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版權和綵排的事
12月22日10點05分,林真秀和小宮隆司、柩谷美奈搭乘的全日空航空NH969航班從羽田空港起飛,12點15分在上海虹橋國際機場落地,隨即前往市區預定的酒店辦理入住手續。稍事休息后,一起前往位於威海路298號SMG總部內的上海五岸傳播有限公司。
這家公司和剛在上個月18日與富士電視台簽署戰略協議的尚世影業同為SMG旗下東方明珠新媒體的全資子公司,主營國內和國際節目發行、節目代理與節目合作。在此前的4月13日,SMG於康城國際電視節上舉行“SMG智造”概念全球發佈會,宣佈將建立一個原創內容產品孵化平台,彙集全球創意,迎合全媒體發行的需求后,又從集團內承擔版權營銷的角色升級為整個智造創意核心的樞紐點。
林真秀之所以9月向小宮隆司提出用協助M-net向SMG銷售版權來爭取《PRODUCE101》轉播權的建議就與這場發佈會有關——當時發佈會上,SMG總裁宣佈要在國際市場上引進和出口IP產品,宣稱未來三年中,每年將在IP產品的運營和管理上投資4.1億美元,之前這家公司製作的《中國達人秀》、《中國夢之聲》、《中國最強音》、《勢不可擋》、《我們約會吧》、《穿越牆洞》及《家庭賽樂賽》就是與FremantleMedia達成戰略合作協議,買下《GotTalent》、《Idols》、《TheXFactor》、《Don‘tStopMeNow》、《TakeMeOut》、《HoleintheWall》、《FamilyFeud》版權后推出的中國版。
當然,富士電視台也並非因為是職業官僚的建議就無腦接受,而是看到了最近三年內中國掀起購買韓國綜藝版權的熱潮才認可,促成這次接觸的——據賤鵝娛樂統計,2013年至2015年,中國的電視台直接購入的韓國綜藝版權有21檔,聯合研發至少有8檔。藝恩諮詢調查稱,同期有72.45%的韓國熱播綜藝節目被引進到中國。這些引入節目的收視率表現也不錯,單期收視率過1%的有11檔,平均收視率過1%的有9檔。
由於此前通過尚世影業打了招呼,三人拜訪五岸傳播的過程比較順利,負責版權運營的副總經理平棠和國內商務中心總監芮關出面接待,禮貌地聽取了中日韓三家電視台聯合製作《PRODUCE101》國際版的建議——儘管SMG較早就買過韓國綜藝的版權,如2012年地面頻道“新娛樂”播出的《媽媽咪呀!》,但由日本的電視台來推銷還是有些匪夷所思。所以,他們此行打出聯合製作的招牌,將真正的目標藏在企劃中。
只是,由於韓國綜藝的版權支付方式從2014年起發生重大改變,不僅在收取模式授權費的同時增收節目製作費用,價格也隨之水漲船高,打包價已在千萬元人民幣以上,並仍繼續上升,因此,五岸傳播聽完后僅表示會認真研究。
小宮隆司、柩谷美奈並沒在意這個結果——首次接觸本就不可能給實質性答覆,而且,轉播權已經到手,協議中也沒有必須幫助M-net賣出版權的條款,感覺不到壓力。但林真秀就不同了,溝通結束后,沒和兩人一樣回酒店,而是前往藝海大廈拜訪夏雯傅,尋求這位SMG全資設立的上海國際影視節有限公司總經理,不僅是上海國際電影節,同時也是上海電視節組委會執行副秘書長,對東方明珠新媒體和五岸傳播都有一定影響力的同集團重要人物的幫助。
在對方答應代為打聽五岸傳播真正想法后,他猶覺不夠。晚上前往coniconi在楊浦的辦公室,給他與易旭兩人的合資公司各種年末報表簽字時,發出有否可能請動那位前任SMG總裁出面的詢問。
問清楚前因後果后,易旭很是不解,問道:“這件事很重要嗎?我聽下來感覺好像和你沒什麼關係。”
林真秀停下籤字的動作,認真地答道:“如果單純為了賣版權,確實不重要。但這次來的建議是三國聯合製作這個節目,那就和我有很大關係,很重要了。”
“怎麼說?”
