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峰迴路轉

第七十八章 峰迴路轉

褚三江、樓千尺和葉疏影忽然一齊躍出,三個起落之後,三道寒光如三道閃電,劈向梁啟。

但是竟沒有一道寒光擊在梁啟身上。他捻着鐵笛的手指一點一按,便有三股內力隨着笛聲發出。三人在還沒有覺察到異樣的時候,就分別被一股強勁衝擊胸膛,頓時氣血翻騰,鮮血溢出口角,紛紛倒退幾步。

鄭老爺子笑聲漸漸沙啞,忽然踉蹌後退一步,笑聲頓止,鮮血自口中噴出。兩個胖和尚連忙將他扶住,立即運功替他療傷。

沈玉泓指下也忽然“蹦”地一聲,兩根琴弦竟一齊斷了,連琴腰上也出現幾道細微的裂痕。她只覺胸口被一股強勁衝擊,一口鮮血噴在古琴上。葉疏影回頭瞧了她一眼,心痛不已。

原來這鄭老爺子與沈玉泓以笑聲和琴音與那梁啟的笛聲相抗,無形之中也是在與他較量內力,只是他們兩人哪裏是梁啟的對手?

那梁啟在擊中樓千尺、褚三江和葉疏影之後,在笛聲將斷之時又迅速將兩股勁力打出,鄭老爺子和沈玉泓全神貫注只盼攻破他的笛音,本來就已到了強弩之末,沒想到他忽然發招,他們竟雙雙受到重創。

梁啟一擊得手,忽然將鐵笛一收,笛聲戛然而止,他也一步一步向葉疏影逼近。

無人敢擋,也沒有人有能力阻擋。梁啟縱然已經耗損了過半的功力,仍然能夠輕而易舉地取在場的任何一人的性命。因為在場之人無一不是身受更重的內傷,已難有還手之力。

兩道寒光忽然射出,想要擋住梁啟的去路。他右手輕拂,便將暗器接住。

他有些慍怒,目光投向發出暗器的紅衣道人身上的時候,使用判官筆的李少安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向他靠近,葉疏影躍起,一招“飛鳥投林”使出,竭盡全力一刺。

梁啟右手一揮,便將剛剛接住的兩件暗器射出。他料定葉疏影定要中途變招,只要招式一變,兩招相接的空隙就足夠他取了葉疏影的性命。

葉疏影卻並未躲閃,任憑兩枚飛鏢嵌入身體,長劍與那判官筆形成難以攻破的夾擊之勢。

梁啟冷笑一聲,正要以鐵笛去格擋這一筆一劍,卻突然間聽見一陣二胡奏出的樂聲,滄桑凄涼,比之他剛剛所奏的凄婉的樂聲,更似是對生死離別和人世滄桑的感慨,伴着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萬般皆虛幻,唯有業隨身,是非何須辨,真偽久自明。”

梁啟心中微微一動,手上動作微滯,便險些被擊中要害,不過他武藝奇高,也就是錯過了反擊的最佳時機,肩頭被葉疏影的劍劃破一道很小的口子。

葉疏影和那使判官筆的李少安站穩身形后,也不由自主地朝那傳來二胡樂聲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葛衣老人已經背過身去,拉着二胡,緩緩地走下山去。那二胡音律飄飄渺渺,似乎融到了空氣之中。

在場眾人竟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上了天都峰頂。

葉疏影只覺這二胡之聲有些耳熟,再看那“鐵笛仙”梁啟竟聽着這音律有些出神。

“開山掌”鄭老爺子輕咳了兩聲,說道:“是天機閣的‘知微翁’計無失!沒想到他也來了。”

“‘知微翁’計無失……”葉疏影口中輕輕念道。

梁啟卻忽然疾風閃電般朝那拉二胡的老人追了過去。

葉疏影低聲自語:“天機閣,知微翁,真的是他嗎?”忽然將釘在身上的兩枚暗器拔出,點穴止血后,收起長劍,起身也朝那老人追了過去。

沈玉泓大叫一聲:“葉大哥,你去哪裏?”

葉疏影卻已聽不見她的聲音。他沿着下山的路追出,卻怎麼也不見那兩位老人的身影,料想他們必然還在山上,便拐了一個彎,從一條小路繞過去。

也不知走了多遠,也許走得太急了,只覺胸口一陣翻騰,又吐出一口鮮血來,這才緩緩停步,扶着一棵小樹,緩了口氣,嘆道:“這‘鐵笛仙’果然厲害,若不是那二胡聲令他分神,我只怕又要傷在他的鐵笛之下爬不起來了……只不知那拉二胡的老人究竟是誰……”

“這位小朋友,你是在找老夫嗎?”

