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錯誤時間對的人
從ZeppDiverCity出來后,林真秀打着傘,慢慢走向百合海鷗號台場站,一邊走一邊沉思。
剛才,他為了轉移今野義雄的注意力,不僅自稱更喜歡《命は美しい》,還毫不遮掩地說希望能在紅白歌會上聽到。當時本是隨口說說,但現在復盤一下,發現確實有這必要——撇開轉移視線的目的不談,如果想要那些與自己有關係的成員以選拔組身份登場紅白歌會,這首歌是唯一選擇。
誠然,紅白歌會是全員登場,但選拔組能在中間唱歌,under只能在後面伴舞,不僅存在格差,連鏡頭都未必能得到一個。所以,他9月第一次去衛藤美彩的住所,兩人提到乃木坂46今年如果上紅白,可能表演哪首歌時,衛藤美彩就很在意,林真秀也因此不得不關心一下。
他其實很想讓與自己有關係的四個姑娘中能有一個以center身份登場,不過,這個目標不現實——四人中雖然有三人當過center,比例很高,但白石麻衣當center的第6單表題曲中,堀未央奈還是研究生;後者是center的第7單表題曲中,四人倒是都在選拔了,但無論今野義雄還是一期生都不可能接受首次登場紅白的center是二期生;生田繪梨花做center的第10單表題曲沒有任何問題,可去年如果不是落選,應該會在紅白歌會上表演,今年再選它就是挑釁NHK,肯定通不過。
因此,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將目標定為四個人都能以選拔組身份登場,也就是在第7、第10、第11張單曲的表題曲中選一首。前兩張單曲的表題曲已經確認不可能,只剩下第11單可選,而且也非常合適——不僅符合NHK的“原則上一組一首歌,由歌手表演本年度自己發佈的歌曲”標準,還有文部科學省兒童24小時SOS熱線宣傳曲身份加成。詞曲也很優秀,尤其是歌詞勵志,明年《PRODUCE101》企劃完成後,就要開始推動乃木坂46海外發展了,這首歌的格調很高,有助於樹立正面形象,抬高檔次。
“只不過,center只能是西野桑了。”這讓他略有些遺憾,但也沒別的辦法,“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既然做了決定,林真秀就開始思考怎樣才能實現目標。從乃木坂46合同會社這裏着手估計不可能了,倒不是因為今野義雄今天之後肯定極度防範,可能存在抗拒心理,以及秋元康小小吃了個虧后也不見得會那麼大度量地支持他。而是如他此前向衛藤美彩分析的那樣,選第5單才最符合乃木坂46的利益,沒有特別的理由,運營不會改弦易張。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着,台場站已近在眼前,台場的標誌性建築——富士電視台本社大樓也進入了他的視線,勾出他的靈感。
“既然運營不會答應,那從NHK這裏着手也可以。反正紅白歌會的選曲權在NHK手中,雖然通常會尊重歌手的決定,但也有強行指定的先例。唱哪首歌又不是什麼大事,今野桑肯定沒勇氣說不,秋元桑那麼圓滑,也不會堅持反對。”林真秀心道。
紅白歌會每年11月下旬公佈出場歌手名單,12月中旬發佈表演曲目,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因此,他想清楚后馬上給后藤兼輝打電話,溝通了想讓兒童24小時SOS熱線宣傳曲在紅白歌會上表演的事,詢問有沒有可能文部科學省和外務省兩家共同推動,后藤兼輝覺得錦上添花也不錯,答應去遊說自家課長。
第二天上午,林真秀收到回復,確認水田功有點興趣,表示可以適當配合,也就不管那頭老狐狸實際打着坐享其成的念頭,開始聯繫起來。等到晚上21點半左右,像是去上班一樣穿着正式的黑色西服套裝,佩戴上外務省的職員徽章,抱着一大束花來到位於澀谷區神南2丁目2番地1號的NHK放送中心,站在外形四四方方,由玻璃幕牆包裹的本館入口處打了個電話。沒多久,一名穿着白色西裝套裙的年輕女性走出來,四下看了一圈,在發現林真秀后眼睛一亮,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地小步快跑到他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幾眼后,開始調侃,“終於想起我這個前輩了?都10個月沒聯繫了吧。”
“真帆前輩,‘有情不管別離久,情在相逢終有。’”他笑着說,將抱着的花遞了過去,“這不是終相逢了嗎?”