“還記得我說過,我相信中美之間終有一戰嗎?以美國對日本的控制力來看,日本逃不過被捲入的命運。”他沉默半晌后開了口,表情變得很嚴肅,“陸放翁是怎麼說的?位卑未敢忘憂國。所以,我明知道自己力量微薄,有些事的思考方式看起來或許很可笑,甚至就算成功都無濟於事,我也想嘗試去做。”
易旭認真地傾聽。
“我想讓日中兩國人民之間的好感度恢復到上世紀80年代的水平。那麼,當戰爭爆發時,日本就有可能形成全社會反對戰爭的風潮,迫使政治家對美國陽奉陰違,讓美國意識到在這種民意壓力下,即便不斷更換日本政府也不可能達到目的,無可奈何地接受日本出工不出力的狀況。而在戰後,好感也可以幫助日本的政治家沒有顧慮地修復兩國關係,幫助日本儘快回歸正常國家狀態。”
停了一會兒后,他繼續道:“但是,好感不會從天而降,必然是一點一滴,日積月累后才能達到。在政治上,美國目前已經加緊破壞日中親善的可能;在經濟上,日中同領域競爭日趨激烈,對立情緒不斷增加。那麼,就需要在文化領域上想辦法對沖這些負面變化,來改善兩國人民之間的觀感。”
林真秀最後輕聲嘆息,“或許,戰爭已經不遠了,時不我待,任何一次交流合作都很珍貴,都要抓住。”
易旭沉默良久,忽然問:“這就是你給我們動畫的出口補貼,又催着我們上偶像項目的原因?”
“一開始不是。”林真秀搖頭,“但也算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又為了活躍氣氛,他又展顏笑道:“不好嗎?年初說好的補貼現在已經按照最高標準給你了,連局長級正式外交談判的成果都算在你頭上,那可是三年最高標準的補貼啊。還有,我明天就要向新美審議官彙報《PRODUCE101》的成果了,屆時會再提出我的日本偶像海外發展計劃,SME與coniconi的內容合作,SIF對coniconi的投資都可能列入議程。”
易旭沒理會,沉吟良久后問:“有用嗎?”
“不知道,但這是日本文化行業中僅剩下的兩個對中國還有優勢的領域了。”林真秀很坦率,“還記得今年夏天我們和東寶的松岡總監一起吃飯時討論的事嗎?任何國家的對外文化交流都是試圖通過文化方法和手段影響他國價值取向和行為選擇,可只有在優勢領域才能達到這個目的。所以,想要提升中國對日本的好感度,在文化領域其實沒什麼選擇了。”
“而且,好感必須是雙向的,才可能長期保持下去。在優勢領域合作,日本企業能獲得文化輸出的利益,才會樂於配合,才會有助於增加日本社會對中國的好感。”他補充道。
易旭不置可否,又指出另外一個問題,“你一直喜歡宏大敘事,但並非所有的人都會從這個角度考慮,像SMG這種地方國企就未必在乎你提到的這些。”
“說的也是。”林真秀沉思了會兒,問,“我記得五岸傳播從2011年起承辦新加坡亞洲電視論壇及內容市場的中國聯合展台?你覺得邀請他們在東京國際電視劇節上增設一個中國聯合展台或者中國日活動怎麼樣?”
易旭一愣,狐疑地問:“你能辦到?”
“不能,那是經濟產業省下屬映像產業振興機構負責的。”這名日本公務員立刻搖頭,但話鋒隨即一轉,“不過,富士電視台的大多亮常務是東京國際電視劇節執行委員會的委員,五岸傳播要是肯買下《PRODUCE101》的版權,他多半樂意發起動議。”
林真秀拿出手機查資料,一邊看一邊道:“東寶藝能的市川南董事也是委員,我認識他,可以試着拜託他副署。東京電視台執行役員、電視劇製作室長小川治委員這裏,我可以請我大學前輩,就是第一次見田總時說幫着引見的東京電視台川崎由紀夫版權經濟本部長去探下口氣。委員會裏還有兩名來自日本電影電視製片人協會的委員,這家協會在日本電影對中國出口委員會裏也有代表,我可以去約一下,聊聊可能性。如果這次有機會三國聯合製作《PRODUCE101》,我想辦法不讓富士電視台得到日本版的授權。或者給NHK,這樣就有理由去遊說委員會裏NHK的兩名委員和一名副委員長。TBS也可以,井上委員長是TBS會長,八木委員是TBS董事,他們肯表態的話,力度不會比NHK差。”
他放下手機后,開始計算成功概率,“委員會一共21名委員,現在已經可以聯繫上10名委員,如果能爭取到其中七八名委員贊同,還是挺有機會的。”
“但是……”同樣查完資料的易旭拉長了聲音道,“五岸傳播的那個中國聯合展台是接受中宣部對外推廣局和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國際合作司委託的政治任務,要是花幾千萬元人民幣買個綜藝的版權才能換來,你覺得他們樂意嗎?”
