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錦衣忠魂
此時的裘鋒，已經感覺不到來自肩膀上的疼痛，而整條手臂也開始發麻，他知道自己體內的毒開始發作了，趁着霹靂彈爆炸而帶來的混亂，他暗自運力將毒暫時封在肩膀，他知道自己這樣挺不了多久，眼下，只有奮力一搏，方有一線生機。
丁婆婆的毒，名不虛傳！
此時此刻，四面的房頂上，顯現了數十個人影，他們手持火銃，無情子彈帶着他們面對敵人的怒火和亡國的悲涼朝着下面的清兵射去，士兵們應聲倒地，有的反應快的迅速躲到房檐下，也紛紛抽出弓箭反擊。
“反了反了！給我殺光他們！”
多鐸顯然被他們氣壞了，本來自己被一個女人咬下了小半個耳朵，又被突然冒出的裘鋒挾持，現在又出現了這麼多人，讓他這個大清的親王很是氣憤，他沒有想到已經拿到手的京城，竟然還潛伏着這麼多效忠大明的人。
多爾袞也開始有些不安了，他的心跳也開始隨着周圍的槍聲開始加速，和多鐸一樣，今晚給他帶來的插曲太多了，他們從昨日攻進京城到現在不過一日，這京城究竟還藏有多少前明和李闖的餘黨，他們若不將這些人徹底剷除，恐怕即使打下了江山最終他們的命運也會同李自成一樣以失敗告終。
不，多爾袞不允許闖王的悲劇在自己身上重演，他要將大清的旗幟，永遠的插在這紫禁城上！
“大人快走，我們斷後！”
解傳智大聲呼道，清兵的箭從他的耳邊擦邊而過。
袁賀蘭此時也恢復了些許理智，她扶着受傷的裘鋒，緊張的往後退着，她一劍刺穿了阻擋他們的清兵的胳膊，又伸手揮出一劍，那個清兵捂着受傷的手腕慘烈的叫了起來。
“一群廢物！”
多爾袞怒喝，隨後右腳跺地，腳下的刀朝屋檐上的錦衣衛飛去，隨着轟咚一聲，那個錦衣衛直勾勾一聲不坑的掉落在地上。
多爾袞飛身躍到屋頂，此時幾名八旗將軍也持刀飛身跟隨多爾袞來到了屋檐。
“兄弟們，跟他們拼了！”
解傳智吼道，隨後拔出背後的刀，餘下的錦衣衛見狀，紛紛卸下手中的火銃，拔刀與清兵們打鬥了起來。
下面的裘鋒和袁賀蘭又斬殺了幾名前來阻擋的士兵，裘鋒的體力愈來愈不支，他感受到自己的內力正在一點點消散，那股毒氣馬上就要衝破他的束縛，一旦蔓延全身，他必死無疑！
儘管裘鋒已經身受重傷，但多鐸在受到剛才的生死一幕後，心中對這個“千戶”也有了些許忌憚，他不敢輕易上前，剛才已經夠丟人的了，他不能冒這個險，但又不能再眾人面前流露出他對裘鋒的忌憚。
“誰殺了逆賊，我給他升參領！”
多鐸對周圍的士兵呼道，原本這些清兵還在原地與裘鋒對峙卻沒人敢上前，聽到多鐸這話，各個如打了雞血一般，他們的眼裏冒出了渴望陞官嘉爵的慾望，這種慾望驅使着他們哪怕冒着生命危險也要搶到面前二人的人頭。
“好狠毒的清狗！”
袁賀蘭憤憤的罵道。
“我的內力馬上就要散了，待會我運氣撐住，你趁我與他們廝殺空當趕緊逃吧。”
裘鋒小聲對袁賀蘭低語。
“不行，你救我一命，我在這個時候棄你而去，與清狗豈不一類。”
“快點！我身中劇毒，已經無力回天了，你趕緊走，多鐸不敢追你的，錦衣衛死得其所，也算對得起大明，對得起陛下了。
”
裘鋒說罷，突然猛烈的咳了起來，他面色極差，吐出了一口黑血，那血黑的簡直如墨一般，見裘鋒吐血，清兵們再次朝二人沖了過來。
“快走！”
裘鋒一把推開袁賀蘭，咬牙舉起了兵器朝清兵們衝去。
一名清兵的刀劃破了裘鋒的胳膊，頓時獻血直流，裘鋒咬緊牙關，回首將那名士兵的腦袋砍了下來。
“去死吧！”
又一把刀劈中了他的肩膀，那名清兵眼見自己得手，他似乎看見了自己明日身着官服的模樣，卻不知道此時的裘鋒，整個肩膀因為毒發已經沒有了知覺。