葉疏影猛然轉身,就看見那個拉二胡的葛衣老人正坐在一棵大松樹下的一塊青黑的岩石上。葉疏影朝他仔細打量一番,竟驚奇地發現這老人正是一個月以前他前往飛沙寨,剛剛進入紅雲嶺的時候坐在樹下拉二胡的人。

葉疏影笑了一聲,問道:“前輩就是天機閣的‘知微翁’計老先生?”

那老人說道:“也是,也不是。”

葉疏影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前輩又何必在此故弄玄虛?”

那老人說道:“那小朋友你真的是葉疏影嗎?”

葉疏影笑道:“我當然是。”

老人道:“老夫所以那麼說,是因為老夫雖是天機閣的‘知微翁’,卻不是‘計老先生’。老夫本家並不姓計,‘計無失’不過是老夫剛出道時江湖朋友送給老夫的名號,至於老夫本家姓什麼,早已忘了。既然大家都認為老夫的姓名叫‘計無失’,那就叫‘計無失’好了。”

葉疏影笑道:“你這老頭倒有意思,連本家姓氏也能忘了。”

計無失卻不生氣,微笑說道:“那小朋友你可還記得你的本家姓氏?”

葉疏影愣了一愣,自己連親生父親是誰都不知道,哪裏回答的上來?想起自己的身世來,只覺心裏一片凄涼。

計無失道:“怎麼?你小小年紀,記性還比不上我這老頭子?”

葉疏影道:“我……我是確實不知。對了,‘鐵笛仙’去了哪裏?他為什麼一看見前輩你就走了?”

計無失說道:“那你為什麼一看見我就拋下心愛的姑娘走了?”

葉疏影道:“我是有些事情想請教前輩。我聽說天機閣的閣主‘知微翁’對江湖之事無所不知,所以想請教前輩幾件事。”

計無失道:“難道那‘鐵笛仙’就不會有事情要問我?”

葉疏影道:“也是,那他去了哪裏?不會又回到山頂了吧……”說到此葉疏影一陣驚慌,就要往天都峰頂上奔去。梁啟要是真的回去取沈玉泓的性命,只怕無人能夠抵擋。

計無失抬手緩緩說道:“你莫要擔心,他在西邊一個樹林裏,和七星教少主江霆切磋武藝,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葉疏影驚道:“江霆……他已來了!他有辦法對付‘鐵笛仙’?”

計無失說道:“已來多時了。‘鐵笛仙’武藝雖強,但他吹奏‘離魂引’禦敵,最是消耗內力,此時功力耗損過半,只要迫使他不能再吹奏‘離魂引’,要對付他並非難事。”說話間從身側拾起一支黑色的短棒,正是“鐵笛仙”隨身所帶的那支鐵笛。

葉疏影見了驚詫不已,問道:“他的鐵笛怎會在前輩手上?江霆會殺了他嗎?”

計無失撫着長須笑道:“他要殺你,你還關心他的死活?他已經得到了他花了三十多年也找不到的答案,就算死在江霆手上也該瞑目了。”

原來“鐵笛仙”梁啟臨陣放棄殺敵的機會,匆匆追趕“知微翁”而來,竟是為了打聽一件三十多年前的往事,追尋一個答案。什麼樣的答案,竟能讓他捨棄跟隨自己數十年的兵器,甚至丟了性命?

葉疏影說道:“我自然關心他的死活。樂仙派的其他人早就走了,‘鐵笛仙’若真的死在天都峰,樂仙派的人只怕要將這筆賬算在我和鄭來鑒前輩等人身上,那豈不是害了他們?”說著就要起身去找“鐵笛仙”。

計無失笑了幾聲,說道:“你此刻去找他,只怕遲了。更何況,他若不死,死的就是你們,你難道不想活了?”

葉疏影有些失神,說道:“我……我當然也不想死。”

計無失說道:“‘鐵笛仙’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你有什麼事情要問老夫?”

葉疏影回過神來,說道:“我確實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老前輩,不過,我也聽說天機閣的人交易信息從來都不是免費的。”

計無失說道:“不錯,依照信息的價值出價。”

葉疏影在計無失身前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說道:“我想問我的父親是誰,是否還在人世?”

計無失說道:“這可是兩個問題,不過老夫可以買一送一。只需要白銀十萬兩,你就能知道這兩個問題的答案。”

葉疏影驚道:“十萬兩?可我身上此時連十兩銀子也沒有。看來這交易註定做不成了。”

計無失道:“沒有錢可以做沒有錢的交易。你若能給老夫提供與此等價的信息,老夫自然會回答你的問題。”

葉疏影道:“‘知微翁’還有不知道的事情嗎?”