林真秀心有所悟,沉默着等待老朋友的建議,之後也確實聽到意料中的那句話。
“要不,我替你去總局國際合作司問問?”
他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反問:“承擔境外廣播電視節目的引進、播出與中外廣播電視節目合作的製作、播出管理職能的是進口管理司吧?國際合作司負責的是新聞出版廣播影視和著作權的對外交流與合作。一個引進來,一個走出去,正好相反。”
易旭似有所指地道:“那就不用去管了,他們內部自然會協調。”
許多年之後,某人提到這件事時,用開玩笑的口吻道,“當時我就念了兩句詩,當然不是那兩句了,是‘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等正事說完,也在報表上籤好字,林真秀準備走了。走之前,他遞給易旭一張紙。
“收件人:〒102-8353,日本國東京都千代田區六番町4番地5號,株式會社ソニーミュージックエンタテインメント。”看着一連串假名感到頭疼的易旭才皺眉問,“這是什麼?”隨即笑容浮現在臉上,語氣曖昧地讀出最後幾個漢字——“阿南賢太轉衛藤美彩收。”
“這是什麼意思?”他抬起頭,擠眉弄眼地問。
然而,官僚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臉皮厚——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毫不在乎地道:“下個月她過生日,我準備了一份禮物。想着她以後要是在公眾場合使用,總要有個合情合理的說法。所以,請你幫個忙。東西先發到你這裏,你收到后再幫我用‘中國衛藤美彩生誕祭實行委員會’的名義發到SME。發出的時間無所謂,但送達的時間一定要是1月4日。”
“想得很周到。”易旭感嘆這個海王難怪能腳踩幾條船而不翻,做事確實縝密,接着打趣對方,“不過,你不怕有人查到禮物是從我這裏發出來的,再想到上次那束花,說她傍上了中國大款?”
“哪有人會這麼無聊,跨國查她一個小偶像,還因為這點小事?”狡詐公務員不以為意地搖頭。
兩人在樓下作別時,易旭又提醒一件事,“《你的名字。》配音的人選,下個月一定要給田總答覆了。”
“知道了,一月肯定能定下。”他想着那張端莊的臉,敷衍道。接着,又想起另外一張艷冠群芳的臉,心裏琢磨要不要問一聲有什麼進展,但思前想後,為了不讓別人確認到自己在意,還是沒開口。
第二天上午,林真秀和小宮隆司、柩谷美奈退了房。在相約機場見面后,去了嘉興路SNH48星夢劇院正式拜訪上九演藝經紀公司的解梓望——前些天,後者發來郵件,正式回復同意用日本偶像女團在中國演出的支持服務交換外務省在其與AKS的談判破裂時出面促成用和平方式分手的幫助。既然這次來了上海,他也就順便當面溝通下,為接下來乃木坂46中國分團以及其他日本偶像團體的上海小型公演或見面會等活動做準備。
兩人會談時間不算長,主要是互相了解能提供的幫助,如上九的場地情況、可使用時間、費用等;外務省怎樣保證AKS願意保持沉默,如果沒有做到會提供什麼補償之類,沒有更深入交流。
