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首
流塢接過豹頭符,拿在手上仔細打量着:“確是個好東西,不過,想得到它的人太多了,我就不加入了!”流塢又將豹頭符遞還給何勖。
何勖驚愕地看着流塢:“難道你來的目的不是這個?”
“楊駿想要隻手遮天,這個豹頭符和宮內的虎頭符自然是他最想要的,而在我手中,這些如同廢銅爛鐵,倘若想起兵,可有比禁軍更強大的軍隊!”
“你說的莫非是……”
流塢低聲和何勖耳語了幾句,何勖轉驚為喜。
“流塢在此別過,希望都統按計實施。”
流塢回到汝南王司馬亮處復命,司馬亮見到流塢回來,頗為欣喜:“流塢,你不在的這幾日,我心頭亂極了。”
“這些年來,諸侯王們對朝廷虎視眈眈,各自發展自己的勢力,晉帝新亡,楊駿馬上着手輔政的位置,我本無意爭權,可朝廷內外如同群狼四顧,我父司馬懿創下的江山恐怕要毀於一旦了!”司馬亮黯然失色,癱坐在榻上。
“你我朝夕相處,主公的心思我是了解的,你不爭不取,不願樹敵,可楊駿把主公從輔政的位子上擠下來,獨自輔政,如今敵人已經找上門來,難道主公害怕了?”
司馬亮低下頭,唉聲嘆氣起來:“哎,是我多慮了,對了,流塢,楊駿的計劃被阻截了嗎?”
“這次,我非但沒有阻截楊駿掌管禁軍的企圖,反而助了他一把,哈哈哈!”
司馬亮錯愕地看着流塢,雖然流塢在許久的相處中總是帶給司馬亮新的啟發,但是這次的操作着實讓他心裏慌成了團,想問什麼又不敢張口,心裏竟夾雜着一絲“流塢要反叛”的想法。
流塢看出了司馬亮的短暫蒙圈,趕緊告訴他實情:“楊駿急於輔政,並且在宮中樹起楊家大旗,聯合楊珧,這就相當於把他的野心昭告天下。”
司馬亮給流塢倒上一盞清茶,細細地聽着他的分析,心裏的疑慮逐漸消融着。
流塢坐在司馬亮的身旁,聞了聞杯中的清香,接著說道:“楊駿這眼睛只長了一半,宮外覬覦皇帝寶座的人比比皆是,楚王司馬瑋、成都王司馬穎、長沙王司馬乂,都是晉帝司馬炎的皇子,他們早就對立太子的事不滿了,現在的他們如同乾柴一般,一點即燃。”
司馬亮聽了流塢的話,眉頭漸漸舒展開:“如果我是楊駿,我一定不會打詔書的主意,輔政的人里有了司馬氏的人,就有了司馬氏的依靠,絕不會引火上身,這個楊駿恐怕凶多吉少了。”
“豈止是凶多吉少,他先是拉攏楊珧,如果我判斷的沒錯,他下一步要拉攏掌握度支的尚書令張華,掌握全國的財政和糧食,到那時,恐怕再不想造反的人也會出來除掉這個外姓人楊駿,倘若拉攏了張華,楊駿的氣數也要到頭了。”
司馬亮拍了拍流塢的頭:“不愧是小流塢,頭頭是道!”
流塢扒拉開司馬亮的手:“別拍我頭!何勖那裏我已告訴他,遇到楊駿,假意投靠,實則給楊駿添了一把自取滅亡的火。”
流塢的話讓司馬亮無比地放心,通過多年的相處,司馬亮知道,這次流塢又是對的。每一次在遇到政敵時,流塢都能遊刃有餘地解決,而每一次也會被流塢弄得又驚又喜。兩個人在一次次苦難中漸漸築起了逾越等級的情誼,司馬亮性善膽小,只要流塢在,他就可以安心了。
流塢走後,司馬亮躺在榻上,他的思緒又陷入了那場突如其來的戰亂……
十年前,
咸寧八年(公元280年),末代皇帝曹奐在并州發生叛亂,司馬炎立即調集中軍鎮壓叛軍,中軍加上并州周遭兵馬的快速集結使得曹奐統軍節節敗退。曹奐帶領殘軍向西北潰逃,司馬亮受命率軍追擊曹奐,行至雁門時,突然殺出一支黑騎軍。軍中,士兵跨黑色戰馬,身披烏鱗鎖子甲,頭戴烏鱗甲胄,甲胄上墨色綴首纓隨風擺動,馬眼皆由黑布遮蓋,由山腰衝殺鋪天蓋地衝殺而來。
一時間,天空如同墜了鉛般被壓低了半截,雖是正午,卻猶如夜晚烏雲蒙月,光亮密而不透,穿不過層層烏雲,草色漫山重重,卻籠罩着層層烏黑,辨不得哪裏是青,哪裏是墨。司馬亮大軍怔在原地,士兵們已目瞪口呆。司馬亮吸了一口長氣,憋悶在胸中,不敢大口舒氣,隱約間能感覺冷汗已浸透鎧甲內的襗衣。
“下令……後撤!”
