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邊志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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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離開書房后,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並且伴隨着電閃雷鳴,彷彿鬱積了數十載的憤怒在頃刻之間狂暴地宣洩出來。我回到房間換下沾染了墨水和被劍劃破的衣服,這是金雲朵為我量身定做的一件西式上衣。手臂上的劍傷並無大礙,傷口已止血並且正在癒合中,我甚至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我站在窗前看着瓢潑的大雨灑落人間,遠處的青山與河流已經揚起了層層水霧,雷雨聲湮沒了這兒的喧囂。除了這些,此刻的時空彷彿處於靜止狀態,我完全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沒有了蟲鳴與鳥叫,沒有了潺潺流水之聲,沒有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更沒有了金玉澤打擾人休息的跑馬聲和李管家那兩隻壯碩流涎的整日齜牙咧嘴的惡狗的狂吠聲。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躺進了被窩,這個過程我毫無記憶,等我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了。當我從虛空的睡夢中逐漸清醒,我發現金雲朵正坐在我的床頭。她那大而黑的眼眸里閃着燭光,同時也閃着對她的愛人無限的柔情。

“你一定是做了個好夢而遲遲不願醒來吧,我實在不忍心打擾,儘管我已經坐得腰酸背疼了。”她說道。

“如你所說,我的確做了個夢,卻談不上好夢,或者說我也分不清這到底是好夢還是噩夢。”我說道,握住她的手。“因為夢中的我像一個氣球一樣漂浮在半空,我的知覺是清醒的但並不能動彈,我只能仰望着昏暗的天空。”

“我並不是周公,所以不會解夢。但是夢境卻能夠折射出內心的狀態,通過夢境能夠推測出現實生活中的境遇。阿無,或許是你的精神受到了衝擊,或許是你正遭遇生活的折磨。親愛的人,抱緊我,願我能撫平你的創傷,使你的心緒變得平靜。”她抱緊我,親吻了我的額頭。

“雨已經停了是嗎?我能夠聞到青草和泥土的氣息。黑夜彷彿來得又快又突然,或許只有在黑夜中才能遇見最真實的世界。”我說道。

“我在一片雷雨聲中驚醒,而你卻伴隨着雷雨聲進入夢境。我推門進來時外面的雨正兇猛地拍打着玻璃窗,我很驚訝於你竟然甘願被睡夢迷惑而錯過如此獨特的雷雨,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在你的夢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使你竟置雷雨的咆哮而不顧。”她笑着說道。

“啊,除非是你的咆哮,否則我必定置若罔聞。但是你根本就不會如此,當你溫柔的話語和輕盈的氣息在我的耳畔徘徊時,我的意識立刻變得清醒,我的身體開始逐漸恢復生機。親愛的人,你是我的朝陽也是我的霜雪,你是我的蓓蕾也是我的落葉,假如我的生命會因為孤獨而消亡,那麼你必定是那個拯救我的天使。”我說道。

“我的孩子們,金太太請你過去用晚宴。”劉姨在門口說道。

“劉姨,她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和我一同用餐?”金雲朵疑惑地問。“她只是提到了我,而沒有提雨來,對嗎?”

“確切地說,是這樣的。金太太在傍晚回來后吩咐我準備晚餐,並且叮囑我叫上你。”劉姨說道。

金雲朵和她的母親已經有很長的時間不來往了,即使同在一個屋檐下也是盡量不在同一個場合出現,或者刻意迴避對方。或許是金太太有所妥協,想要改善與金雲朵的關係,但是這並不符合金太太的個性。

“雲朵,你去吧,

她畢竟是你的母親……”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

“不,我沒有這樣的母親。慈愛的母親應該是真誠地祝福她的女兒,而不是從中作梗肆意破壞。”金雲朵開始變得激動。

“好孩子,或許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她也已經回心轉意了呢?”劉姨柔聲安慰道。

“不,我不相信,如果事情如您所說,那麼她為什麼不叫上雨來。這說明她只是在假惺惺地表現自己的寬容,然後用她那一套陳詞濫調來向我宣揚那些束縛精神的道理。”金雲朵說道。

“可是你真的打算和她這樣對抗下去嗎?這並不應該成為你的唯一出路。無論她將要和你說些什麼,你都應該主動地去面對,這並不表示你已經背離了初衷,而是你在為下一階段的生活祈禱。”劉姨說道。

“雨來,”金雲朵看着我說道。“你跟我一起去,好嗎?”