結束后,林真秀婉拒了對方發出一起吃個便飯的邀請,前往浦東世博園地區,在梅賽德斯-奔馳文化中心裏考察設施設備情況。出來后買了一個漢堡,一邊吃一邊在附近查看交通、空閑的地塊位置、周邊環境等布情況,給自己曾在宮城縣山元夢草莓之鄉提到過的建設一個用來展示和銷售日本商品,舉辦日本流行和傳統文化活動的“日本中心”做準備。
這一看就看到下午16點才結束,然後前往浦東國際機場,與小宮隆司、柩谷美奈匯合,搭乘日本航空JL086航班於18點35分起飛,22點15分在羽田空港落地,回到東京。
第二天,在窗外的小雨相伴下,林真秀向新美潤和津田陽子彙報《PRODUCE101》取得的階段性成果,不動聲色地將《PRODUCE101Japan》和三國聯合製作的設想塞了進去,順利得到可以繼續研究相應企劃的許可。
等到了最後,他再次把日本偶像文化傳播大使企劃提了出來,最後道:“七月向審議官閣下彙報這個企劃時提到選擇一家合適的網站作為主推廣平台,同時選擇一個小劇場展開公演,輔助推廣。昨天去上海時,我拜訪了這兩家會社,了解了日本偶像在中國的野生髮展近況和現在能爭取到的地元服務範圍。”
他打開了一張圖表,介紹道:“這是coniconi上乃木坂46冠名番組《乃木坂工事中》播放量的趨勢圖。從今年4月第1期開始至本月14日第34期,如果排除第13期從第12期的43559次陡降至24206次這個意外,播放量的底部其實在不斷提高。至第32期已經提高到68167次,第33期、第34期更是一下跳到91991次和98826次,增幅超過40%。日本偶像的冠名番組在中國非常小眾,重複瀏覽很低,PV與UV的比值小於4。這些數據意味乃木坂46在沒有任何宣傳情況下吸引到2萬多粘性很強的中國粉絲。此外,coniconi的創始人告訴我,瀏覽過一個乃木坂46相關視頻的網站用戶已經超過10萬,如果能適當宣傳,明年20萬、30萬也沒什麼問題。”
“你還是推薦乃木坂46擔任日本偶像文化傳播大使嗎?”新美潤沉思了會兒后問。
“是。”林真秀恭敬地道,“乃木坂46不僅最近一張單曲銷量已達74萬張,美譽度也在不斷提高,上個月受東京大學同好會的邀請參加駒場祭,舉行見面活動,已經有足夠資格了。”
說著,他又翻出一張數據趨勢圖,道:“公信榜今天發佈了今年歌手銷量排行榜,乃木坂46以238.4萬張單曲、44.9億円銷售額排在第6名。女性歌手中僅次於AKB48。此前我委託經濟局國際貿易課做過預測,如果乃木坂46每年發單量不變,有可能在2017年上半年的第18張單曲時達到百萬單。從AKB48單曲銷售額前年132.53億円,去年130.7億円,今年112.9億円這種不斷下降的趨勢來看,屆時或許會越過AKB48,成為日本第一偶像女團。如果2016年能授予她們日本偶像文化傳播大使稱號,最遲2017年就能與這個稱號相得益彰了。”
新美潤沉吟不語——最後那句話的暗示其實相當明顯,即乃木坂46如果肯定能成為日本第一偶像女團,為什麼不用日本偶像文化傳播大使這個稱號蹭下光,作為廣報文化組織的功勞呢?
