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雨
與外界沸沸揚揚的輿論場不同，身處漩渦中心的lespros和能年玲奈卻顯得異常平靜。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的消息傳出。只是在這份詭異的靜默之下，到底是有意的沉默，還是被堵住了口，就不得而知了。
將手機平舉過頭頂，空落落的信息欄上只有自己的話語。從在迪士尼看見那條消息后，已經過了三天了。可發給能年玲奈的問候卻石沉大海，沒有回復。即使詢問了橋本愛，也只是得到了一句“沒事的”的平淡回復。
放下手機，光線漫過窗檯的縫隙灑在床上，在立木瀧的臉上拼湊出了一段乳白色的剪影，呆望着天花板，卧室的燈箱裏不知何時竄入一隻飛蟲，煽動翅膀，掙扎着想要衝破面前這一層紗布的束縛。即使天氣正在漸漸轉暖，但此刻的溫度對於蟲子而言仍是難捱的寒冷。它努力向著光亮處飛去，可一遍一遍的衝擊換來的卻是紋絲不動的壁壘。沒過一會兒，就只剩下一個精疲力竭的軀殼無言地沉入了燈罩底部。
一股莫名的煩躁感由心而起，一直以來，都是被動接受他人好意的自己。在想要幫助別人的時候卻發現毫無辦法…
立木瀧嘆了口氣，從衣櫃裏隨手拿了一件外套，起身離開了公寓。
“立木，上次的事真是感謝你啊，雖然果耶沒和我說，但看她的表情還是很滿意的”
在街上漫無目的閑逛，等回過神來已經走到了新月社的門口，恰巧被正在休息的石田發現，招呼進了二樓的辦公室。
“是嗎？她能滿意就好。”想來果耶是沒有和石田桑說鬼屋的事，接過對方手中溫熱的茶杯，立木瀧順着話題隨口問道“那石田桑你去秋田那邊處理的怎麼樣？”
“挺順利的，已經簽約了。”石田放下了手中的新書大綱，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抱歉”
在看到立木瀧並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后，才“啪”的一聲點燃了香煙，深吸了一口，又長長呼出。
“不僅是新作者，還拜訪了一下附近的幾家書店。這下明年我們新月社的書也會在秋田開始銷售了。”
看着對方有些眉飛色舞的樣子，想來實際上應該不只是說的“幾家”那麼簡單了。
“…岩田社長他最近也有在考慮，要不要把重開后的第一屆新月賞搬到秋田舉辦。”
“新月賞要重開了嗎？”
“嗯，只是暫時有這個打算，怎麼樣？立木你要不要開一本新書。”石田又猛吸一大口，手中的煙瞬間短了一截。“不過我可提醒你，雖然你上一屆拿了獎。但不要小瞧現在的新人，現在社裏簽下的幾個年輕人都很有天賦啊”
沉默了片刻，立木瀧搖了搖頭，“抱歉石田桑，我現在沒什麼靈感。”
“沒事，這種事情不着急，等你有想法了和我說一聲就行。反正新月賞目前還只是個想法而已”石田擺了擺手，指縫間的香煙已經沒了大半。又愜意的吸上兩口后，才緩緩說道。
“一直在聊我這邊的事，都忘了問了。立木你今天來這是有什麼事情嗎？”
正猶豫着要不要將自己的猶豫說出口，樓道處倒是先傳來了隱隱的對話聲。
“啊！果耶醬來了啊，主編在辦公室里哦”
“好的，多惠阿姨”
石田猛地臉色一變，手中的煙頭還沒燃盡，就匆匆忙忙的在煙灰缸里按滅。也顧不得冬日的冷冽，迅速起身打開窗戶將冷風迎了進來。
“抱歉，立木，你的事待會再聊”
一陣輕快的歌聲在門前戛然而止，化作少女清澈的嗓音。
“石田桑，我可以進來嗎？”
“啊，稍等一下，我在和立木談工作。”
“不，我也沒什麼…”剛想張口解釋一番，就瞬間被石田的眼神制止，立木瀧也是立馬會意，將餘下的話語吞回了腹中，快速換了說辭
“啊，是的…麻煩請等一下”
直到房間裏的煙味都散了差不多了，石田才推開辦公室的門讓清原果耶走了進來。
“石田桑，我烤了餅乾，你要…”，清原果耶勾着嘴角，猶如獻寶一般將一個塑料盒舉在胸前，只是當那雙含着晶瑩笑意的眼睛一下子捕捉到了在煙灰缸里靜靜躺着的煙頭時，明媚的表情一下子僵在臉上。
“石田桑，這是…”
整齊的劉海貼在額頭，像是被接踵而至的清冷目光凍住一般。原本舉在胸前的盒子也被提溜到身後藏了起來。
“女孩子的心情總是猶如夏天的暴雨一般來去無定，中學女生更是如此。”
石田不記得從哪本書上看到過類似的話，現在想來倒真是至理名言，迫於清原果耶威懾力的眼神，只好按着頭皮編出個借口。