這就意味着，他感覺不到痛，也就不怕痛！
“啊——”
那名清兵慘叫了起來，他的整條手臂齊刷刷的被裘鋒砍了下來，隨後一刀結束了他的性命，也斬斷了他還沒做完的夢。
“想取我裘鋒的命，你，還沒資格。”
裘鋒猙獰的面容，冰冷的雙唇緩緩擠出這句話。
清兵們再次停滯在原地，他們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眼前的這個人太可怕了，這是他們入關以來遇到的極少強悍的對手。
此時裘鋒的嘴唇已經漸漸泛紫，他再也支持不住，跪倒在地，雙手撐着綉春刀，勉強使自己直立。
此時隨着一聲慘叫，又一名錦衣衛被一名鑲白旗清軍砍翻在地，方才的數十名現在只剩下了三個人還在苦苦戰鬥，他們都身中數刀，但還是咬牙和敵人廝殺。
裘鋒感覺自己的眼皮愈來愈沉，他再次猛地吐出了一大口血，隨後身子癱軟倒地。
眼見裘鋒失去了戰鬥力，清兵們又涌了上來。
一朵劍花在黑夜中綻放，幾個士兵的手頓時被砍斷。
袁賀蘭手持軟劍，擋在裘鋒身前。
“誰敢上前一步，我定叫他小命不保！”
袁賀蘭此時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緊張與慌亂，她堅定的眼神中，充滿了殺意，她緩緩回過頭，望向地上的裘鋒說道：
“我，大明兵部尚書兼右都御史袁崇煥之女，誓與敵人血戰到底。”
裘鋒瞪大了眼睛，她竟然是袁崇煥的女兒！這怎麼可能！
當初抄袁家的時候，他也在場，親眼看見袁家大小都被錦衣衛帶回了詔獄，她怎麼可能是袁崇煥的女兒。
但沒有時間回答他的疑問，因為不管怎樣，他馬上就要死了，這一切對於他來說也似乎不重要了，崇禎皇帝都自盡了，現在就算袁崇煥本人跳出來，也跟他沒關係了。
解傳智胸膛中了多爾袞一掌，吐了一大口血，他揮臂砍向多爾袞，卻被多爾袞一腳將手中的刀踢飛，隨後多爾袞一槍刺穿了他的胸膛。
解傳智絕望的看向下面的裘鋒，裘鋒也看着他，但兩人現在已無力再對對方說最後一句話，裘鋒眼含淚水，無法移動自己的身軀，就這樣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同僚、手足兄弟緩緩倒了下去。
“陛下，大人，屬下儘力了。”
解傳智緩緩閉上眼睛，隨着多爾袞將長槍拔出，他的呼吸，也徹底停止。
火藥的硝煙尚未散去，黑夜中，似乎隱約可見數十個魂魄在空中飄蕩，他們排成一列，圍繞在裘鋒上空，轉了兩圈后朝着大殿後方飄去，那個方向的盡頭，是煤山，朱由檢自盡的地方。
十年驅馳海色寒，孤臣於此望宸鑾。
繁霜儘是心頭血，灑向千峰秋葉丹。
——《望闕台明-戚繼光》
裘鋒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他的兄弟們已經隨先帝而去了，而自己也即將緊隨其後，護國而死，這是作為錦衣衛最後的尊嚴。
袁賀蘭被多爾袞擊飛，身子重重的摔在牆上，她掙扎着想爬起來，力氣早已用盡。
袁賀蘭死死地盯着步步逼近的多爾袞和清兵，聲音憤恨而又帶着些許無奈的說道：
“只怪我袁賀蘭學藝不精，無法為家父報仇，清狗們，你們記着，我袁賀蘭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你，沒有做鬼的機會。”
多爾袞說道。眼下，他不能再保這個女人了，他必須殺了她，然後下一步解決隱藏京城的朱明餘黨。
裘鋒閉上了眼睛，袁賀蘭也一樣，他們躺在地上，等待着即將落下的這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