雖然我明知道金太太並不歡迎我,但是我的內心卻為自己始終被區別對待而感到不悅。儘管我很少有機會碰到金太太,當然多數情況下是因為她對我的不屑而使我敬而遠之,但是這並不表示她在我的心目中有多麼高不可攀的地位,在我心裏更多的只是把她當成一個養尊處優目中無人的貴婦而已。與金玉澤的狂妄無知和李管家的恃強凌弱相比,她對待我的態度更多的是不屑一顧。她對我的鄙視比之金玉澤和李管家更要尖刻,所以指望她能夠平等地接納我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越是如此越讓我感到憤怒,她越是在我的面前挺直腰桿揚起下巴眯着眼睛就越讓我有種迫不及待地拆穿她的衝動,這種感覺就像小說的情節即將達到高潮而急切地想要往下讀。

“雲朵,握緊我的手。前路必定佈滿荊棘,但是哪怕變得血肉模糊也不可能阻擋我們的步伐。”我說道。

“哦,不必這麼悲觀。孩子們,高貴的精神可以讓你們無所畏懼,但是現實的阻力卻需要你們腳踏實地。”劉姨說完將我們擁入懷中。

我和金雲朵挽着手走在前面,劉姨跟在後頭。我們來到客廳,遠遠地便看見金太太和金玉澤已經坐下了,而李管家也堂而皇之地坐在金太太旁邊。金玉澤此時又恢復到了往常的倨傲模樣,完全看不到下午跪地求饒的醜態,彷彿剛剛過去幾個小時的事根本就沒發生過。李管家的傷已經完全好了,他的西裝熨燙筆挺,領帶緊緊地勒着他那粗壯的脖子,此時的他依舊是一副裝模做樣的嚴肅表情,從他的坐姿和神態來看,他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了這兒的主人。金太太微微皺起眉頭看着我們,渾身昂貴的首飾和華麗的衣服使她看起來貴氣逼人,但是她的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絲極其銳利的光。他們三個人正對着我們而坐,表情陰沉地像三個即將審判我們的法官。隨着我們的到來,整個客廳里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這根本不可能是一場溫馨的家庭晚宴,這隻會是一次激烈的矛盾交鋒。

“雲朵,”經過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對視,金太太終於開口了。“坐下吧。”

金太太在說話的時候並沒有正眼看過我,也沒有示意我坐下。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金雲朵見她端坐於前的架勢,儘管燭光明媚、杯盤豐盛,卻並不想入座。

“雲朵,你怎麼能用這樣的態度跟我講話?哎,好吧,坐下吧,我們一家人好久沒一起吃飯了。”金太太收住了自己的脾氣。

“一家人?他什麼時候和我成為一家人了?”金雲朵指着衣冠楚楚坐着的李管家說道。

“李管家的勤勞和對家裏的貢獻有目共睹,我特許他與我們同桌用餐。”金太太的目光不安地瞥向李管家。

“這是我的榮幸,太太。”李管家隨聲附和道。

“既然是家庭晚宴,為什麼沒有邀請雨來?他是我的丈夫,你的女婿,難道他還不如一個李管家嗎?”金雲朵的話繼續帶着鋒芒。

“李管家是狗奴才,而他連狗奴才都不是。”就在金太太正無言以對的時候,金玉澤的話卻瞬間點燃了原本凝滯的氣氛。

“玉澤!”第一個憤怒的就是金太太。“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不能對李管家如此無禮!”

