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劇本
“滋...”隨着一聲令人呑咽口水的聲音，鐵板上的肉片正脫下鮮艷的紅裝，一股濃烈的油香四溢而出，誘惑着相對而座的兩名年輕男人。
立木瀧與長谷川有明終究還是坐在了車站前烤肉店的臨街包廂中，即使在點火前，長谷川有明仍不斷抱怨着物價太高而工資太低，當然，其目的是暗戳戳地提醒眼前點單的某人不要把他當大戶痛宰。
只是可惜，立木瀧並沒有接收到長谷川有明的訊息，仿如另一側的玉川上水，無情捲走了飄散的落櫻。看得不為所動的立川瀧，長谷川有明只好認命般地猛灌幾大口檸檬水。
立川瀧並非有意無視長谷川有明的暗示，只是他的注意力早已一分為二，一半在思考着新書，一半在思考着盛岡，實在無暇顧及額外的小動作了。
看着車站前來來往往的行人，立川瀧在心中鋪開稿紙，用幻想出的筆一字字的寫下。
‘...三個中年婦女與我擦肩而過。看樣子她們是去車站前的超市買東西，裏面穿着寬鬆的圓領衫，外面套了件有襯肩的外衣，都走到馬路上去了，三人還是並肩走着，經過我身邊時，飄過來一股淡淡的洗髮水味，我並不討厭這個味兒，有股橘子的清香，香甜香甜的，是我懷念的那種氣味...’
立木瀧頓了下，輕輕抽了抽鼻子，橘子的香味蕩然無存，只有烤肉的焦香在整個包廂瀰漫。像是被現實擊碎了的夢境，稿紙的色彩也歸於虛無。沒有再寫下去靈感的立川瀧小口嘬着茶水。
“說起來，你新書發售，收入應該很不錯吧。”正用力撕咬着肉塊的長谷川有明突然開口。
“不錯是指那些暢銷書作家，像東野圭吾和京極夏彥他們。像我這種只賣出百來本的人，得到的只有這個數。”立川瀧面無表情的比了個數字。
“那你...”
“付完房租后，也不剩什麼了，連載時剩下的積蓄也快花光了。所以新書要努力了啊...”
立木瀧放下茶杯，將肉片放入干碟翻滾一圈后，送入口中咀嚼起來。
“這樣啊，我倒是有個活你要不要試試？”
“什麼樣的？”
“話說你喜歡看動畫電影嗎？”
立木瀧點了點頭。
對於RB人來說，鮮少有沒看過動畫的人，即使可能並不熱衷於此類作品，但至少也看過宮崎駿，今敏等人編繪的夢想王國，當然，目前對於動畫番劇或許還有些刻板印象，但對於動畫電影已經是正常看待了。
“是這樣的，過段時間是我們學校的校園祭，動漫社和電影社準備合拍一部動畫電影短片，現正在籌集劇本中。”
長谷川將鐵板上的烤肉翻了個個，繼續道“因為是學生們自己拍着玩的，應該不會太複雜，正好我和電影社社長認識，他也拜託我幫忙徵集劇本。他給我透了個底，如果滿意的話，能從社團經費中劃出八萬円。怎麼樣，要不要試試。”
雖然對於此刻的立木瀧而言，已經是一份相當不錯的差事了，但立木瀧還是笑着搖搖頭。
倒不是因為他作為出版作家而不屑於學生電影的檔次，單純是因為小說和劇本是完全兩個東西，很多人會以為都是差不多的工作，但是實際上，兩者之間天差萬別。尤其是劇本涉及的分鏡，台詞，背景等更為複雜，哪怕是同樣的故事內容，也會為了拍攝進行大幅度的改編。
這也導致經常有作家怒斥編劇對他的作品亂改一通，或者編劇吐槽作家不懂行胡亂插手。
如果接下這份工作，即使是學生電影也必須要來回修改，並不只是交出個還不錯的故事來敷衍了事。這誓必會減少立木瀧用於創作新書的時間，不過畢竟是長谷川有明一番好意，他想找個合適的理由拒絕。
“失禮了。”
包廂的木門被從外面推開，大廳里熱鬧嘈雜的聲音一齊湧入，煙火氣息迅速佔據了這間相較有些清冷房間的上空，一道纖細的身影端着肉盤，躬身進入，是烤肉店的服務生。
“兩位的菜品已經齊了。”