因此,在聽取上九演藝能提供的各種支持介紹時,他就分心思考起來,當想到林真秀今年不但促成日本電影對中國出口的協議,《日中印畫共同製作協定》也已開始政府間接觸,運氣不錯,能力出色,或許真可以辦成時,終於下了決心。
“你把夏天做的那份企畫按照現在的情況調整下,給津田課長審閱后遞交給我。”
這句話意味着日本偶像海外推廣企畫將正式列入外務省廣報文化組織的工作日程,也將給這名文化交流·海外廣報課企畫官在偶像領域帶來更大的影響力。
林真秀不動聲色地又問:“那SME和SIF這裏……”
“新年後再請他們來座談一次,讓他們給個明確回復。”
他將視線投向津田陽子,在對方微微的點頭中,回到新美潤這裏,恭敬地道:“是,審議官。”
距離年初開始設想,已經過去整整一年了,林真秀想到終於能實質性啟動這個企劃,一年的心血沒有白費,出會議室時腳步都輕快不少。而接下來幾天中,因為新年假期越來越近,工作氣氛越來越淡,他整個人的精神隨之逐漸放鬆,有更多的心情和時間來回憶今年發生的事,也就自然而然地回顧起今年自己個人生活方面最大的變化——和那幾個姑娘之間的感情交流。而一個多月沒見過面也令他越發想再見一次了。
12月28日是2015年最後一個工作日,當白天看過今野義雄發來的《PRODUCE101》參加成員名單郵件,在回復中建議“參加成員需要更加多樣化的形象、特質,相樂伊織桑就很適合”時,這名公務員腦海中浮現堀未央奈的身影,想到這個少女第13單個握會已經能全切,而且之前聽她說磯野久美子承諾過她第14單就可以回選拔,就裝作不經意地順便加了一句“第13單沒有二期生,第14單也不知道有沒有,應該不會有所妨礙吧?”準備發出時,忽然想起曾答應過要幫衛藤美彩爭取這一單的隱C,趕緊再補上一句隱晦表達這個意思的話。
到了晚上,林真秀又看到白石麻衣發來的她與西野七瀨、櫻井玲香、橋本奈奈未、生田繪梨花、生駒里奈在NHK練習伴舞的照片,以及聽到隨後發來的像小女孩撒嬌一樣的“明天早上9點還要全體來綵排,我都想乾脆別睡覺了”的語音后,因為已經進入假期而心理完全放鬆的他腦袋終於一熱,想到31日那天要陪久保萬裡子去看傑尼斯跨年演唱會,雖然時間沒有衝突,但也不敢保證肯定能在電視機前看紅白歌會,看這三個姑娘的表演,就決定去看一次綵排。
12月29日一早,林真秀來到NHK放送中心邊的NHK音樂廳。沒多久,桑子真帆出來迎接,在“半夜給我打電話,就不知道體諒我最近那麼忙,每天連睡眠時間都不足嗎”的抱怨,以及“怎麼想起來要看綵排了?是想看你的那位衛藤桑吧”的調侃中辦好參觀證件,被領進音樂廳。
從1973年落成起,NHK音樂廳就是紅白歌會的表演場地。作為全日本一年中最重要的音樂番組,NHK無比重視,不惜成本動用人力和各種資源。因此,此刻雖然還是清晨時分,但音樂廳內早就熱鬧非凡,大大小小各個場地都有藝人和工作人員在使用,通道上也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不少還有攝像機跟隨,熱鬧非凡,稱得上人聲鼎沸。不過,林真秀只是隨意地瞟了幾眼,專心跟着桑子真帆進入擁有3601個坐席的表演大廳。
這時的表演大廳內,前排已經有不少人或站或坐散佈其間,多台固定攝像機對準舞台,軌道和搖臂攝影機不斷移動,不認識的藝人正在表演。
林真秀本想在後面隨便找個位置坐下,等看完乃木坂46的綵排后就走,但桑子真帆不答應,裝作不高興地道:“我今天可是很忙的,要給有働前輩搭把手,還要跟着學習,你總要讓我能向有働前輩解釋下明明很忙,剛才卻還要出去的原因吧。”說著,硬是把他拉到最前排,向今年的紅白歌會綜合主持人有働由美子打招呼。
有働由美子是NHK著名的女性主播,1991年進入NHK工作,先是分配到大阪廣播電台,3年後調回東京。2007年被調到位於紐約的美國總局,在美國的3年中,又開創從播音員變為管理層的先例。
桑子真帆因為覺得對方和自己一樣都是從地方殺回東京,又拼出現在的重要地位,將之視為偶像。難得今天這個職業官僚的大學同期來,就有心介紹一下,讓有働由美子更重視一點自己,也讓NHK女主播這個圈子中可以流傳出自己有一個文化行業相關的職業官僚大學同期的消息,增加點底氣。
林真秀不知道背後的算盤,但這點面子總要給同期,就客氣地與有働由美子寒暄了幾句,倒也沒多想什麼,只是聽桑子真帆介紹時說“有働前輩去年開始在新潮社連載《ウドウロク-有働錄》,目前還在文藝春秋社連載《有働由美子のマイフェアパーソン》”,生出一點彆扭的感覺——這兩家雜誌社旗下都有一本著名的ゴシップ雜誌,新潮社是《周刊新潮》,文藝春秋社是《周刊文春》,和講談社的《周刊現代》並為日本周刊發行量前三名,公務員聽到這幾個名字天然有些排斥。
好在現在正是綵排時間,有働由美子很忙。當台上藝人表演快要結束時,不得不終止寒暄,說了一聲抱歉后匆匆上台串場。
她是離開了,又有人走了過來——今天是紅白歌會第一次綵排,柴崎哲也作為首席製作人自然在現場。原本沒注意到林真秀進來,但不經意見綜合主持人百忙中抽空和人交談,難免生出好奇心,於是注意看到了那名外務省企畫官,等有働由美子上台,就過來打招呼,略聊了兩句知道這名官僚是來看綵排的,心中就是一動。
“林企畫官肯定是來看乃木坂46,連綵排都關注,要說純為了公事,恐怕未必。他前兩天還要了伴舞工作,難道伴舞的成員中有他的愛人?”
