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此情難了

第七十五章 此情難了

方永成終於沒了耐心,拂塵如萬道芒針從江雨菲背後襲來。

江雨菲嘴角微揚,腳下迅速挪動,身子滑出,繞到方永成身後,反手輕揮,一枚劇毒的銀針叮入方永成的後腦。方永成頓時如同斷線的傀儡,收不住腳步,栽倒在地,哼唧幾聲便不再有任何動靜。

江雨菲有多大能耐,也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習慣於倨傲地佔領上風,立於不敗之地,控制着戰鬥的進程和結果,以一種戲弄的姿勢對待敵人。

自從兩年前遇到強敵險些喪命之後,她恨透了那種垂死掙扎而無可奈何的恐懼與無助。從那以後她再也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一旦有誰對她造成威脅,令她產生危機感,她便會不擇手段以最快最有效的方式解除危機,而美色和暗器是她最稱心的利器。

江雨菲並沒有立即加入楊銘和鐵白通的戰場,而是立於一旁觀戰,伺機而發。就目前的戰況,楊銘似乎已處於被動,但是短時間內他也不至於敗下陣來。

她早就提醒過楊銘,遇到“鐵閻羅”這樣的強勁對手可以“智取”,然而她也早就料到楊銘會選擇以實力光明正大地取勝。

江雨菲在等待時機,她不能讓楊銘殺了“鐵閻羅”,不能讓花弄影樓的童羽有機會留在楊銘身邊,也不能讓楊銘成為替童羽報殺父之仇的恩人。她必須要親自結果“鐵閻羅”的性命,所以要在楊銘使出“絕命十五殺”之前出手,而且必須一擊成功,否則鐵白通一旦有了提防,她就更難得手了。

圍觀的嘍啰看見平日裏無所不能的軍師和武藝高強的丁珣這麼輕易地死於江雨菲手中,早就嚇破了膽,一鬨而散,哪裏還敢觀戰。

楊銘頻頻後退,已經退到八寶樓下。鐵白通使出渾身解數,龍虎棍勁風所到之處,三丈之內飛沙走石草折木斷,轉眼間八寶樓已坍塌一角。

鐵白通並未理會,任憑這精心建造的樓閣在眼前傾毀。他明白,即便他今日能將楊銘、江雨菲二人斃命,也不能再留在骷髏城中。骷髏城最令他得意的除了那數千多顆頭顱砌成的白牆,就是周邊林子裏的機關。如今機關雖然還在,但已經不再是無堅不摧。更何況這次已經惹惱了七星教的人,他必須再找或者再造一處堅固的城池作為盤踞地。

楊銘卻繞出八寶樓,他知道裏面橫七豎八地躺着眾多喝醉的嘍啰,怒火中燒的鐵白通根本不會顧及他們的死活。他們雖然跟着鐵白通幹了不少傷天害理的勾當,但楊銘還是希望鐵白通死後他們能痛改前非,棄暗投明。

江雨菲凝神關注着兩人的戰鬥,思慮飛速運轉,算計着鐵白通破綻的空隙,和她出手的勝算。手裏捏着一枚毒針,手心微微沁出細汗。鐵白通的龍虎棍和楊銘的龍吟劍勁風太強,毒針已經不能確保百發百中。

有幾次她幾乎出手,但在毒針發出之前她又猶豫了。她可能只有一次機會。

終於等到了一次絕佳的機會,她算準了鐵白通只要騰出空隙避開毒針,或者將毒針打落,楊銘完全有機會並且一定能把握時機給他致命一擊。但她並沒有助楊銘一臂之力。她有自己的打算,鐵白通就算不死在她手裏,也絕不能死在楊銘手中。