“又拿我聽不懂的漢詩來糊弄我。”NHK播音員,畢業於東京外國語大學捷克語專業,林真秀的大學同期,因為年長一歲而被稱呼為前輩的桑子真帆開心地接過花束,亦喜亦嗔地道,“不過看在這麼多年來終於想起送我花的份上,不和你計較。”
玩笑過後,兩人肩並肩進入燈火通明的本館,在大堂辦理好臨時出入證,進入辦公區。
這一路上,他們吸引了不少視線——桑子真帆不算多漂亮,但氣質很好,又抱着一大束花,引人注目;林真秀沾了光,也被多看了幾眼。等許多人注意到這一男一女中的男性無論打扮還是儀態更有職場精英風範,尤其是一些見多識廣的NHK員工認出外務省職員徽章后,對他的關注就逐漸超過了桑子真帆,讓後者越來越感到得意。
因此,當先是進入《首都圏ニュース845》番組辦公室將花束放好,然後去了一間休息室坐下后,桑子真帆不僅給他端來一杯現磨咖啡,還有違常理地不是在對面,而是在他身邊坐下,半轉過身來,看着他的側臉,微笑着道:“說吧,你這有事有人,無事無人的傢伙,今天非要我下班后不走,留下來等你,是想要我為你做什麼?”
林真秀一個激靈,想起大學時,男學生之間私下討論的關於這個女人有多會誘惑男人的傳聞,諸如“每次她喝醉時,都會睜着大大的眼睛,像貓咪一樣低聲說些‘你手指細長很好看’”這類話,不動聲色地端起咖啡,又半轉過身來望着對方,看似是禮貌,實際是用咖啡杯擋在兩人之間,免得這女人說著說著就靠過來,掛到自己肩膀上。
“膽小鬼!”桑子真帆能在進入NHK后,從最初安排在吃蟲子的長野放送局一路殺回東京本社,情商、手腕當然是一等一的,怎麼會看不出來這種做法的用意,板起臉,芊芊手指在林真秀額頭上一點,嬌嗔着起身坐到對面。
他尷尬地笑了笑,趕緊進入正題,將打算讓NHK指定乃木坂46表演歌曲的想法大略說了下,最後問:“今天來是想請真帆前輩指點下,找哪位可以辦好這件事。”
“乃木坂46?去年你就找過我問為紅白落選的原因,今年又為她們找我。”桑子真帆饒有興緻地問,“老實交代,你和這個偶像組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這麼關心她們?”
“去年不是和真帆前輩說過嗎?主要是這個組合和外務省一個企劃有點關係,上次為了評估,這次為了明年就要啟動的準備。另外,想要指定的歌曲是文部科學省的兒童24小時SOS熱線宣傳曲,是后藤經手的企劃,他也希望能在紅白表演這首歌。”林真秀一推六二五,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聽起來后藤應該比你更關心,怎麼反而是你來找我?”桑子真帆想了下問。
“他現在還是課長補佐,怕NHK覺得他身份不夠,這個企劃又是他全程負責,不想讓別人插手,所以讓我出面。”他又不動聲色地編了個理由。
這個說法也有點道理,桑子真帆就不再多問,答道:“現在名單還沒出來,你說的這個組合如果能登場,肯定是初次登場。既是偶像,又是初次登場,應該不敢拒絕NHK指定歌曲,事情本身可行。不過,我聽說這個組合的總製作人是秋元康桑,他和NHK的關係不錯,也認識不少人。所以,最好找今年歌會的首席製作人柴崎哲也桑,他的決定就是定論,沒人可以反對,就算找板野局長也沒用。我可以幫你聯繫柴崎桑,問他是否願意和你見個面,但這件事聽下來對他沒什麼好處,說不定還有點壞處,他未必同意,你要想好怎麼說服他。”
林真秀早有對策,接口道:“我考慮過了。論公,這首歌是兒童24小時SOS熱線宣傳曲,關愛兒童是最大的政治正確之一,就算板野局長也不能說不對。后藤和我說了,考慮到NHK的獨立性與透明性,文部科學省不方便正式行文提出請求,但如果打電話去問,甚至媒體去採訪,水田功課長都會承認向NHK爭取過;論私,后藤在初等中等教育企畫課,我在文化交流·海外廣報課,柴崎桑總有關係親近的後輩在中小學校讀書,不然,他和他的親友也該有海外旅行的可能,這種對他來說很簡單的小事能換兩名職業官僚的人情,真帆前輩覺得夠了嗎?”
