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李言聞挨揍
因此這數千人雖然無人指揮,卻是同心同德,一起直奔如意樓而來。
可如今,賢弟捨棄了一車銀子,便如同在狗群里扔進了一堆骨頭。
一團和氣頓時變成了一團殺氣。你爭我搶之間,剛才團結協作的氣氛那是一掃而光。
沒想到啊,賢弟居然是還精通軍事啊!
唐寅看向張佑的眼神里又多了幾分崇敬。
可是一旦看到滿地滿車的銀子,哪還有人顧得了其他,自然是先搶到銀子才算。
因此張佑兵行險着,才能僥倖成功。
只是張佑心裏明白,自己這一着也不過是揚湯止沸,遠遠算不上是釜底抽薪,今天自己能不能順利過關,此時下結論還為時過早。
他穩了穩神,叫過溜子來,道:“如今這門前不太平,你速速帶了你的夢琦、夢瑤還有掌柜的,從後門先出去避避風頭,待家裏沒事了,再回來!”
溜子連忙應了,他本就是乞丐出身,對於山陰縣的地面熟的很,要躲藏個十天八天,根本不是問題。
溜子得了命令,扯了夢瑤和夢琦,正準備叫唐芸的時候,她卻一反常態,十分硬氣道,“我哪也不去,就在這待着!這是我的店,我必須留下來!”
張佑回頭看了眼唐芸,問道,“你真不走?”
唐芸很是堅定的點頭道,“不走!”
張佑朝溜子點了點頭,溜子示意,帶着夢琦、夢瑤朝後門走去。
張佑遣走了夢琦、夢瑤,心裏稍安,探出頭去,不由得暗暗叫苦,只見那馬車早已不見蹤影,數千名花子雖然分了一半去追那馬車,可剩下的還有幾百人人,那看起來也是烏央烏央的嚇人啊。
更可怕的是,那掉落的一箱銀子如今連箱子也被拆了,銀子更是如同水銀瀉地,無處可尋。
搶到銀子的人,老早已經心滿意足的去了,那些未曾搶到銀兩的人,卻是被勾起了心思,一個個轉過頭來,血灌瞳仁,惡狠狠地回過頭來看着如意樓。
“完了完了!”見此情形,張佑心裏暗暗絕望,本以為是揚湯止沸,好歹救濟一時,沒想到居然是火上澆油!
“兄弟們,看來如意樓賺了很多黑心錢啊!”突然之間,人群之中有人發出吶喊。
“沒錯,我就不信,這如意樓只有這一輛馬車!”
“大家一齊衝進去看看怎麼樣?”
“好啊,好啊!”
好像是在自問自答,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聲浪。
“賢弟,到了這個時候,咱們只能走了!”唐寅滿臉抱歉的看了一眼張佑。
這可是縣城之中,府衙所在,只要堅持片刻,不信官軍會坐視不理,可便是這片刻時間,便可以叫多少人人頭落地?
張佑抬起頭來,看了看唐芸,見她眼神里充滿着堅毅。
真的就這麼走了嗎?不甘心啊!
不過張佑也知道,唐寅說的沒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嘆了口氣,正要開口,突然聽到一聲大喝:“你們都給我住手!”
張佑一愣,唐寅臉上卻是露出喜色。
只見如意樓大門前,李言聞大大的張開兩手,攔住西子廟的眾人,大聲吼道:“你們這些忘恩負義之徒,有我李言聞在,決不許你們往前踏進一步。”
“去你媽的吧!”
