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八.誤會
山體的裂痕處佈滿了大片苔類與藤蔓類植物,水流從這縫隙中源源不斷地湧出,這水與沼澤處的積水完全不同,是清澈見底的,所以我根本不用擔心會從中爬出一隻可怕的滋瀜怪物,水邊的土壤滋生着許多種類不一的熒光植物。
我們隨岑澤於縫隙處進入到了暗藏在岩石下方的內部空間,確切的說,這裏更像是被無數地下河流晝夜沖刷塌陷而成的空擋。
經過的四周擺放着許多生存所需的器械,牆體中掛滿了照明所用的火盆不斷閃爍着赤紅的光影,火焰的照明強度遠不如以壓縮能量為能源的燈具,但卻恰好足夠烘乾山洞內潮濕的水氣。
溫汲在閔卿的催促下,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旁被後者認真檢查起傷口感染的情況,我們一行人在集散地連夜啟程又經白天的幾番遭遇,已顯得疲憊不堪,打起了瞌睡。
岑澤見狀不願過多打擾,於是說:“你們儘管放心休息,這裏暫時安全。”說完,便離開我們的視線。
羅吉見岑澤走後,開口問我:“岑澤這人看起來有點擰巴,此前還是名南部地區營地的祖族戰士,你說他這種人到底是因什麼理由被流放到無人區的?”
我搖搖頭,但不禁心在中也起了相同的疑問,不過想不出所以然便沒有了繼續交談的興緻,補充過食物后眼皮不受控制地向下垂落。
夢裏,我的眼前雲霧繚繞,自己彷彿正穿梭于山川之間,清涼的風拍打在臉上,潮濕的空氣使我雙眼變得朦朧,但是我能夠感知到生機勃勃的叢林樹木,蘊含奇異能量的熒光植物,奔騰躥躍的生命特徵,就算緊閉着雙眼,它們也依然源源不斷的映入我的腦海,這種奇妙的錯覺猶如將自身沉浸在深潭,而水中的一切都在將它們微弱的波動貫穿於自己的每個觸覺神經當中。
我意識到自己離了現實,卻又深陷其中無法抽離,一股股莫名又親切的感觸悄無聲息鑽入我的內心,但它可怕的如同永遠無法填滿的深淵,我只能無力地被那一聲聲呼喚的源頭牽引着。
終於,頭部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順帶有一絲解脫,我大口喘着粗氣,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依然在山洞中未曾離開,同伴還在休息,溫汲也用他習慣的姿勢靠坐在岩體之上緊閉着雙目,整個手臂都纏繞着閔卿包紮的醫療繃帶。
此時我被剛才的詭異的夢境弄的胸口沉悶頭皮發麻,已經完全沒了睡意,於是來到洞口外的水流附近找了塊不算潮濕的岩石半坐半躺的依在上面,這時自己依然處在驚魂未定的情緒當中,我能夠確定剛剛的徵兆必然是源於核心的緣故。
如果如此,那相反正說明核心與同類之間,同時也正在感知着我的存在,那種莫名的拉扯感使我感到惶恐,於是立即狠狠甩頭,決定起身回去將這種危險的情況傳達給溫汲。
突然,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住了我的脖子,我渾身頓時打了個機靈,心有不甘,腦海里有些不願相信,暗想原生物種或放逐者的動作,怎麼會如此迅速?
脖子上皮膚被割破,表皮不斷傳來輕微的刺痛,我用一隻手悄悄拉開背囊,毫不猶豫地握起了一顆震蕩彈。
如果刺殺者準備在此地將自己殺人滅口,我會毫不猶豫的使用震蕩彈與之同歸於盡,爆炸聲響會提醒溫汲與其他熟睡中的同伴。
將震蕩彈激活后我舉了起來,將其暴露在對方的視線中,清晰感受到身後的挾持者整個身子微微一顫,我感到慶幸,一絲顫動說明這人並不想與我同歸於盡,
於是膽子大了起來,試着另一隻手將脖子上的匕首挪開,不料這人整條胳膊瞬間抽了回去。
突然的意外之舉,驚得我差點將炸彈引爆,同時轉身將此刻保命用的手段抵在二人之間,這時我看到挾持自己的人竟然是個女的,確切的說應該是個小丫頭。
大概僵持了半分之餘,這小丫頭既不動手也不說話,我忍不住出言質問:“你到底想幹嘛?”