“我覺得問題不大,順水人情的事,論公都說得過去。”桑子真帆肯定了他的想法,問:“那你什麼時候方便?我替你約柴崎桑見面。”說到這裏,帶着歉意道:“我進本社時間也不長,和柴崎桑雖然因為紅白歌會的討論認識了,但並不熟悉,沒法直接為你去遊說。”
“這是哪裏的話,能幫約見柴崎桑已經幫了大忙了。沒有真帆前輩,我連該找誰都不知道呢。”他微微躬身,表示感謝,接着道:“我明天去韓國出差,大約18日下午回來。19日之後都可以。”思量了下,趕緊再補上一句,“21日和22日已經有安排了,這兩天別約。”
“知道了。”桑子真帆沒多想就答道,隨即反應過來,“那不是外語祭的日子嗎?你要去嗎?我正好也想去看看呢。”
林真秀第一反應是婉拒——那天可是和久保萬裡子一起去,被這位前輩看到誤會了怎麼辦,轉念一想,一男一女出遊總有些曖昧,多個電燈泡反而顯得光明正大。說起來,上次IM上聯繫的最後一句話讓他很是坐立不安,唯恐當天會發生讓自己感到更加負擔的事,略一盤算后,索性就承認了,“是去外語祭。”
隨即,他大大方方地解釋道:“我老家的農協會長一直很關照我家,會長的外甥女打算明年考我們東外大,前些天來東京進學塾補習,聽說外語祭的事,問能不能帶她去感受下。我不能不給會長面子,就答應了。”
然後問:“真帆前輩要是也去,到時一起?今天害得真帆前輩遲遲不能下班是我的錯,下周外語祭上有什麼費用都算我的好了。”
桑子真帆臉上浮現促狹的笑容,調侃道:“只是會長的外甥女?不是你的小女朋友嗎?”
“當然不是,她才多大,和我差了十歲呢,我怎麼會往那方面想。”他斷然否認,
這種斬釘截鐵的態度讓桑子真帆感到有些無趣,也就不再說下去了,接着商量好外語祭那天碰頭的時間、地點。
今天要辦的正事算是完成,林真秀看下腕錶,已經過了22點,衛藤美彩的廣播再過一會兒就會結束,於是,輕輕咳嗽一聲說:“還有一件小事想拜託真帆前輩。”
“你的事情還真多。”桑子真帆裝作不悅,隨即笑眯眯地道,“說吧。”
“這麼晚來打擾,一個是剛才說的事比較急,想儘快解決;一個是原本就要來接人,也正好碰上真帆前輩下班的時間,算是兩便。”
“接人?”桑子真帆的興趣立刻被提起來,“男的、女的?”
“女的。”說到這裏,他有些不好意思,含含糊糊地道,“一個朋友,今天來《らじらー!SUNDAY》當嘉賓,廣播結束就是23點了,這麼晚一個人回去有點害怕,所以,讓我接一下。”
“嘉賓?是藝人嗎?”桑子真帆興緻勃勃地問。
“是,乃木坂46的衛藤美彩。”林真秀老實答道。
其實,這種私隱的事,尤其是和女偶像有往來的事不該透露給別人。然而,他上午準備約桑子真帆時,忽然想到,要是衛藤美彩故意帶着其他成員出現在自己面前怎麼辦?如果沒有白石麻衣、堀未央奈,以及未來可能包括的生田繪梨花,被撞見也沒什麼大不了。但事實終究不是這樣,假設有那麼一天,要去接後面三人中的一個,恰好又撞上這名成員,他倒是無所謂,反正生活中沒什麼交集,但白石麻衣她們就會感到尷尬,甚至難堪了。
而且,他記得今天主持節目的成員名叫中元日芽香,第13單和堀未央奈一起擔任under的Wcenter。女人嘴快,若是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傳到那個少女耳中,說不準葡萄架又會倒了。別的不說,一旦攀比心起,撒嬌讓自己再去接,以後他就別做其他事了,隔三差五地輪流接人吧。所以,他寧可讓桑子真帆知道也要避免這種事發生——衛藤美彩可是在接人這件事上小小地坑了他一次,雖然沒什麼惡意,他也覺得是種情趣,但還是不敢不防着點。
“哦、哦,難怪連着兩次為了乃木坂46找我,原來是為了一個女人啊。”桑子真帆起鬨道。
“不是,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剛才是公事,現在是私事。”林真秀趕緊辯解,為了不給對方再起鬨的機會,緊接著說,“等下廣播結束,真帆前輩能不能幫我把她帶過來?你知道的,做偶像有些忌諱,所以拜託了。”