想到這裏,在已經得到兩個中央省廳職業官僚的人情和接下來還有一個國際選秀綜藝在眼前晃悠的推動下,柴崎哲也更熱情了,不僅告訴林真秀乃木坂46綵排的具體時間,還堅持陪同,倒是讓這名只想來悄悄看一眼,免得不小心陷入修羅場的海王感覺有些棘手了。
時間過得很快,到了九點多,乃木坂46的37名姑娘穿着“GirlsAward2015AUTUMN/WINTER”上表演的那身粉白藍色暈染暗花紋設計打歌服登場了,在工作人員的指揮下熟悉站位和視線,然後開始表演《命は美しい》。
當清脆的鋼琴聲響起時,林真秀停下和柴崎哲也的交談,認真看了起來——視線先是落到center身上,看到她腳上穿着和其他成員不同的寬鬆鞋子,還有白色繃帶露出來,猜疑之心略去一些,但見跳舞時似乎沒受多少影響,又感到難以判斷真假,看了會兒后只得放棄尋找破綻的打算,視線轉而追隨那個慫貨移動,又抽空尋找堀未央奈和衛藤美彩的身影,只是這兩人這一單站第三排,偶爾才能發現蹤跡,倒是生田繪梨花因為站在第一排,屢屢出現在眼前,不斷勾起他對在明治神宮,在雅樂軒酒店中私下獨處場景的回憶,以及提醒他再過兩天就會收到已經被設法拖延兩個月,但不會再繼續拖延下去的回應。
林真秀不敢多想下去,努力將注意力轉向他人,沒一會兒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齋藤飛鳥出現在最前方的次數很多,仔細一看,似乎是站在原先松井玲奈的位置,也就是第一排最左邊,頓時心生疑問:“她這一單不是站在第三排嗎?怎麼到第一排,和生田位置互為鏡像了?這可是紅白歌會首次登場,運營會不會別有寓意,難道是在為接下來推她做次世代ace做輿論準備?”
想到這裏,這名公務員的注意力就集中在那隻小鳥的身上,目光一直緊隨,最後連柴崎哲也都感覺到了異常,跟着看過去,想要確認是誰在吸引這名官僚的視線。不過,由於《命は美しい》的舞蹈非常激烈,換位快速而頻繁,這位首席製作人遲遲沒能找到目標,直至表演結束,才終於鎖定到一名成員身上,趁着林真秀沒注意,偷偷叫來一名工作人員,低聲問:“看到那個第一排的短髮成員沒有,知道叫什麼名字嗎?”
“橋本奈奈未。”
柴崎哲也覺得耳熟,想了下忽然想起自己在藤彩子的伴舞名單中見過這個名字,頓時恍然,心道:“我想怎麼又多要了兩個名額,原來是為她準備的。六個人,四個center,一個隊長,就她雖然是人氣成員,但什麼標誌性身份都沒有,名額不夠就沒機會,林企畫官果然用心良苦。”
再仔細打量了下,有點感嘆:“確實是氣質獨特,一眼難忘,難怪職業官僚都心動。”順口問道:“邊上那個看起來有點怯場,抓着她手臂的小女孩叫什麼名字?”