“嗯…這個…這個是上周的，我忘了清理了。”
清原果耶懷疑的目光在石田的臉上來回打量，而後瞟向了在桌子另一邊的立木瀧。
雖然感到有些抱歉，但這一股中年大叔戒煙不成，反被女兒抓包的即視感還是讓人忍不住想笑。再加上難得看到石田桑如此窘迫的情形，之前的那一點自我執拗，倒也在此刻消失的差不多了。
不過這個時候也不好拆穿他，立木瀧只好昧着良心替他做了“偽證”
“是的，這個我來之前就有了，剛剛石田桑也是一直在和我談工作。”
拋出個讚許的眼神后，石田也是鬆了口氣。輕咳了一聲，迅速轉移了話題。
“對了，果耶，怎麼今天突然來了”
提到這個問題，她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猛地縮了下肩膀。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目光，剛才還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轉瞬間整個人又耷拉了下去。支支吾吾的又重新將餅乾放上了桌。
“…那個…下周一要開學了。”
“嗯”
“所以…那個開學典禮…”
清原果耶垂着頭，表情被臉側的頭髮遮擋着，好半天才輕輕的從嘴裏蹦出了剩下的字。“石田桑能不能和我一起去…”
“入學典禮，你家人不去嗎？”
立木瀧下接過話頭問了一句，只是剛一說出口，就被清原果耶暗戳戳地瞪了一眼。
“爸爸和媽媽那天有其他事…”抬頭看了眼石田的表情，確認沒有其他異樣后，悄悄鬆了口氣，至於一旁的立木桑，哼，那天在迪士尼“嚇”我就算了，今天還差點破壞了我的計劃，真是討厭。
立木瀧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在少女心中的印象已經急轉直下。還站起身來為自己續了杯茶
“周一啊……”
石田用手指輕輕點了下額頭，翻了下行程表。自從升遷主編后，所要接觸的工作比以前多了許多，不藉助行程表，他還真弄不清楚自己的行程，不過還好，周一那天倒是難得有空。
“好，周一我倒是沒事…”
“真的！”
只是清原果耶臉上的笑容還沒維持多久，就聽見石田接著說道。
“正好典禮結束后，帶你去看看學校旁邊的公寓，我為你選好了幾間屋子，你看看怎麼樣？”
難怪之前能那麼熟練給我推薦公寓，原來是因為這件事…立木瀧下意識點了頭，就好像時隔多年後突然明白了在某個午後，好友說得冷笑話一樣釋然。
“為什麼啊？石田桑不想讓我繼續住了嗎？”
“不是不想，只是你畢竟開學了，這也是因為我的疏忽，才把這件事拖到了現在。”
“開學了又怎麼樣？”
“這，總歸…有很多不方便的吧。”看着清原突然低落的情緒，石田也不知道哪句話說錯了。又回頭看了眼同樣不明所以的立木瀧，小心地繼續道
“這…這幾家公寓離學校都很近，而且也在車站附近。你去演技學校或者和同學們出去玩也都很方便…沒準還能在周末一起辦個章魚燒派對，不過一個人也別太放縱自己了，最好十點前就回家，周末的補習也別懈怠，我聽說Amuse對於文化課也是有一定要求的…”
“你要是那麼喜歡管我，就別讓我出去住啊！”
突然間的怒聲將石田有些噓噓叨叨的囑託打斷，循着聲音望去，清原果耶低着頭，肩膀微微顫抖，像是在壓抑着什麼，直到被空氣中的沉默驚醒，才踉蹌着向後退了一步，慌慌張張地奪路而逃。
“果耶！”
石田的聲音從身後追了出來，可少女卻早已跑遠了。
遙遠的天幕忽地被一聲巨響撕開，雨水順着雲層的口子傾瀉而下，沖刷着大地上的最後一抹銀白。在四周還沒能看見綠意的城市，春天已經悄然宣告了它的回歸。
“下雨了…”端着茶杯，立木瀧望着窗外這場覆蓋城市的瓢潑大雨，轉過身，卻發現同樣呆愣地望着他的石田。
“對了，石田桑，果耶來的時候帶傘了嗎？”
顧不得別的，一種迫切想要抓住什麼的心情，催動着石田追着腳步向門外跑去。
“抱歉，立木，你的事就等我回來再說”
留下了這句話，石田消失在樓梯口，也不等立木瀧回復，一個人急匆匆的跑進了雨幕中。
指尖摩挲着茶杯的握把，看着石田桑的背影，立木瀧輕笑着搖了搖頭，喝完了杯中的茶水后，也不再辦公室逗留，將門關好后，也同樣進入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