“沒問題,難得有一個能讓你這個冷酷な心の男人動心的女人。”桑子真帆一口答應,又脫口道:“我要好好看下這位衛藤桑是什麼模樣,比廣野好在哪裏。”
他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
廣野,廣野早苗,林真秀東外大的同期,從大一開始就毫不掩飾對他的好感,在同期中幾乎盡人皆知。然而,他那時還背負着來自高瀨正義的沉重壓力,不敢招惹任何女性,就用彬彬有禮的冷漠想讓對方知難而退。
很多同期都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斷然拒絕——廣野早苗雖然長得稱不上漂亮,但也算端莊大氣,性格更是極佳,在同期中人緣很好。儘管因為家庭條件比較優越,有些過於善良純真,可也不能說是什麼缺點——林真秀是中國語專業學員中的首席,畢業后肯定能找到很好的工作,養得起當全職家庭主婦的妻子,這種品格反有助於夫妻恩愛,家庭和睦。
而且,廣野早苗的父親廣野真一當時是日本漫畫之王集英社的宣傳部長,還是早大出身,在稻門閥勢力極大的出版界,前途很被看好,未來有望成為集英社的常務、專務,甚至代表取締役社長。功利點說,和她交往,畢業後進入這家日本最大綜合出版社之一的會社當正社員很容易,有岳父照拂,肯定能一路高升,年入千萬唾手可得,是絕好的人財兩得機會。校園戀情終成正果,說出去也是美談。
可是,林真秀就是毫不動心,以至於廣野早苗整個大學四年苦求不得,最終在畢業典禮結束后,抱着最後希望當眾告白仍遭拒絕,喊着“我會恨你一輩子”奔出禮堂,令他當天就在幾個同期的IM群中得到“冷酷な心の男人”這個外號。
此時,回想往事,想到自己那時因為還沒看到希望,所以不近人情地決絕,這個男人就感到有些黯然和愧疚,忍不住低聲問:“她現在怎麼樣?去年底,后藤告訴我,她已經學成回國了,家裏給她安排了相親,還是個港區男,可能會交往,現在有結果了嗎?”
“他還是沒死心,想着撮合你們啊。”桑子真帆失去剛才的興奮,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不過,都快一年了,你才想起來問我,看來他還是白說了。”
林真秀只覺得胸口有些發悶。他當然明白后藤兼輝的用意,但去年底,高瀨會長已經開始直接提訂婚的事,並安排新年回去時在初詣上兩家父母商談,他還是和大學時代一樣沒資格奢談感情,就不接這話。等易旭今年三月提出入股邀請,前方終於出現希望時,他鬆開了感情的閥門,倒也萌生過再續前緣的念頭,可一想到廣野早苗是和港區男相親,也算難得的機緣,就覺得自己既然以前無情拒絕,現在就不可以自私地去破壞對方的感情發展。
而且,他覺得,以當年廣野真一知道女兒喜歡上一個大學同期,就打聽自己的家庭情況,託人傳話過來,要求和他女兒交往之前必須和高瀨早百合徹底斷絕關係的態度來看,也不會允許自己在徹底擺脫高瀨家的束縛前和廣野早苗保持曖昧關係。
因此,他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放棄了。畢竟,只有在coniconi上市后,他才能獲得對抗高瀨正義的資本,滿足廣野真一對他的要求,但就算一切順利,也是2018年的事了,廣野早苗那時已經30歲。女性不像男性拖得起時間,他又如何忍心在前途未卜的情況下,耽誤對方的青春呢?如果失敗,那就更加是在害人了。
只是,往事並不能如煙,當桑子真帆提到時,林真秀還是沒能剋制住情緒,向這個廣野早苗曾經的大學室友問起了她的近況。
過了一會兒,桑子真帆才接話,“交往了已經一年了,對方很喜歡她,她也不反感對方,大概明年就會談婚論嫁吧。”。
“哦。”他下意識地應了一聲,語氣表情顯得有點失落。
桑子真帆見他這模樣,有點不忍心,但還是勸了一句,“我覺得,既然後藤和你說了,你都沒找她,以後也別多去想了,讓她安安靜靜地找到自己的幸福吧。”
他先是悚然,然後苦笑,欲語還休,最後只能簡單地說了一聲“好”。
