渡之戰曹操是贏家啊,剛才聽胡副將之言,怎麼感覺袁紹的勝算面更大啊?”
“或許吧”,我微微一笑,仰頭望向天空的殘月,心中暗自感嘆,我無意中落下的兩子,竟真的撬動了歷史的車輪。
前期我遣原楓將“備奪徐州”的訊息送至曹營張遼,將“曹襲烏巢”的訊息送至袁營張郃,如今看來原楓應是圓滿完成了任務。劉備未能如願奪占徐州,曹操襲擊烏巢也告失敗,歷史的軌跡因為我的介入發生了變向,劉備提前逃亡荊襄,曹操敗勢初顯,不知後期是否會引發發生更大的變遷。
不論哪方獲勝,於我而言都是將要面對的強勁敵手。我只期盼雙方更加膠着一些,給我奪占單縣及周邊城池留下充裕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