“什……什麼?”傳令兵已經驚慌得不知所措。
“下令後撤!”司馬亮再次傳令下去。
司馬亮大軍以尾為首,後撤十里,而黑騎軍救下曹奐后並沒有追擊,司馬亮也得以脫險。
司馬亮撤軍至雁門石關外,忽而報令兵來報:楚王司馬瑋率軍十五萬已與朝廷中軍匯合,前來支援司馬亮。司馬亮有騎兵兩萬,步兵三萬,也交由司馬瑋統領,就這樣,聯盟部隊共有步兵十二萬,騎兵五萬,中軍敢死隊四萬人,共計二十一萬大軍。
司馬瑋與司馬亮合兵后,打算以快治快,挫敗曹奐士氣,司馬瑋在帳中剛要下令,傳來了一個聲音:
“主公且慢!憑這些軍馬是難以取勝的!”
帳中所有統帥的目光隨着聲音移到了帳門外,只見一書生氣質男子慢步走入帳中,此人身着白色長紗袍,腰系絳珠玉寶帶,大帶前寬后束,夾袍顯得格外寬鬆,革帶間上下串起兩枚珮環,拂袖轉身,珮環清脆而響,衣袖鬆散上挽,只遮住胳膊三分之二,舉手間洋洋洒洒飄逸不羈,投足間漫不經心如信步在雲朵之上。
這人就是司馬瑋的第一謀士岐盛,見岐盛進帳,司馬瑋面露難色,大戰在即,岐盛臨戰喊停,無異於在燃得正旺的柴火上澆了一盆涼水。
司馬瑋心中暗自罵道:“剛剛點完將,眾將士氣高漲,岐盛這個時候出來潑冷水,你說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平時狂放不羈也就算了,大軍開戰在即,箭已是在弦上,這副裝扮來潑冷水,若是說不出個理由,定要拿你問罪!”
“岐盛,你對大戰有疑慮嗎?”
“豈止是疑慮,此番開戰,我軍必定全軍覆沒!”
司馬瑋強壓下怒火,帳中的氣氛漸漸凝重,統帥們也被文弱書生的這番話氣得咬牙攥拳。就在這時,倉啷一聲寶劍出鞘,只見帳中一老將怒髮衝冠,帳中將領還未回過神,老將的劍鋒已抵在岐盛的喉嚨,這劍氣直衝向岐盛。
老將衛瓘白須白眉,身着圓紋玄金甲,頭頂鳳尾兜鍪,身軀魁梧,雙目如炬,兩頰瘦削,滿面殺光,內露秀雅。
“眾將在此候命,倘若你能說服主公,我饒了你,若你在這驚擾軍心,我便一劍結果了你!”衛瓘怒目而視,卻也氣定神閑。
“戰,則知己知彼,將軍可了解那黑騎兵嗎?”
“那黑騎兵,在我看來,不過是錦衣殘兵,唬那些新兵蛋子還行,唬我衛瓘,哈哈哈!那鮮卑的草原鐵騎如何?還不是被我蕩平!”
“哈哈哈!老將軍,如果要比,這黑騎兵的戰力是那鮮卑騎兵的百倍!”聽到這,衛瓘愣了愣神,司馬瑋也從帳案上猛地起身。
岐盛神色凝重起來,接着道來:“那黑騎兵是魏國曹操晚年建立的一支特殊部隊,當初建立時,曹操收攏青州兵,把他們編織成騎兵敢死隊,由大將張遼統領,在西北關外訓練,如果關內有變,可以立刻支援。張遼長期在西北駐軍訓練,受到羌族的侵犯,而那張遼祖先本身就是羌族後人,所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將西羌騎兵收編,西羌的養馬技術、騎兵陣法、騎射技法,再結合著羌族人的血性,融合了青州騎兵的作戰,形成了這支強大的黑騎兵。一時間,黑騎兵所向披靡,即使與匈奴作戰,黑騎只用了一百人,便擊退了匈奴的十五萬鐵騎兵,這一戰後,只聞得他們的名字,已經腿軟了。後來,張遼後人,把這些編纂成兵法,用於後世訓練黑騎。不過,我聽說這本兵法早已失傳,但黑騎還在,想要直面和黑騎作戰取勝,這基本是不可能的!”
帳下的將領開始議論紛紛,司馬瑋坐回案邊,內心頓感火氣全消,沉思片刻,說道:“那依軍師所見,該當如何?”
岐盛微微一笑,彎腰拱手:“臣有一計,不費一兵一卒,便能把那黑騎兵打敗,臣得知那黑騎的……”
衛瓘趕忙打斷:“區區黑騎,有什麼好懼怕的,用的着那些無用的計策嗎?我只需五百人,定要讓他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