“哼,無禮?難道我還需要對着一個奴才講禮貌嗎?”金玉澤的話讓李管家的臉色霎時鐵青。

“如果主人需要跟奴才說您好、請坐、對不起之類的話,那麼狗就可以要求它的主人吃掉它的大便了。”金玉澤接着發表他那套粗俗傲慢的理論。

“你給我住口,你實在太過分了,你知道他是……”金太太的眼光瞥向了我們,她沒有把話繼續說完。

“哼,李管家,你給我跪下,你這個狗奴才,難道你還想和我平起平坐嗎?”金玉澤見金太太刻意維護李管家,便開始大發雷霆。他找不到其他出氣的地方,而欺負弱者是他唯一的本事,此刻再沒有比李管家更好的出氣筒了。

“住口!住口!你這個無法無天的東西!”金太太也被他激怒了,她的聲音變得異常嚴厲。

“我的馬餵飽了嗎?馬鞍換成新的了嗎?鬃毛有沒有梳洗?”金玉澤並不理睬金太太,他繼續指着李管家不停地用一個馬夫該乾的活來羞辱他,直到沒有人和他搭話並且經歷了長時間的沉寂之後才徹底閉嘴。

“你們的話說完了嗎?如果說完了,那麼請容許我們告辭了。”金雲朵不想再繼續圍觀他們的醜態。

“等等,坐下。”金太太用很尖銳的語氣說出這兩個詞。

“我們還沒有用餐呢,你瞧,這些都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金太太的語氣變得稍微和緩了些。

“謝謝,但是我並沒有胃口和興緻與你們同桌共餐。”金雲朵說道。

“你難道真的要為了這個人而與你的家人斷絕關係嗎?”金太太依然沒有正眼瞧過我,只是在說“這個人”時特意加重了語氣。

“如果你們依然用這種態度對待我的丈夫,那麼我情願去當一個乞丐也不會和你們坐在一起。”金雲朵也加重了語氣,像是在讀一篇檄文,這讓整個客廳的氣氛又充滿了火藥味。

“我們先不談這個話題了好嗎?先坐下吃飯。”顯然金太太在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

“那麼請你正式地像對待上賓一樣地邀請我的丈夫入座,如果他選擇坐下了,我自然會跟隨他的腳步。”金雲朵放緩語氣說道。

“雲朵,你不要逼我!”金太太提高話音說道。

“逼?不,是你,是你們在逼我!連這個衣冠禽獸都能夠如此倨傲地坐在我的對面,而我的丈夫卻連最基本的人格尊嚴都得不到保障,是你們在逼着我與你們決裂。”金雲朵指着李管家說道。

“金雲朵,你實在太放肆了,你未經允許與這個人不知羞恥地私定終身,你如此墮落如此不知悔改,我永遠也不會同意你和他的關係。”金太太大聲說道。

“哼,真可笑,讓我和他坐在一起,這就如讓我與馬住在馬圈裏一樣噁心。”金玉澤又提起了興緻,在貶低我這件事上,他絕不會甘於人后。

“是的,少爺說得沒錯。這個傢伙身上散發著刺鼻的臭味,簡直比長滿虱子的野狗還難聞。”李管家緊接着附和金玉澤,他們倆可真是一丘之貉。

“你們,你們這兩個混蛋!”金雲朵被這兩個無恥的混蛋激怒到說不出話。

“你們忘了自己的醜態了嗎?一個在我面前跪地求饒、嚇得尿褲子,一個滿地打滾、渾身污泥像一頭摔跤的野豬。”我在他們一臉得意的時候接過話來,還沒等我說完,金玉澤和李管家那嘲笑般的猥瑣表情就漸漸變得緊繃。

“收起你們自以為是的高貴吧,別在我的面前裝模作樣表現你們的優越感。你們的醜陋嘴臉我已經看得一清二楚,不過是些自命不凡、自高自大、自我感覺良好的蠢豬而已。如此豐盛的美餐、如此明亮的蠟燭、如此富麗的裝潢卻被一幫小丑佔據,真是這個世界的悲哀。繼續你們的表演吧,儘管你們得到的只有訕笑,同時我並不稀罕這份讓我高不可攀的嗟來之食,盡情地大嚼屬於你們的美味吧。”我繼續說道。