計無失笑道:“沒有誰是天生就無所不知的,天機閣的各種信息也是通過搜查打聽,或是從別人手中花錢買來的。”

葉疏影道:“好,那我這裏有什麼值錢的信息是你想知道的?”

計無失問道:“你師父是誰?”

葉疏影笑道:“這個問題也值十萬兩銀子?”

計無失道:“老夫說值就值。”

葉疏影道:“只可惜我至今也不知道家師究竟是誰。”

計無失追問道:“那他的年紀,相貌呢?”

葉疏影沉思片刻,想起在歸璞庄遇到的“蕉山劍俠”鄧奎文,原本已經退出江湖,隱居山林,卻因為一封密函引來殺身之禍,家破人亡。師父將他與小疏從小撫養長大,又教授武藝,雖然從未說過自己的身份,卻是他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說不定師父也和鄧奎文一樣是退隱山林的世外高人,不願對人提起自己的過去,或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便透露身份。此時若將師父的年紀和容貌說出,讓天機閣的人猜出師父身份,萬一給師父招來災禍,自己便要悔恨終生了。

葉疏影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拒絕計無失,說道:“恕我不能透露家師的信息。”

計無失笑道:“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的生父是誰,是死是活?”

葉疏影說道:“我當然想知道。只是……我不能為了一個我從未見過,甚至可能早已不在人世的人出賣師父。前輩,既然這交易沒法做了,晚輩就先告辭了。”說完緩緩起身,拍了拍衣擺上的塵土。

計無失抬手說道:“且慢!你還有一個機會,可以知道你的生父是誰,但是要答應老夫一個條件。”

葉疏影問道:“什麼條件?”

“為天機閣做事。”計無失笑道,“成為天機閣的人,你不僅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世,找到生父,還能掌握許多你想要知道的秘密。”

天底下如果還有什麼人能輕易查出葉疏影的身世,這人必然出自天機閣,“知微翁”計無失作為天機閣的閣主,掌握着天機閣的所有重要機密,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見“知微翁”一面卻求之不得。

葉疏影不想錯過這樣的機會,但若是答應替天機閣做事,加入這個以探秘和交易情報為生的組織,等於是將自由身賣給了天機閣。他自然不願意。

計無失見他猶豫,笑道:“你不必馬上答應老夫,只要你能等,老夫就能等。雖然在老夫看來,你和你的兄弟都很適合在天機閣做事,但這江湖上並不缺想要為天機閣做事的人。只是對於你來說,錯過了這次機會,恐怕這輩子也不能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葉疏影說道:“我想知道的事情對於前輩來說不過是一句話而已,但在我答應之前,前輩是不是要證明一下天機閣真的掌握了這個答案。”

計無失笑着從別在腰上的褡褳中取出一幅畫卷,拋給葉疏影,說道:“老夫是通過這張畫查出了你的身世。”

葉疏影接過畫卷展開一看,吃了一驚,隨即問道:“只是憑着這張畫像嗎?”

這畫的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美貌女子,正是他母親的肖像。這畫像是他的師父將記憶中他母親死後的容貌通過畫筆復原成活人模樣而創作出來的。

這幅畫一直放在葉疏影從小生活的地方,這個地方十分隱蔽,外人根本找不到,在他從江湖上銷聲匿跡的這半年裏,他正是回到了那個地方,但是江湖上多少想要找到他的人都打探不到半點消息。

但現在,這幅畫卻到了計無失的手裏,那個地方必然是暴露了。

計無失看見葉疏影驚愕的表情,似乎很滿意,說道:“不錯,因為這畫像實在是畫得太好了,和你的母親實在是像極了。”

葉疏影聽他這麼說,看着畫中女子的臉,就像看到了母親本人一樣親切、溫暖。他心中暗想:“既然如此,我若拿着這幅畫去打聽,若是父親還活着,也許能找到他。”

誰知他這個念頭剛剛生起,計無失忽然從他眼前晃過,便將那畫卷收了去。

葉疏影正要搶奪,計無失卻說道:“別動,否則老朽就毀了這張畫。”

葉疏影立即停手,戀戀不捨地望着那幅肖像,不敢造次,隨後拱手說道:“前輩的條件我會好好考慮的,後會有期。”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既然計無失並不打算輕易告訴他,而他又不肯答應計無失的條件,那麼再留在這裏已經沒有意義,倒不如早點去和沈玉泓會合。他一個人離開了那麼久,沈玉泓一定會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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