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再見了，故鄉
莫妮娜靜靜地看着這一切。
果然如小楚所料，人證物證俱在的情況下，馬修仍不願承認自己下的黑手，甚至讓手下衝上台與楚河廝打。
若不小楚再三叮囑她今天不可動手，要好好照顧牛牛，她早衝上去保護小楚了。
好在鎮裏人的心都向著小楚，阿平帶着他們把幾個財主拿下后，集會就從抓兇手變成了梳理幾個財主的罪證。
廣場上的人們一個接一個走上檯子，講述自己如何被財主欺壓，越到後面人們情緒越激憤。
莫妮娜這樣從小在蒸汽帝國長大，見過的最可怕的東西是故事中的巫師的人，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真有人能壞到這樣，後面的內容莫妮娜不忍心再聽，默默帶着牛牛轉身進了小巷。
那些居民們的苦難，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但牛牛的痛苦，她總還是有辦法的。
馬修對楚河身邊的女孩陰影頗深，他祖上不過是給蒸汽帝國貴族做侍從的人，在家族中流傳下的戒律中，有一條鐵律始終存在。
不要惹任何會魔法的人。
這句話從爺爺到父親再到他，所有人從小聽到大，只是他這半輩子都生活在小鎮中，既沒有慾望也沒有能力去遙遠的蒸汽帝國，也順理成章地以為自己永遠碰不上會魔法的人。
直到那天在台上，楚河身邊的小女孩從指尖放出一道道凌厲的光，被那道光碰到的皮膚至今沒有癒合，白天黑夜不分時候地讓他承擔著灼燒般的痛苦，鎮子裏的醫生也無人能治。
因此即使今天確信楚河找不到證據，馬修也在紛爭開始前偷偷離開——他實在不想和莫妮娜碰上面。
躲在小巷子裏的馬修，膽戰心驚地聽着外面的吵鬧聲與打鬥聲，既慶幸自己走得早，又憤怒楚河挑戰自己的權威。
“可惡啊，姓楚的小子！為什麼你老和我過不去！”馬修咬牙道。
對，都是楚河和他過不去。馬修將這個觀點在自己腦中又強化了一次，好像只要多辱罵楚河一次，自己尊嚴就回復一點。
對！都是楚河和他過不去！作為蒸汽帝國移民的馬修，從小被家裏人寄予厚望，希望他以後可以有出息，將全家從這個落後的小鎮，帶回那個富饒的帝國。
儘管他身無長物，但憑藉家裏的資產，在小鎮裏也頗為風光。趁居民們拮据趕緊收購他們的東西，等他們資金周轉過來再高價賣回去，靠着這樣的手段他原本可以在小鎮裏當一輩子人上人。
可是楚河！就是他，馬修咬着牙在腦子裏又咒罵了一遍楚河，明明大家一輩子都在小鎮裏躺着就好了，為什麼他非要去蒸汽帝國留學！父親死之前都跟自己念叨，要像楚河一樣去蒸汽帝國，這簡直是馬修一輩子的陰影。
楚河在蒸汽帝國留學的每一天，馬修都在詛咒這小子學不到什麼東西，其實他潛意識裏也覺得楚河可以在蒸汽帝國立足，他嫉妒他恨楚河，憑什麼一個沒什麼背景的人，可以做到他這個蒸汽帝國移民都做不到的事！
馬修既希望楚河是無法在蒸汽帝國落足才被迫回來，又害怕楚河帶回蒸汽帝國的財富，好在楚河除了一點破銅爛鐵什麼都沒帶。
楚河失意這一年，馬修每次都帶着羞辱他的快感在看他，其實就算莫妮娜沒有出現，他也不會趕走楚河，他要看着楚河在他眼皮子底下受罪，還要每天羞辱楚河。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還帶有一個莫妮娜那樣的魔法師！
活在自己先輩口中故事裏的魔法師，
居然會與楚河那樣親呢！
憤怒使他忘記了祖先的警告，他派手下四處散播莫妮娜的壞話，將她詆毀為女巫，將楚河污衊為與惡魔做交易的人。
可楚河與莫妮娜每天都在為小鎮帶來確實的好處，眼見自己的手下一個個歸順了對方，馬修氣得要瘋了。在極端的嫉妒下，他終於做出了那樣的事。
現在事情落敗，他一邊逃跑一邊盤算接下來該怎麼做。
突然一雙靴子落在他面前。
他抬起頭，正好與靴子的主人對上眼神，對方金色瞳孔中快要噴出將他燃燒的怒火。
是莫妮娜。
馬修嚇得連連後退，卻撞到小巷子的牆。
莫妮娜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口中念念有詞。
劇烈的疼痛纏繞上馬修的皮膚，同一時刻，身上彷彿有十多把刀在同時切他的肉。
“以眼還眼，以血還血。”
這是他昏過去前，聽到的最後的一句話。
楚河處理完鎮上的事，立刻拉着莫妮娜從此處離開。
小鎮這樣基本靠行走就能滿足所有交通需求的地方，要找到能拼湊出一輛正經汽車的零件頗為不易，但這段時間他用能找到的材料拼出一輛挎斗摩托。
將莫妮娜與需要帶走的零件放在旁邊的座位后，他騎上車便向著北方駛去，直到星光閃耀，再看不到小鎮的炊煙時，他才停下車。
他看着莫妮娜，莫妮娜也看着他。
兩人懷着各自的心事，一直沒說話。
楚河從行李中拿出兩個睡袋，讓莫妮娜挑一個。
將莫妮娜需要的東西拿出來后，楚河開始生火準備今晚的飯，過了許久終於做好需要的一切后，才發現莫妮娜將睡袋放在地上，她本人背對他坐在旁邊的空地。
忙了一天的楚河這才發現，平日裏一直纏着他的人，今天一直沒說話。
“老闆，吃飯了。”楚河小聲地試探。
風從他倆間吹過，他看見莫妮娜微微瑟縮了一下，但沒有回他話。
“老闆？”他小心地靠近莫妮娜，對方仍然沒有轉身。
“老闆怎麼.....了？”他去看莫妮娜正面，卻見對方滿臉淚痕。
莫妮娜緊緊咬着嘴唇，阻止自己哭出聲來。
沉默了一天的老闆哭了該怎麼辦呢？
楚河愣了愣，遵從內心的選擇，默默坐在莫妮娜身邊。
優秀員工加工陪老闆加班罷了。
過了很久，直到荒漠的風吹熄楚河生起的火，莫妮娜終於抬起臉看他。
“你騙我。”莫妮娜說。
楚河愣了愣，露出慣有的笑容，“我怎麼敢騙老闆呢？”
“你騙我，馬修不是兇手。”莫妮娜皺起還留有淚痕的臉。
楚河看着眼前的姑娘，開始思考自己什麼時候留下了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