“說得好,你們不過是一幫只會搖唇鼓舌、裝腔作勢的小丑,可笑之極!”金雲朵接過我的話說道,她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像是出了一口惡氣一般痛快。

“任你的嘴有千般說辭也無法改變你下賤的本質,還有你使用下三濫的手法偷襲我,這些都足以說明你是一個禽獸不如的東西。”金玉澤的語言不但粗俗傲慢,而且經常歪曲事實,可見他的內心是有多麼的扭曲。

“少爺說得沒錯,他就是一個愛使下三濫手段而且陰險毒辣的傢伙,表面上人模狗樣,其實裏面骯髒透頂,一肚子壞水。”李管家乘勢中傷我,他們兩個開始一唱一和。

“就在今天白天,他竟然無緣無故在背後偷襲我,在我毫不費力地將他打倒后,他竟然又恬不知恥地跪在地上求我饒了他的狗命。我發誓我本想結果了他,但是慈悲之心讓我發了善念,我不計前嫌不予計較。而這個禽獸竟然毫無感恩之心,他在我不注意的時候拔出寶劍想要刺我。最後經過一番搏鬥,我奪過了寶劍。我用劍指着他的喉頭,我想給他最後一次改過的機會,沒想到這個慫蛋竟然嚇得尿褲子,像一灘爛泥一樣趴在地上。你們說,這是有多麼地可笑啊!”金玉澤將自己的醜事換了個對象直接套在了我的頭上,並且講這樣的謊言絲毫沒有令其感到羞恥,連一丁點面部表情都沒有。

“哈哈,尊貴的少爺,您真是最勇猛最善良的騎士。如果不是使用卑鄙的手段,他又怎麼可能是我的對手。讓我來講講那天他對我所做的惡行吧。起初我只是在院子裏散步,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晴朗的天氣加上美麗的風景讓我忘記了時間的流逝。我的腳步不知不覺來到了樹林裏,樹葉的沙沙聲使我陶醉。這一切本來都十分的美好,可是下一秒卻讓我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就是這個道貌岸然的傢伙,他正躲在一棵樹後面看一本色情漫畫,可笑的是他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可見他是有多麼地沉醉、多麼地痴迷於那些令人不齒的東西,我開始懷疑他每天泡在書房究竟在研究些什麼,答案應該是不言自明的。我的腳步一步步向他靠近,可是他卻完全沒有從中驚醒,他的眼珠子幾乎快要掉在書上了。我本來打算就此離開,但是出於好心和希望他改邪歸正的願望,我還是輕聲地提醒了他。但是我的好心並沒有得到好報,被我撞見他的醜事讓他開始惱羞成怒。他像一頭髮了瘋的野獸一般,不斷地向我嘶吼並且毫無教養地對我拋來數不清的污言穢語。跟您一樣,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並沒有縱容他的無禮,我用充滿正義和溫情的話語告誡他,希望他能夠知道感恩並且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可是這並沒有得到同樣美善的回應,他在一頓狂吼之後又開始對我實行瘋狂的暴力。他不斷地對我拳腳相加,開始我只是適當地防守,有意識地禮讓他的無知。但是他卻變本加厲,使出各種兇狠殘暴的招數,想要置我於死地。我雖然不落下風,但是卻沒有他那樣的無恥和不擇手段,我盡量用我的寬容化解他的獸性,卻並沒有因此而收到半點效果,可見他就是一個無藥可救的畜生,披着人皮的魔鬼。我在不停地禮讓,而他卻在不依不饒地進攻。最後他竟然用一塊銳利的大石頭砸向我的面門,在我急於躲避之時不慎滑倒,掉下了斜坡。而他竟然還要置我於死地,並且不斷地撿起大石頭砸向我,同時口中的污言穢語不斷。我在這樣十分不利的情況下左右躲避,但是終究敵不過他的卑劣殘暴,我被石頭砸中,身上多處受傷。我痛苦地倒下了,但是砸在我身上的石頭並沒有立刻停止,直到看着我無法動彈,這個畜生才停手而悻悻然地離開了。上天保佑,我並沒有被這個惡魔摧毀,但是看着他又披着這身人皮在這裏欺騙世界暗害我們,我為此感到十分地不安。”李管家的故事編得比金玉澤的要精彩十倍,同時他的人格也比金玉澤的更加無恥。他們都能夠做到面不改色心不慌亂地把謊言說得精彩紛呈,並且這種謊言幾乎連他們自己都相信了。