桑子真帆眉間舒展,又拋了個wink,笑着說:“好了,你在這裏等着吧,我去查下《らじらー!SUNDAY》在哪個廣播室,到時間把人帶過來見你。”
在林真秀點頭后,她起身離開休息室,回到自己的辦公位置,先是查了下過會兒要去的演播室在哪裏,然後搜索衛藤美彩的資料,仔細看起來,接近23點時,起身前往位於13樓的廣播中心CR-132演播室。
悄悄推開控制室的門,進去后先向工作人員小聲打個招呼,然後走到觀察窗后看向正在演播室內廣播的兩名年輕姑娘,視線直接落在其中一人身上——就算之前沒看到照片,她覺得自己也能猜出誰是衛藤美彩,直覺就是相貌偏於成熟那個。另外一個雖然長得也算可愛,但肉嘟嘟的,一副小女孩模樣,她不認為林真秀會有興趣。
“臉型不錯,黑眼珠很大,五官精緻,鼻子挺,唇型柔和,蓬鬆大卷的髮型很適合這種成熟魅惑的臉,美白的妝容也放大了優點。”桑子真帆仔細觀察后,心裏稱讚,又不以為然,“可是,就算漂亮,別的不說,連大學都沒上過,哪裏比得上廣野?還是戀愛禁止的偶像,以前更是拍過水着寫真,怎麼配得上職業官僚?”
不過,感情上的事,即便至親也不合適插手,何況同期,她也不打算多話,免得好人沒做成反惹怨恨,就靜靜等着,直至廣播結束,主持的那兩名年輕姑娘出來,和工作人員道了辛苦,又簡單討論兩句今天的情況后,看起來像是準備離開了,這才上前攔住那名明顯年長的成員,客氣地詢問是不是乃木坂46的衛藤美彩桑,得到肯定的回答。
桑子真帆於是介紹了自己,想着自己的同期可能想要給這個女人一個驚喜,就沒說自己受託來帶她去見林真秀,而是客氣地說有點事,能不能打擾一點時間,找個地方說點事。
偶像和播音員之間的社會地位差距很大,尤其是NHK身為唯一的公共和唯一覆蓋全國的廣播電台及電視台,在日本所有電視台中進入門檻最高。NHK的新聞番組又是NHK的所有番組中,乃至日本所有廣播電台及電視台所有番組中對播音員要求最高的。因此,一名NHK的新聞番組播音員在藝能圈中所處的層次接近金字塔的頂端。相比之下,偶像可以說處於金字塔底部了,也就比寫真偶像好一點,這還得是有大事務所背景的地上偶像。如果是地下偶像,也就是藝能圈的邊緣人罷了。
所以,能被這樣客氣相邀,衛藤美彩都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在NHK放送中心內也不用擔心安全問題,當即一口答應。在和中元日芽香打了個招呼,以及IM上發了條“工作還沒結束,稍微等我會兒”的消息后,收拾好東西跟着離開演播室,最後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被帶到了那個本應在外面等着接她的男人面前。
不過,在得知桑子真帆是林真秀的大學同期后,衛藤美彩還是很高興的——這等若在自己的社會關係中宣佈了她的存在,可比送東西,甚至幫助她站在第13單第一排更令人滿意。亦嗔亦喜地埋怨了兩句后,像是女主人一樣再次向那名NHK的新聞女播音員表示感謝。
“你打個電話,我就出來了,打擾別人多不好。”她先是這樣說,然後再道謝,“真是麻煩桑子桑了,非常感謝,實在不好意思。”
桑子真帆心裏有些不痛快——“你”、“我”、“別人”,親疏關係涇渭分明,或許不是存心,但潛意識就是在提防。其實,林真秀考上外務省綜合職后,她不是沒打過主意,只是以廣野早苗的痴情和家世都沒能成功,她也沒指望自己能打動對方,就是“有棗兒也得一竿子,無棗兒也得一竿子”那樣沒事撩一撩,說不定哪天運氣好呢?等今天發現那個冷酷な心の男人居然石に花咲く,而動心的對象卻是一名學歷低、地位低,除了臉之外別無是處的偶像,心裏就有些不平衡了。只礙於同期的面子,終究把一切藏在了心裏,但也沒興趣再留下來看這對男女甜甜蜜蜜,應付了兩句后,就說要收拾準備下班,自己先走了。
林真秀當然要送一下,起身陪着出了休息室。等到了門外,覺得那名偶像不可能聽到自己說什麼后,桑子真帆終究沒忍住,裝作為廣野早苗不平的樣子問:“廣野哪裏不如衛藤桑?”
