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年末
閑來無事的日子像上了發條，在上班族的來來往往間走到年末。
推開新月社的大門，向前沒走兩步，肩膀已積了一層薄雪。今天立木瀧是來向新月社請假的。每到一年末尾，大多數的公司都會舉辦一場犒勞員工的聚會，既用於總結前一年的工作，也為了展望新一年的發展，新月社同樣也不例外。
每年年末，新月社會總會在料亭邀請一年裏所有簽約作家共同舉辦一場酒會，對於只顧着滿腦子閉關寫作的作者來說，這同樣也是一個和其他同行交流的大好時機。以往立木瀧也參加過幾次。何況今年是新月社重生的第一年，石田勇介更是早早向立木瀧發出邀請。只是可惜，它與紅白歌會錄製的時間撞到了一起。
提着新月社的年節禮物走在十字路口。拉法葉百貨櫥窗里聖誕的霓虹燈依舊光彩奪目，路邊叫賣鯛魚燒的商家也漸漸多了起來，從攤位上飄出的熱氣。如同雪夜裏隱隱約約泄露身姿的雪女，誘惑着每一個沉溺於慾望的行人。抵擋不住腹部的小聲蠱惑，立木瀧也加入了排隊的人群。
上星期，父親來電，玩笑般的抱怨自己已經老了，才走完了岩手，宮田和秋田就已經走不動了，可即使如此，也仍然沒有母親的消息。現在他已經回到了盛岡，打算先在老房子那守候一段時間，再繼續出發。
立木瀧只靜靜聽着，稍做附和一番也不再多言。或許，兩個人都將心裏那一現實的猜想深埋心底。掛斷電話，回首這一年多來，從東京到盛岡，從盛岡到久慈，從久慈到奧州，再從奧州返回東京。不知不覺竟已發生這麼多事，倘若是以前那個埋頭寫書的自己，一年的時間也不過看着窗外四季流轉的顏色而已。
接過老闆手裏熱乎乎的鯛魚燒，在隔壁的商場裏找了個可供休息的長椅。立木瀧一口咬下“魚頭”，新鮮出爐的幸福感迅速填充進身體裏，正回味着口舌間遺留的淡淡甜味。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是立木先生的電話嗎？”
聽着電話里的機械合成音，立木瀧先是一楞，而後迅速反應過來，左右看了眼，壓低了聲音。
“啊？啊，我是，是川上桑嗎？”
先前被訓霸桑提醒，他也是在各平台留意了一段時間，可後續針對自己的言論沒有發現，倒是發現了不少惡意詆毀能年玲奈的狗血文章。
躲在陰暗的角落裏肆意攻擊他人，甚至毫無緣由的編排故事，這樣惡劣的行徑在各個藝人的黑論壇下都屢見不鮮，可藝人的公眾性又讓他們無法自如的回擊這些歪曲事實，以此享樂的人，便只能默許他們在網絡的邊緣掀起一小群人的狂歡。
立木瀧雖然有些反感，但這種現象也不是他能去改變的。只是這一次在翻看那些對能年玲奈的造謠中。發現即使文章署名不同，卻擁有着同樣的寫作風格，對文字的敏感性讓他不由得產生了懷疑，於是拜託長谷川介紹了一個熟識的黑客朋友。
“立木先生，我調查了你提供的幾篇文章在網絡上最早出現的時候，雖然網站不同，作者不同，但追溯這些作者的ip地址卻都巧合的是同一個地方。”
果然如此，眨了下眼睛，立木瀧皺起眉頭。
“那這個地方，可以告訴我嗎？”
“沒問題，是一家lespros的藝人公司，我順手搜索了一下，就是文章中那個能年玲奈的公司。”
長吸口氣，立木瀧暫且將所有的疑慮隨着喉嚨的口水一起咽下。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川上桑。”
電話中的忙音消去，屏幕也隨着時間息屏重歸黑暗。
是Lespros內部有人眼紅能年才散播這些文章？還是說…有更上層的人指使？
立木瀧捋開額前的劉海。搖搖頭將這份荒誕的猜測拋至腦後。