“果真如此!證明我們的眼光是多麼的銳利,讓這個披着人皮的禽獸現出了原形。他原以為通過他的花言巧語和道貌岸然的偽裝能夠矇騙所有人,讓所有人對他報以同情心並且漸漸被他引入歧途。可惜這樣的邪噁心思根本逃不過光明正義的靈魂審視,無論他的利嘴多麼地善辯、多麼地會蠱惑人心,終究會有如我們一樣的高貴人士能夠一眼將其識破。從一開始我就看出他不是一個好東西,他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謀害我們的性命並且謀奪我們的財富和地位。父親已經被他害死,接下來他必然會對我們下手。憑着我們的勇力和智慧足以對付他的花招,但是卻要時刻提防他的陰謀,他是一個十分陰險毒辣邪惡的偽君子。無論白天還是黑夜,他都像一個幽靈一樣悄悄隱伏在我們的身後,窺測着我們的行蹤,伺機謀划他那不可告人的骯髒計劃。”金玉澤此刻彷彿是一個正義的使者,充滿激情地發表着他的“救世”言論。

“少爺的分析真是一陣見血,充分道出了他的虛偽用心。所以一定要立刻將他驅逐出去,魔鬼是不應該留在這裏的,就像蒼蠅和老鼠不應該待在乾淨明亮的地方。如果容許他繼續無法無天,那麼結局可想而知,我們終將會被這個惡魔吞噬而家破人亡。”李管家帶着興奮的表情說道。他的興奮源自他的卑微奴性和愚昧無知,他第一次如此親密地和他的主子站在了一起,就像一條祈求殘羹冷炙的狗終於得到了一塊骨頭。

“用謊言來污衊好人,這是惡人常乾的勾當。用愚蠢來定義明智,用卑劣來粉飾高尚,這些更是你們最擅長的絕技。你們就像兩條不停狂吠的野狗,用你們自以為是自欺欺人的獠牙來掩飾你們的膽小如鼠,表面的狂妄卻更加凸顯了你們脆弱不堪的心靈。假如世間的風雨能夠明辨是非,那麼你們必將遭受來自神明的報應。小人物的悲哀就在於無法明白自身的可悲,始終活在自以為美好的幻夢中而不願清醒,並且永遠用那套偏執的思想去評判這個世界。然而世界的規律並不掌握在你們手裏,毫無疑問地是,你們終究會淹沒在浩蕩的歷史長河中。除了自我陶醉於現時的紙醉金迷、不擇手段地滿足你們骯髒不堪的貪慾之外,你們根本就沒有一個正常人該有的任何品格。在人與獸的邊緣,你們更接近於禽獸。但是在我看來你們連禽獸都不如,禽獸尚且能夠表現出溫情的一面,而你們從始至終都只是遊離在這個病態社會中的惡鬼。我感恩於上天讓我遇到了亦師亦父的金先生和純情善良的雲朵,是他們讓我能夠重拾生命的意義,是他們給了我最珍貴的溫暖和愛情,我為能夠遇到他們而對這個世界保留了最後的依戀。當戰亂摧毀了我們的家園、當邪惡折磨着我們的意志的時候,我們的反抗雖然力量微小,我們的吶喊雖然聲調暗啞,但是我們的靈魂里始終充滿着正義的信念,黑夜終究會被黎明取代,烏雲終究會被朝陽驅散。端坐於我面前的太太、少爺和家奴,你們的姿態並不優美。相反,你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可笑最醜陋的笨蛋,任你們如何表現自己的高貴,最後都等於在大聲告訴世界,你們就是最愚蠢的小丑。”我的話讓金太太很不悅,這從她愈加扭曲的眉宇就能知曉。當然,金玉澤和李管家並不會被我的話影響,他們的心頑固的像一塊石頭、污濁的如一個臭水溝,我的任何話語都不會被他們當成是一個人所發出的,即使這些話是無比正確的人性總結,也不會在他們心裏產生任何波瀾。只有拳頭和暴力才會讓他們產生畏懼,因為他們所倚仗的也只有這些禽獸所擅長的手段而已。