“你是誰?”這女孩惜字如金地,我一聽更加不解,反問她:“你不知我是誰?就想着抹我的脖子?”這女孩又毫不質疑地說:“你肯定是偽裝者!”她冰冷地盯着我又似乎在等待我的辯解。
“偽裝者?”我表情好奇。
女孩想了想:“你們這些人來時,我就一直在旁邊觀察着你們的一舉一動。”她上前一步,用武器抵在我胸口,看着我的眼神逼問:“你在熟睡時胡言亂語氣息怪異,又在深夜偷偷跑出來表現出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你就是偽裝者!”
我為穩定她的情緒,試着將震蕩彈撤銷了激活狀態並在她面前晃了晃示意,又推開抵在自己胸口的能量武器,見她沒拒絕,於是說:“我叫星藍,恐怕隻言片語我無法和你解釋得清楚,現在有一個非常嚴重的異常狀況,我需要馬上向同伴彙報,不如你和我一起回去到時候我們的誤會自然化解。”
女孩收回武器:“回就回,誰怕誰。”說完率先轉身,我不做耽擱滿心擔憂的都是出於此前自身核心的問題。
狄驍已經從短暫的睡眠狀態中清醒,此時正盯着手裏的資料庫,聽到腳步聲抬起頭表情詫異,不過隨即對我說:“有人正趁着夜色,滯留在我們此前與放逐者的交戰區域做勘察。”說完才問:“這人是誰?”
我剛打算開口,沒想到這女孩先一步用手指向我大叫起來:“他是偽裝者,你們當中有人是偽裝者。”我被她直白的言語聽得一愣,山洞中休息的人幾乎全部被這女孩毫不收斂的嗓音叫醒。
閔卿用手捋着頭髮走到這女孩面前:“小姑娘你從哪來,別胡說。”她看了看閔卿回答:“我叫岑泖,這是我哥哥岑澤的隊伍,有什麼問題嗎?”
對峙片刻,岑澤也隨之出現在眾人面前將岑泖拉在一旁,一邊向大家表示歉意,趁溫汲沒有繼續休息,我立即將自己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不願隱瞞:“我想,既然我在此處感知到了核心,那便說明對方此刻必然感知到了我的存在,我擔心這個位置此時已經暴露在敵人的眼中。”
羅吉聽后一個激靈立即起身,拍了拍屁股:“早知道老子還不如不睡。”狄驍拍了拍羅吉:“或許的確如此,放逐者已經暴露在了我們上一處警示裝置的範圍之內,不如我們就趁現在想一想對策。”
岑澤聽后沉思片刻,打斷道:“夜晚無人區實在過於危險,這裏的異獸遠比集散地附近的更加兇殘,這幾日我們在附近佈下了大量的陷阱和眼線,如若敵人想要硬闖也並不容易。”
溫汲微微點頭讚許岑澤的縝密,岑澤整理起裝備:“你們這般操勞儘管休息,我現在親自去哨點盯防,如有異常我會立刻通知大家。”說完便匆匆離開,消失在眾人的面前。
溫汲示意大家趁現在難得的機會抓緊休息,我心中有所擔憂,怕入眠后再次陷入那種奇異的狀態,在與溫汲表明緣由后獨自離開洞穴又在附近找了塊岩石坐下,仰頭看着夜空漫天的星星思緒萬千,沒想到岑泖也跟了過來,對我說:“剛才的事,對不起啦。”我扭頭看了看這女孩:“沒關係,或許你做的沒錯。”
岑泖表情一喜,蹲下來坐到一旁:“你為什麼會站在我們人類的這邊。”她好奇地問我。
我聽后,如被觸到了心中最擔憂的顧慮,在漆黑的夜色下狠狠打了一個冷顫,於是一咬牙坐直身子,回應:“我就是人類,真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難道你是人,不是原生物種的偽裝者嗎?”岑泖彷彿被打開了好奇心,繼續問:“你為什麼會對大家說,你能夠感知到它們的存在?”
