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生日會（下）
水瀨祈坐直了身子，抿了抿嘴，頭動也不動，獃滯地盯着正在烤架上滋滋冒油的兩串烤肉。在石田勇介的手上，那些烤肉迅速褪去原本的血衣，晶鹽與香料在肉串的周圍飛舞。炭火的煙霧混雜着油脂的香味擴散在這片庭院。
還沒好嗎？水瀨祈只覺得自己的口水快要暴動了。
沒一會兒，石田勇介給烤肉做了最後的收尾，手腕輕輕發力將多餘的烤料從肉串身上抖落。輕輕放在一旁的餐盤上，開始準備下一批肉串。
“立木，肉烤好了！”長谷川有明循着味將剛出烤架的兩根肉串一把取走，說著，從中一口撕咬下頂部的肉塊，剎那間的肉香與油香滿溢口腔。“好吃！”
聽見長谷川的食評，可憐水瀨祈剛剛伸出的手，懸停在空氣中，尷尬的她隨後只好裝作去拿取另一側的唐揚雞塊。
在心裏默默的更新有關長谷川有明評價：壞人
雖說並不是嫌棄立木瀧的廚藝，但冷掉的炸雞塊確實沒法和剛烤好的烤肉相比較。不過還好，隨着石田的手法愈發嫻熟，下一串馬上就好了，這次一定要立馬搶掉！
“好香啊，石田哥。”在水瀨祈為自己加油打氣的同時，從長谷川和立木兩人中離開的吉岡里帆來到庭院中央。
“我大學的時候可是烤肉社的。”看着眼前這個一臉笑意的女孩子，石田勇介驀地想起當時她一臉焦急問自己立木住址的模樣，當初還以為她是立木的女朋友呢，不過…揮散腦中多餘的念頭，將剛烤熟的肉串笑着遞給吉岡里帆，“嘗嘗我的手藝。”
望着吉岡里帆一臉幸福的模樣，可水瀨祈卻又一次眼睜睜的看着烤肉被他人拿走。弱小的心靈遭到了沉重的打擊。只好安慰自己道：沒事，下一串馬上就好了。
而與長谷川有明竊竊私語完的立木瀧，此刻也來到烤肉架旁。水瀨祈心中立即警鈴大作，目光也一直緊緊追隨着石田勇介的手臂。
“石田桑，辛苦你了。”
“沒事，我在這烤肉也挺放鬆的。”說著將烤好的肉串拿出放入盤子裏。
眼見立木瀧不為所動的樣子，水瀨祈終於鬆了一口氣，放鬆之下，卻沒能注意到想要過來問侯的立木瀧，手臂伸展間不慎打到了身後的立木瀧。“啪”剛拿到手的肉串掉到了地上。
嗚嗚嗚，明明我才是第一個，心裏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小水你怎麼哭了？”吉岡里帆有些慌張，她只不過是背過身的功夫發生了什麼？
“沒…沒事…我…只是不小心被煙嗆到了。”
言不由衷。
看到自己將水瀨祈的肉串碰掉了，立木瀧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從桌上抽了紙巾遞給她說道：“對不起，小水，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在地上還冒着熱氣的烤肉，明白自己恐怕是與這烤肉有緣無分了。將心情慢慢平復，偷偷握了握拳頭。水瀨祈抬起頭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沒關係，立木桑。”
看着她那一臉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立木瀧猶豫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張口：“小水…你知道五秒定則嗎？”
“五秒…定則？”歪着頭，水瀨祈有些好奇的眨着眼睛。
“據說，當肉掉在地上五秒內還是可以撿起來吃。”
“五秒定則嘛…”有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水瀨祈重新將目光放回地上的烤肉，心裏還在盤算着是不是還可以撿起吃時，一隻球鞋突然在她的視野里，然後在那串烤肉上踩了下去。
“你們說什麼呢？”
當長谷川的聲音再度在耳畔響起，水瀨祈立刻在心裏重新找到關於長谷川有明的那一行，將壞人的評價擦掉，隨後重重寫下大壞蛋三個字。
“小水你別聽他瞎說，髒了就不能吃了。”吉岡里帆從石田那裏又取了新的一串，遞給水瀨祈的同時白了立木瀧的一眼。只可惜這一眼的風情沒人看到。
“開個玩笑，不過好像是有這種說法。”
烤肉的小小風波不過是這場派對的小插曲，在石田勇介的幫助下，立木瀧將烤好的蔬菜和肉擺上餐桌，生日宴正式開始。
“那麼，祝立木生日快樂！”
“立木君生日快樂！”
“立木生日快樂！”
“立木桑生日快樂！”