楊銘越斗越吃力,但他從沒指望過江雨菲通過偷襲助他解圍,他只想在公平的決鬥中光明正大地勝出或敗下。

六十多招過後,龍虎棍的招式變化楊銘已經瞭然於胸,他也慢慢地運用師父雲飄所授的“凌霄劍法”,

反客為主。“奪命十五殺”的招式更是伺機而出,他頓時進入到一種心無旁騖,眼裏只有敵人和破綻的狀態。

江雨菲臉上微微綻出笑容。一旦楊銘反客為主,她的機會就更多了。

江雨菲看不清楊銘用的是什麼招式,他似乎是接連使出“凌霄劍法”中的四招,其中第一招本是虛招,楊銘卻用成實招,劍鋒從龍虎棍上劃過,緊接着第二招使出,劍尖纏上鐵白通的左臂,第三招和第四招銜接得尤為精妙,劍尖化了個弧形封住鐵白通的一招“敲山震虎”,在鐵白通途窮思變之際一朵劍花罩住他的左側中府、雲門、氣戶、庫房等穴。

若說楊銘用了這四招將鐵白通逼得措手不及,也不盡然。因為每一招之中都暗藏變化,而其間的每一個變化都是依敵人的應變而定。也許他根本就不是用了這四招,而是接連用了十幾招,只不過架勢上與此四招相像而已。

江雨菲暗暗佩服楊銘對劍術的領悟之高,以及應對強敵時的鎮定自若,手中毒針也終於等到了最佳時機。

鐵白通由於義子丁珣的死而在心中燃起的熊熊烈焰忽然間燃盡,取而代之的是驚愕與恐慌,龍虎棍上的勁力突然間驟減,一呼一吸之間整個人踉踉蹌蹌倒退幾步,將龍虎棍抵在地上,面上泛着一團黑氣,表情猙獰而痛苦。

楊銘有些意外,但很快反應過來——江雨菲用暗器偷襲鐵白通,一擊而中要害。

楊銘向江雨菲瞧去,只見她衝著自己得意而笑。楊銘只能無奈一笑,收劍回鞘。他不喜歡這種暗中偷襲的行徑,但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殺掉“鐵閻羅”這個惡人,他又不能多說什麼。

鐵白通似乎還想掙扎,但很快感覺力不從心,握緊龍虎棍的雙手漸漸鬆開,整個人栽倒在地,怒睜雙目,滿是不甘,嘴角溢出一抹黑血。

江雨菲長長呼出一口氣,收起軟索蛇形鞭,取出一個細長的竹筒,拔掉塞子,一支響箭沖入夜空,發出耀眼的火焰。她發完信號,便將竹筒扔在地上,悠閑地甩着雙臂,向楊銘走過來,說道:“即便一開始的目的便是為了殺人,你也不肯輕易使用‘絕命十五殺’的招式嗎?”

楊銘說道:“戰鬥能使人變強,而殺人會讓心變狠。我希望在變得更狠的同時,也能變得更強。”

江雨菲心中有些不悅,說道:“你的言外之意是說我的心太狠了?”

楊銘說道:“你早有準備,又勝券在握,無論如何他們都必死無疑,不是嗎?”

“不錯,對一個必死之人,又何須給他活的機會?”江雨菲也不解釋,反正就算她不是好心,也未存惡意。她徑直走到楊銘面前,問道:“你沒受傷吧?”

楊銘搖首道:“我沒事。走,去看看裏邊如何。”說完向八寶樓中走去。他需要一個清醒的認路的人帶他們和那幾個被搶來的女子出去。但是很遺憾,清醒的人早就四散逃竄藏了起來,滿屋子都是醉醺醺的酒鬼,四仰八叉,東倒西歪,什麼睡姿的都有。

楊銘瞧一眼江雨菲,說道:“先點了穴道,明日交給官府處理吧。”

楊銘知道這底層和二樓的三百多個嘍啰里,有原本就跟着鐵白通的海盜,有原來烏虛寨的山賊,有像花斌一樣來投靠鐵白通的人,但更多的還是被逼無奈而歸順的百姓,他不想再費這個心思去分辨他們罪惡的輕重,不如直接交由官府判決。