他沉默半晌后,悵然道:“使李將軍,遇高皇帝,萬戶侯何足道哉。”
桑子真帆有些心焦,略帶薄怒地道:“說我聽得懂的話。”
“不是不如,而是錯過。”這件事,林真秀憋在心裏很久,也有傾訴的衝動,就稍微透露了點,“我和廣野,是在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衛藤的話,是不是對的人,我現在還不敢說,但確實是遇上了對的時間。”
是啊,幾乎是天註定的嚴絲合縫——三月,易旭發出入股邀請,他的前方出現了曙光;四月,談好了具體操作的方式,他的通往自由之路初見端倪;五月,中國棚改貨幣化安置啟動,為這場自由之戰準備了更多的彈藥;六月,得到運營默許的衛藤美彩就毫不遲疑地撞過來,讓他體驗到異性的誘惑,開始真正注意這個女人;七月,一起去韓國不但創造了更多的接觸機會,更是給了堀未央奈剛撬開他心扉的一絲縫隙,衛藤美彩就順勢跟着進來的機會。所以,他真有天意如此的感覺,而之後屢屢享受到的那份妻子般的溫柔體貼也讓他有些沉迷其中。
儘管語焉不詳,但桑子真帆還是大致明白了其中關鍵,試探着問:“廣野應該還沒忘記你,不管怎麼說,她現在還沒訂婚,要不……”
“不了。”他立刻拒絕,難以察覺地嘆了口氣,輕聲道:“就算有結果,也要等到2018年以後了。男人等得起,女人等不起,有些人等得起,有些人等不起。青春很寶貴,別耽誤了。”
桑子真帆心一涼,想到自己比廣野早苗還大一歲,更加等不起,也就徹底死心,沒心情再說下去,微微點頭,說了一句“知道了,我先走了,你留步吧”,揮手作別。
林真秀望着她漸漸縮小的身影,似乎又能看到還有一個身影和她一起並肩離去,就像大學時代很多次見到過的那樣——廣野早苗總是拉着桑子真帆來見自己,但每次都是和她一起黯然離去。
“錯誤的時間啊……”他念叨着,惆悵萬分,又想到剛才說的2018年,某首著名的詞中的兩句莫名浮現在腦海中。
“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
“不,不,既然‘往者已矣,來者可追’,”他四十五度角望着走道的頂部,輕聲對自己說,“就該是‘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才對。”
說罷,他轉身看向休息室,見因為他遲遲沒回,衛藤美彩正擔心地站起身張望過來,臉上現出笑容,又有一首詞中的兩句浮上心頭。
“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我們走吧。”他大步走回,伸出了手。
眼前佳人也喜悅地伸出手,與他十指相扣。兩人肩並肩,慢慢地走着,一路竊竊私語,說著今天節目中的趣事,直至NHK放送中心的大門口才鬆開。
登上在門口定點等候的出租車,沿井ノ頭通向西北方向駛去,從林真秀兩次觀看過GirlsAward2015表演的代代木公園邊駛過,又經過代代木地鐵站附近的MUJO居酒屋,轉而向北,穿過京王新線,進入西新宿。
“不上來嗎?”當衛藤美彩在自己住的公寓門前下了車,看到並肩坐在後排的男人沒跟着下來,而是在車窗后看着自己后,非常自然地問。
“不了。明天出差去韓國,一早的航班,還得回去收拾行李。”他也很自然地答道。
“還是去M-net?”衛藤美彩又問。
“對,還是住雅樂軒,說不定還是那個房間。”他笑着說。
“那還會有人來看漢江嗎?”眼前佳人巧笑嫣然地問。
“不會了。”他沉默了,幾個或俏麗,或美艷,或者端莊的身影隨即在腦海中掠過,讓他下決心做出保證,“不會再多一個,我發誓。”
“嗯。我相信你。不上來的話,就快點回去吧,早點睡,明天別太辛苦了。”
溫柔的聲音讓他心情完全平靜了下來,擺了擺手,車窗隨即升起,隔斷了兩人之間的視線。
出租車再次啟動,掉頭向赤坂方向而去。
衛藤美彩站在公寓門口,一直等出租車的影子消失在視線之外,才又是開心又是憂慮地轉身進了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