在長谷川有明的倡議下，眾人的祝福紛之沓來。看着高高舉起的酒杯（水瀨祈是果汁），真摯的笑容在他們的臉上綻放，立木瀧只覺得情感的洪流在衝擊着自己的大腦，酸澀扣擊着嘴唇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千言萬語，也只匯成了一句：“謝謝大家。”
水瀨祈和長谷川有明在爭搶着盤裏的肉，吉岡里帆一邊笑着兩人幼稚一邊偷偷幫着水瀨祈。而石田勇介看着他們倆如此喜歡自己的烤肉，也是心情一片大好。餐桌上眾人的神態映在立木瀧眼底，如此渺小而又簡單的快樂卻是此前從未擁有過的。就着酒水讓這份快樂流入心坎，滋生出一株幸福的花。
“希望明年也能辦一場生日會。”閉眼將杯中剩餘一口飲盡，他許下了今天的生日願望。
傍晚，日頭漸漸西沉，陰翳慢慢描繪在天空的邊緣，午間的燥熱漸漸散去，連帶吹起的微風都泛着涼意。在酒足飯飽之後，立木瀧在東京的第一場生日會也迎來了最終的落幕。
“抱歉，立木桑。”站在門口，水瀨祈有些不舍的望向門裏的眾人，大家的興緻正酣，可自己卻不得不提前離場，未成年人的身份保護着她但也約束着她。
“小水，你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回家後記得聯繫我。”
“嗯。”有些無精打採的應了一聲。磨蹭着腳步向車站走去。
“立木，那我也先離開了。”
“我和小水一起。”
當有人離開，分別的信號便在聚會的眾人間傳遞。石田勇介和吉岡里帆也紛紛告辭，最終只剩下他與長谷川收拾着聚會的殘留。
“那立木我也走了，你鑰匙明天給我就行。”將最後一處傢具復原，長谷川有明拋下句話也沒有久留。立木瀧躺在躺椅上，深深吸了口氣，想要將今天的味道留在記憶深處。
過了一會，天漸漸暗了下來，黑色的夜幕侵襲着地平線上最後的光明，已經有點點星光點綴着上空的色彩，月與日同時在一幕共存。
再三確認后，鎖上了門。民宿離車站還有些距離，水瀨祈的短訊也在剛才收到，這裏，已經沒有了留戀。
高跟鞋撞擊地面的聲音有遠及近，在不遠處停止了聲響，立木瀧回過頭卻瞪大了雙眼，路燈微弱的光芒照清來者的臉。
“橋本…”
時針往前拔回幾圈，人聲鼎沸的烤肉店裏，橋本奈奈未剛將一盤肉送至客人的桌前，就聽到了店長的聲音。
“橋本，能過來下嗎？”
“好的。”應了一聲，從客人眼前笑着抽身離開，來到櫃枱前，店長已經在那等着了。
“橋本，今天不舒服嗎？”
“沒有。”有些疑惑於店長的問題。
“你今天送錯了不少單啊，這可不像你，之前私下裏聽說你想在今天換班，是今天有什麼事嗎？要是有事要告訴我啊，要休息天嘛，我也知道…”耳邊店長還在嘮叨着，像是打開了話語的匣子。
自己今天的失誤的確有點多，橋本也找不到辯解的理由，只能邊道歉邊鞠躬。
“對不起，實在是抱歉。”
“算了，沒什麼的。要是不舒服就早點下班休息吧。”店長擺了擺手，不知又想起什麼，忽然冒出句，“對了，休息室的禮品袋是你的嗎？”
“是…”橋本莫名感到有些窘迫，低頭避開了店長八卦的目光，不知是不是周圍炭火燒的太足了，她從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表情。
“原來是這樣啊，你也不早說。”不知從橋本的臉上讀出些什麼，店長笑着在橋本奈奈未的名字后打了勾，“下班了，快去吧。”
楞了下，橋本奈奈未綳起了臉認真鞠了一躬。
“我以為你今天不來了。”時間回到現在，立木瀧的聲音上揚着，而又回歸平靜。
“生日快樂。”橋本並沒有解釋，而是將禮物遞上，是一瓶有些精緻的男士香水。
接過禮物袋，鼻尖傳來若有若無的白茶清香，是他喜歡的味道。
“謝謝。對了，橋本你的生日是？”
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卻是沉默以對，伴隨着等待，立木瀧只覺得周圍倏地安靜下來，他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2月20號。”
“2月，應該還是寒假吧，那你是在旭川過生日了。”立木瀧鬆了口氣，“那時候北海道好像還在下雪，真好啊。”
“那你要來看看嗎？”
“什麼…”
“你要來看看嗎？立木。”落日墮入地底，最後的溫度褪去，橋本奈奈未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清冽的聲音穿透了夜晚的寒風。
立木瀧心裏一怔，等回過神來只聽見自己的聲音。
“我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