人群之中,也不知是誰飛起一腳,就將李言聞踢了個跟頭。
人潮湧動,將李言聞淹沒,朝着如意樓大門沖了過來。
就在此時,張鵬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一把將李言聞猛的撲倒,死死的壓在自己的身下。張鵬此時瘦小的身軀,如同千鈞,以自己的身體護着李言聞的安全,任由無數人從他背上踐踏,踩過。
“快,你們快去將李言聞救出來!”張佑大吼一聲,李言聞這人軸是軸了些,可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死的不明不白。
一左一右,賈寧和小九兩個縱身跳下圍牆,搶入人群之中,賈寧身強力大,左一下右一下老早擠開旁人,將李言聞和張鵬從地上拉了起來。
唐寅也靠了過去,眼見李言聞面目青腫,已然是人事不省,再一抬頭,不由暗暗叫苦,只見整個如意樓圍牆之上密密麻麻爬滿了人。而張鵬則早已昏迷,嘴角不斷冒血出來,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張佑兩股戰戰,步也邁不動了,有心來兩句:“我正在城樓上觀山景……”壯壯膽,奈何連話也說不出。
正在這時,突然不遠處一陣馬掛鑾鈴聲響,一隊騎兵口中呼哨,手持刀槍而來。
“快跑啊,官軍來了!”人群之中,有人發一聲喊,西子廟的花子哪個不怕官,更不要說是官軍,見了這般陣仗,一個個撒腿如飛,一眨眼的工夫便走了個精光。
官軍的人馬是童永清派來的,人群驅散之後,官軍的人馬就撤了回去,只留下了十幾個人左右巡邏。
這已經足夠了!
張佑謝天謝地,有驚無險樂不愁啊!
唐寅見到張佑,先哭了一鼻子,一來是危機終於解除了,二來是他為自己而哭。
他是為自己而哭,也是為大明朝而哭。
張佑一陣苦笑,聖人書有人信是好事,可是聖人之書寫的雖好,幾千年來,又何曾實現過?
畢竟這世上聖人少,小人多!
張佑轉身來到李言聞身邊,小九在一旁又是掐人中,又是刺手指,忙得滿頭大汗。
“哎呀!氣死我也!”一聲大喊之後,李言聞終於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便看到了張佑。
張佑此時衣衫不整,破破爛爛,那是他在最後關頭撕破了自己的衣服,往自己臉上塗了泥巴。
李言聞卻更慘,一身儒服一個多月沒洗了,散發出一陣餿臭的味道,鼻青臉腫,滿臉血跡,兩隻眼睛腫的封了喉,連嘴唇也往外翻着。
張佑看了半天,嘆了口氣。
李言聞也嘆了口氣。
過了片刻,兩個人猛地抱在一起,放聲大哭起來。哭聲聲震屋瓦,當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唐寅嘆了口氣,道:“賢弟與李郎中都是憂國憂民之人啊!”
李言聞則是一臉嫌棄地收了哭聲,放開了張佑。
雖然剛才他的確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可居然被人家與張佑相提並論,他心裏還是很難接受。
可是不管旁人如何造謠,李言聞心裏明白,如果沒有張佑出手救西子廟的百姓,此刻西子廟的百姓早已灰飛煙滅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張佑就是西子廟百姓的救命恩人,可做了好事為什麼居然是這般下場?
那些真正貪墨了朝廷撥付糧款的混賬們此刻卻不知在何處吃香的喝辣的!
這天理何在?
自己和張佑,一個出力,一個出錢,救下了整個西子廟,其實還不止是西子廟,如果不是自己和張佑,這紹興府之中,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死在天花惡疾之下!
可是那些百姓居然如此對待自己和張佑!
李言聞自幼立志為醫,不避艱險,不貪名利,只求治病救人,可是到了今天這個時候,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迷茫了。
似這等人,救之何益?
張佑則實在多了,哭的是銀子,哭的是自己居然一不小心,動了善心,才落得如此下場。
“哎,以前我聽說一些將軍在招收士兵時,只招收莊戶人家的質樸漢子,絕不在城鎮之中招人,那時我還覺得奇怪,現在我才明白,他們看的當真是透徹啊!”
“禮失,求諸野!”李言聞感嘆道:“難怪聖人如此說,我想,那鄉野之間的百姓,定不會如此無恩無意吧!”
張佑一撇嘴,冷笑道:“所謂天下烏鴉一般黑,難道旁處便好過了此處?你們這些讀書人只知道空言大話,說什麼‘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我旁的不說,便說今日來我如意樓鬧事的,哪個不是所謂生民?他們這種人的命,你立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