“你如此出言不遜並且處處表現你的強勢,這難道就是你所講的高尚的靈魂該有的樣子嗎?你客居於此,卻對主人惡言相向,你以為憑着你的狡辯就能贏得我們的尊重嗎?”金太太表情嚴肅地說道。

“不,金太太,我並沒有刻意表現我的強勢,我也沒有為了得到你們所謂的尊重而使用令人不齒的狡辯。相反,如果我和禽獸講良知,和惡魔談高尚,這才是我最大的悲哀。對待如你以及你的兒子和你的走狗這樣的人——注意,我將你們稱為人,我勉強說服自己接受這樣的謊話——根本就沒有什麼好言好語和禮貌規矩可言,因為你們自己就是完全沒有任何人性的敗類,我根本就沒必要跟你們講什麼禮貌,你們也根本就不配得到人間的善待,你們就應該被扔進墳墓和蛆蟲為伴。我在此正告你們,惡魔的罪行即將昭示天下,烈日即將照耀人間,而你們也將和孕育你們的舊社會一道化為灰燼。儘管你們並沒有意識到末日即將來臨,儘管你們並沒有把我的話當成是能夠值得一聽的、能夠和你們的地位相稱的言論,而這恰恰是你們的悲哀,但是這並不會影響我的話的正確性。”我立刻反駁道。

“你放肆,你是什麼身份,竟敢在這裏大呼小叫!”李管家氣沖沖地說道,彷彿一位莊嚴的主人。

“那麼,你又是什麼身份,竟然如此肆無忌憚地以下犯上!”金雲朵立刻搶過話來說道。

“他是我的一條狗,就憑這點就足以凌駕於這個乞丐。”金玉澤毫不在意地說道,但是卻讓金太太和李管家面露不悅,尤其是李管家的臉色彷彿正被燒紅的烙鐵炙烤。

“雲朵,我要求你立刻和這個人斷絕來往,並且認清他的真面目。你不能被他的謊言所蒙蔽,並且因此拋棄和我們的骨肉親情。好孩子,坐下吧,讓我們一家人好好享用這豐盛的晚餐。”金太太的語氣由嚴厲轉為溫和。

“親情?不,這裏根本沒有屬於我的親情,你們更不是我的親人,你們冷漠、自私、虛偽。在這個世上,我唯一的親人只有我的愛人。如果親情的本色如你們這般,那麼親情根本就是一堆爛泥,同時你們根本不配得到親情,因為你們根本就是沒有情感的軀殼。”金雲朵並沒有被金太太偶爾的溫情打動,實際上任何人都能感受得到這並不是真正的情感。

“這就是你最大的墮落,拋棄家人、斷絕親情,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你所謂的愛人。自從他踏入這裏開始,我們原本平靜的生活便不復存在,甚至連陽光明媚的天氣都變得更少了。如果他不是魔鬼,又怎麼會使天空變色?又怎麼會顯露出惡魔的爪牙而將李管家打傷?又怎麼會騙你乖乖服下他的迷魂湯而使你對他百依百順?”金玉澤扯了一隻雞腿,一邊嚼着一邊滿嘴油膩地說著。