“齋藤飛鳥。”
年紀也太小了,有15歲嗎?這位首席製作人微微搖頭,收回了視線。
乃木坂46綵排結束后很快退場,林真秀也沒了再看下去的興趣,雖然不好立刻就走,但敷衍了幾句后還是找了個機會提出告辭。柴崎哲也心知肚明原因,稍微挽留下就作罷,但執意相送。他推辭不過,也就默認了。當去和桑子真帆招呼一聲說要走時,桑子真帆也堅持要送,那就更沒必要多說什麼了。當下,他和柴崎哲也走在前,桑子真帆跟在後,一邊說話一邊從靠近舞台的側門走了出去。
跨過門,眼前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林真秀才踏進就不覺停下了腳步——幾十道有若實質的目光在一剎那間同時落在他的身上,令對外界關注非常敏感的公務員覺得有些不自在,而更讓他生出擔心的是,目光的主人們已經有不少臉上露出或喜悅,或驚訝,或疑惑,或複雜的表情。
“這是……”他看着才見過,剛離開,現在分左右兩列背靠着走廊,排成長長隊形的乃木坂46成員們,低聲問首席製作人。
“在等和MC的面談。”柴崎哲也答道。
“哦。”林真秀明白過來,也恢復了鎮定,神態自若地邁開腳步,沿着走廊繼續前進,刻意不去看那些成員。
只是,他可以做出一副既不認識,也不關心的樣子,但紅白歌會的首席製作人對邀請來表演的藝人不能這樣,和這名公務員並肩走時,不時向邊上的乃木坂46成員微笑致意。
眼看就要從夾道的注視中走出,正慶幸白石麻衣、衛藤美彩和堀未央奈雖然驚奇,但只是開心地笑着,西野七瀨、秋元真夏這些見過幾次的成員雖然驚奇,但還能不動聲色,雖然齋藤飛鳥這個小笨蛋睜大了眼睛,滿臉吃驚的模樣遮掩不住,但也緊閉着嘴,所有橫生枝節的情況都沒發生,自己可以順利脫身時,隊列盡頭處出現了富樫奈緒子的身影,林真秀只得停下腳步打招呼——且不提那是經紀人,正兒八經的職場白領,不是藝能圈中地位最低的偶像,視若無睹非常不禮貌,就說他兩個月前還請對方代買過握手券,怎好有事有人,無事無人?
不過,走廊中並非合適的交談場所,他也不想多耽擱,寒暄了兩句就說不打擾工作,有空再聯繫云云,然後準備走人。可是,柴崎哲也從兩人的交談中已經知道是眼前女性是乃木坂46合同會社的經紀人室長,不招呼一下就離開,業內說不定會傳出自己倨傲的流言,因此,在林真秀結束交談后,就接上聊了兩句。
富樫奈緒子和這位紅白歌會的首席製作人是第一次見面,就先從感謝NHK,感謝柴崎製作人開始說起。這種客套話後者聽多了,不當回事地敷衍了幾句“乃木坂46是大熱組合,本就應該邀請”的話,直到聽對方又開始感謝柴崎製作人給了為藤彩子桑伴舞機會時,才生出興趣,問道:“哪幾位是伴舞的成員?”
富樫奈緒子感覺到這種微妙的變化,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不妨礙她招手將白石麻衣等六人叫過來,一一介紹。柴崎哲也只是聽着,偶爾點頭,沒有說話,等介紹到橋本奈奈未時,才開口誇獎了一句“橋本桑不錯”,說罷轉頭看向林真秀,笑了笑。
唰!富樫奈緒子的視線瞬間跟着投了過來,臉上是驚疑不定的神色。
唰!六名成員的視線跟着投了過來,一個人不知所措,一個人板起了臉,一個人緊咬着嘴唇,還有三個人滿面詫異。
唰!附近一些聽到這句話的成員視線紛紛跟着投了過來,很多人同樣滿面詫異,但有人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有人表情沒變,但眼神中透着冷意,還有人敢怒而不敢言,低頭不讓那名官僚看到自己的表情,唯恐被揪出老賬,又要去一次鬼屋。
在眾多視線注視下的林真秀愣住了。
他能明白柴崎哲也說這話和看自己的用意,但不能明白為什麼會發生,感到自己蒙受不白之冤的他此刻很想問一句,“柴崎首席製作人,我哪裏得罪你了,你要這麼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