怎麼解釋,自從被實驗區因生命之源的出現而被評估為“待定”,到峽谷地區的古鐘乾事件,還有那所謂智者埋下的“種子”與構建的“橋樑”,在南部濕地因核心能量逐漸揮發出的種種異常,這期間經歷了太多的讓自己措手不及的事件。
見我許久沒有回答,岑泖表情帶着一絲失望:“人類怎麼可能會感知到那些恐怖的存在。”,語氣中彷彿在對於我剛剛沒能回答她之前的問題表示不滿,我扭頭看着她開口問:“不,我的意思在你聽到我與同伴對話之前,為何會那麼篤定我就是偽裝者,難道你見過?”
岑泖沒有立即回應,過了一會,她突然側過身:“雖然我誤會你的身份又將你脖子弄傷,但是我並不是壞人。”我說:“你當然不是壞人。”
“雖然我隨我哥被放逐在無人區,但我哥也絕不是壞人。”岑泖語氣堅決的再三強調,我不好打斷,便沉默的充當起了聆聽者,她見狀繼續說:“你猜的沒錯,我們的確遭遇過偽裝者。”
“你說,像我哥那樣勇敢還有擔當的人,為什麼會被放逐在這連生存下去都萬般艱難的無人區之中。”
岑泖回頭看了看我的表情,又轉過頭:“我很小的時候岑澤便通過了你們實驗區的考核,他是一個出色的祖族戰士,隨營地抵禦過無數次的異獸侵襲,而且執行的任務也變得一次比一次的更加神秘和危險。”
“我將我哥視作榜樣,那時候自己也快到了考核的年齡,有天,-天還沒亮,家中來了幾個陌生人,它們身穿營地衣裝並聲稱自己是我哥在營地中的戰友,其樂融融與我的父母聊起了我哥在營地中的趣事,可逐漸他們變得沉默,表情猶豫不決,不久后我見到了父母就倒在了自己的眼前,被嚇得癱坐在鮮血侵染的地面,連哭都不敢發出聲音,那幾個殺人兇手走到我面前時發生了爭執,我竟然會因此得以活命。”
“我在血泊中醒來的時候屋子裏滿是血液的腥臭味,我哥推門而入,臉上還帶着休假歸來應有的的面容,然而那一刻他的表情瞬間凝固,我也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那天我幾乎哭光了自己所有的淚水。”
“後來,岑澤帶上我這個被嚇傻的妹妹回到了營地,他讓我在人群中辨認兇手的臉。”這時岑泖再次回過頭看了我一眼,我本以為這份殘忍的回憶會讓一個孩子眼中飽含淚水,但是她回過頭的表情是淡然的,見我詫異時竟淡淡笑了笑。
岑泖繼續回憶:“我記住了所有人的樣貌,但那幾個兇手卻不在其中,馬上有人把我哥撲到在地,但是他那時被恨意充昏了頭,他拚命掙扎反抗,隨着一個刺耳爆炸聲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我哥誤傷了別人,他跪倒在地瞬間像丟了魂一樣,那時我從小到大第一次見到他哭。”
“岑澤被流放時,我不忍他一個人孤零的離開所以以死相逼,才隨他一起來到了這裏。”這次岑泖不再回頭,而是側過身在一邊學着我的樣子半坐半靠的,躺在了碎石旁,她將頭微微揚起平靜望着夜空,只是這副模樣與她現在的年齡並不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