“毫無疑問,他就是一個十足的魔鬼。自從他出現在院子裏,少爺的馬就變得暴躁不安。如您所言,您的馬是通靈性的,而正是他的魅影驚嚇了您的馬,所以才會讓擁有無雙騎術的您從馬背上摔下來。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讓您的馬如此不安,絕大多數時候您的馬和您一樣鎮定自若,而每次出現這樣的異樣情況,都是因為這個傢伙在場,所以可以肯定他絕非善類,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魔鬼,魔鬼!魔鬼!”李管家剛從金玉澤的侮辱中清醒過來,就立馬奴顏婢膝地附和他。

“這個該死的東西,很明顯他是想要我的命,通過蠱惑我的馬而讓我狠狠地墜地。”金玉澤斜睨着我,露出十分鄙視的表情。

“你們的故事講得可真是精彩呢!但是不管你們如何挖空心思編造謊言誣陷我的愛人,都不會改變你們卑鄙無恥的本性,也不會改變我對他的愛。”金雲朵說道。

“雲朵,我會原諒你的過激言論和一時叛逆,卻絕不會看着你走向邪路。回到我的懷抱吧,回到我為你營造的溫馨家庭中。”金太太似乎在做最後的懇求,她的臉上已經顯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

“不必再多費唇舌了,也不必再假惺惺地對我表現出一眼便知是虛偽的關懷。我所行經的道路是一條充滿陽光的、不斷呼喚我的心靈向著遠方的希望的康庄大道,而你們正迷失在充滿黑暗與毒氣、鬼魅與禽獸的地獄邊緣,即使我的身體化為塵埃也不願降落在你們的地方,而我的靈魂將永遠與我的愛人徜徉在繁花似錦的樂園。同時,你的懷抱冰涼似鐵,你的家庭更是骯髒齷齪到了極點,我至死都不會同你並立一隅。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我情願此生僅僅是一棵野草,一朵長在路邊只為等待我的愛人垂憐的小花。”金雲朵說完就準備離開,她的眼裏充滿了平靜,沒有了之前的激動。

“站住!”不等金雲朵轉身,金玉澤大聲地呵斥道。“你這個離經叛道、不知廉恥的東西,是什麼下賤的情慾讓你變成了一個背叛家庭抹殺親情的混蛋。如果不是你的精神被病毒侵蝕,就是你的心靈被咒語蠱惑。”

“鬆開你那沾滿臭糞的手!”他又拿起餐刀指着我們緊握的手。

“在我還沒有將你的手指頭全部切掉之前,你最好乖乖地趴在我的面前,把這些全部吃掉。”他指着面前吃剩下的令人反胃的碎肉對我說道。

“你……”金雲朵剛想發怒,被我制止了。

因為我知道這不過是金玉澤的表演,他所擅長的就是欺負弱者並且裝模做樣地表現他那表面上凶神惡煞實則內心早已戰戰兢兢的醜態。

“這些連狗都不願多嗅一下的帶着刺鼻臭味的東西還是留給你自己和你的狗奴才李管家吧!”我極其鎮定地字正腔圓地說道。

“你這狂妄的臭狗屎!”金玉澤拍着桌子一臉兇相地站起來說道。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是誰給他的膽子敢對主人如此無禮?再不好好教訓他一頓,恐怕我們從此以後都要成為他的奴隸了!”李管家也站起來氣勢洶洶地說道,並且稍微離開座位一副就要動手的架勢。

“如果你們想再次嘗嘗被打得屁滾尿流的滋味,那麼就一起上吧!”我也毫不畏懼地說道。

“哼,在我掏出你的腸子之時,希望你不要發出悲慘的哀嚎,對於你這樣的禽獸,我是不會心軟的。”金玉澤帶着慣常的威脅語氣說道。

“殺了他,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李管家像一條即將解掉繩子的惡狗,現出要咬人的獠牙。

“夠了!你們這兩個屠夫!只要有我在,你們就休想傷害他。”金雲朵突然叫了起來。

“我們走。”金雲朵扯住我的手說道。

“雲朵,你給我站住!你聽到了嗎?”金太太大聲說道,但是我們並沒有回應她,留給她的只是我們離開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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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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