但是,他若不對江雨菲提出來,沒有得到江雨菲同意,他們便會落入七星教的掌握之中。依照七星教的行事風格,他們只怕會被直接殺掉。

江雨菲柳眉微皺,說道:“也罷。依我父親與兄長的意思,是要夷平骷髏城,殺盡惡鬼。如今看你面上,便留他們一條活路。”

二人便一路點穴過去,一個不落。點完之後,又上了二樓,依舊如此,完全點完為止。

楊銘和江雨菲這才緩緩走上了八寶樓的頂層,那裏果然是一處絕佳的觀景台,可以將豹子林的全景以及後山的懸崖溝壑盡收眼底。江雨菲仰天望一眼空中殘月,問楊銘:“鐵閻羅已死,你有何打算?”

楊銘說道:“人最終也不是我所殺,你的那三千兩銀子改日一定退還。只是不知要送到哪裏,還是你派人來取?”

江雨菲說道:“你已經與我聯手除去鐵閻羅,交易已經達成,銀子是你們澹月山莊的了。”

楊銘問道:“為何要選我?”

江雨菲說道:“我想見你,想與你一起行動。沒有你,我殺不了‘鐵閻羅’。即便沒有駱長風的陰謀,沒有花弄影樓的事,我也會找你與我一起行動。之前隱瞞身份,是我不好,但我也是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便與我絕交。”

楊銘遠遠望着骷髏牆外的豹子林中,數十名黑衣人沿着他們來時的路線魚貫而入,說道:“難道你能瞞我一輩子嗎?還是與我相識本來就在你的算計之中?”

江雨菲說道:“楊銘,你我原本只是萍水相逢,我們之間也並無仇恨,你為何要將上一代的恩怨延續到我們身上?二十年前的事情本來只是我父親與駱長風兩人之間的私怨,只不過駱長風鬥不過我父親,才設計挑撥事端,引發整個南武林的爭鬥,想要藉助澹月山莊和宴梅庄的力量消滅七星教。二十年過去了,你們自詡正派,卻又為何任由駱長風逍遙江湖,放縱天羅門為非作歹,反而處處與我七星教為敵?”

為何?只為天下人的悠悠眾口!只因二十年前的七星教為了摧毀天羅門不惜與整個南武林為敵!

楊銘心知肚明,即便錯不在他,不在澹月山莊,也不在七星教,更不在江雨菲,又能怎樣?

只要那些從戰場上活着回來的人,和那些戰死者的家人將這血債記在了七星教的賬上,澹月山莊和宴梅庄便不可能與七星教握手言和。

“如今駱長風已經惡名昭彰,他不會在江湖上逍遙太久了。”楊銘說道,“一月之內,天羅門若再不收斂行徑,我必替天行道。”

江雨菲冷笑道:“你這話說得太遲了,不需一個月,只在這一兩日之間,天羅門和駱長風都將在這世上消失。”

楊銘心中有些驚愕,但很快平靜下來,望着那群黑衣人已經穿過豹子林,繞過白牆通往骷髏城主寨,沉默了片刻,說道:“好好待童姑娘,她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望你能善待她。”

江雨菲笑道:“當然,我定會待她如同姐妹。”

楊銘凄然一笑,說道:“你多保重。”悵然轉身,下樓去了。

江雨菲回頭望了他一眼,一股苦澀湧上心頭,隨後也下了樓。

“參見大小姐!”幾十個黑衣人很快聚到江雨菲身前,躬身候命。

江雨菲朗聲說道:“將八寶樓內眾人全部綁了,明日交由官府處置。”

“是,大小姐!”眾黑衣人紛紛湧進八寶樓中。

江雨菲望着楊銘漸行漸遠的身影,嘴角微揚,露出迷人的微笑。

她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們還會見面,這段感情不會就這麼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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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山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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