正思索理由的立木瀧不疑有他，側身挪動靠向門后的陰影中，給服務生留出上菜的空間，只是在鼻尖略過服務生散落的髮絲時，莫名熟悉的橘子氛香縈繞而上。
立木瀧循着香味，是一個半跪着努力擺放菜品的女孩子。待人完整的出現在視野時，立木瀧有些慌了神，移動中的手臂瞬間打翻了茶杯，還沒飲盡的茶水頓時四濺而出。
專心上菜的服務生，緊盯鐵板的長谷川有明，措手不及的立木瀧，這間房內的每個人都無一倖免。
“抱歉抱歉。”立木瀧連忙抽出桌上的紙巾遞給身前浸染一片的女孩子。
女孩正欲接過紙巾道謝，抬眼望去，正好對上了立木瀧的眼睛。
“啊，立木桑。”
“抱歉，橋本桑。”
立木瀧雙手合十，語氣十分誠懇。
橋本奈奈未有些新奇的看着立木瀧，沒過一會兒卻將頭轉向一邊，輕掩着嘴，像是幸災樂禍般的笑了下，即使她才是受損最大的那一個，藍灰色的制服沒能抵禦熱水的威力浸透出其下的衣物，一隻粉色的小豬正隱隱約約在里偷笑。
再折騰了幾分鐘后，總算將這混亂的局面收拾乾淨。
橋本奈奈未退至門口，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
“對了，立木桑，你還沒有給我說說盛岡哦。”
看着橋本奈奈未露出的狡黠笑意，立木瀧這才反應過來，前不久才答應過在“下次”見面時，向對方介紹盛岡的。
“啊，這個。”
橋本奈奈未也並不是有意為難立木瀧，在見到立木瀧吱吱唔唔的樣子時，便笑着擺了擺手，明亮的眼睛裏滿是得逞的肆意。
“算了啦，我還在忙，下次再和我說吧，一定。”橋本奈奈未重重在“下次”上咬了音。
“好，抱歉。”
隨着包廂的木門緩緩合上，再也沒有拉開的意思時，立木瀧才收回目光，望向已經空空如也的茶杯，再抬起來時，恰好看到長谷川有明一臉曖昧的樣子。
“橋本桑？盛岡？哦？”
面對擠眉弄眼的長谷川有明，立木瀧果斷選擇不予理會，只專註翻着面前的烤肉，企圖用油脂沸騰的滋滋聲掩過長谷川有明的聲音。
不過長谷川有明像是循了味的獵犬，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真漂亮啊，尤其是那雙眼睛，不過總覺得在哪見過。”
見立木瀧仍沒有搭理的意思，用手撐起腦袋自顧自開始推理。
“不過，如果我見過的話，應該是...武藏野美大的學生吧，像這麼漂亮的人也挺少見，待會去學校問問應該就...”
“朋友，一個朋友。”
立木瀧沒能再保持沉默，話語間有些心虛。只不過他清楚再不說什麼，這個損友真能幹出一個個找人的蠢事。
“朋友啊，瀧，是你把她當朋友，還是她把你當朋友啊？”
“剛剛水灑的時候，可連紙都沒遞給我這個‘朋友’呢。”
“不過瀧你小子的桃花運夠可以的，高中的那個轉學生不談，你大學時，我見到的那個女生也挺漂亮的。現在又來了個橋本桑，嘖嘖。”
看着長谷川有明喋喋不休沒有停止的態勢，立木瀧實在忍不住了，輕咳一聲。
“對了，我仔細想了想，我決定接了那個劇本，有什麼具體要求？”
“聽說是關於貓的，我待會把詳情用郵件發給你吧。”聽到了正事，長谷川有明才收斂了一些，只不過想到了什麼后，又嘿嘿笑了出來。
“恭喜你收入八萬円，那麼這頓你請吧。”
“什麼？！不是說好你請的。”
“我其實對剛才的橋本桑還是很感興趣啊。”
“不是，我...我這也不一定就能通過篩選。”
“沒事的，我相信你，大作家，況且我在美大好歹是個教師，你懂得。”長谷川有明擠擠眼，夾起立木瀧面前的肉后，一口呑入。
看着消瘦的錢包，立木瀧有些後悔選擇剛剛點了那麼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