不對，應該不是本間憲，能年是他旗下的藝人，他這樣做又能有什麼好處呢？反而能年的人氣下降對於本間憲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麻煩，除非本間憲徹底放棄她，可現在能年人氣正盛…那應該還是內部員工的私人行為，可能年她那性格會與人交惡嗎？
立木瀧實在想像不出會有人如此討厭能年玲奈，最終也只能感慨一句利益才是原罪。或許，能年玲奈出名的那一刻就已經觸碰到了幕後之人的利益。打開line的好友名錄找到能年，將最近的情況以及自己的猜想全都編輯進對話框，手指剛剛挪到發送鍵時，腦海卻突然想起訓霸桑那日不經意的話。
“…我現在可就指着《海女》提振節目收視呢，在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會和她提這件事。”
要是因為這件事影響到了能年她…不管怎麼說，這次紅白，對於能年都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如果在紅白表現不佳，不就正中對方下懷了嘛。
猶豫再三，立木瀧將對話框的大段文字刪去，只留下了一句“紅白表演加油。”
信息傳遞的瞬間便勾上了已讀的標記，隨之而來的是一張大叔搖旗吶喊的表情包。
（謝謝立木桑！我會加油的(_)）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及表情，立木瀧苦笑着搖了搖頭。
同一片飄落的雪幕里，在一間偏灰白色的卧室，能年一隻手搭在手機背上，看向窗外空無一物的天空。片刻后，伴隨着一陣輕微搖動。卻又立即將手機舉到眼前。
（嗯，我會在台下為你應援的）
“玲奈，你在看什麼？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我來這都兩分鐘了，連杯水都沒有。”
橋本愛嘟起嘴有些不滿的抱怨。從她進門開始，能年玲奈就一直抱着手機傻樂。
“是立…沒，沒什麼。”
緊急捂住嘴巴，乖巧的眨了眨眼睛。現在愛醬可是敵人，她可是敵人，她可不能向敵人泄露情報。
只是橋本愛的目光在能年誇張的表情上掃過一圈，心裏就已經完全明白了。
“是立木桑？”
直接躺在能年玲奈的身邊，橋本愛掏出手機，看着空蕩蕩的消息紀錄。故作不屑的斜起眼角
“是立木桑給你發的鼓勵短訊嗎？”
“欸？！愛醬你怎麼知道？立木桑也給你發了嘛…”能年玲奈瞪大眼睛，湊了過來。“我還以為立木桑只給我發了…”
原本精神滿滿的狀態，突然被橋本愛說了一句后，先前翹起的嘴角迅速向反方向彎曲，肩膀也不自覺聳了起來，再配合一臉失落的委屈表情，像極了電視裏總讓父母捉弄的可憐小孩，讓橋本差點忍不住笑出聲。
“沒有啦，立木桑沒給我發。”
將空空如也的界面展示給能年看，橋本愛直接上手將能年嘴角向兩邊輕輕拉扯。
“真是的，有必要這麼難過嘛。”
翻了個身，埋進枕頭。即使不用看，也能想像到能年此刻的表情變化。
果不其然，能年玲奈抽了抽鼻子，有些得意卻又暗自收斂的聲音在橋本愛的耳邊悄悄響起。
“哎呀，立木桑肯定是擔心我像排練那樣走音才特地鼓勵我的，愛醬你這麼優秀，立木桑自然不會擔心。”
沒有理會能年的這番勝利者宣言，在枕頭裏悶聲問道
“所以，今天找我來是有什麼事啊？”
“嘿嘿，我想要挑選件初詣的和服。紅白歌會後正好可以去淺草寺參拜，到時候我，愛醬還有立木桑三個人一起去吧。”
“初詣嘛….”
橋本愛縮了下脖子又瞬間抬起，明亮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卡哇伊！”“卡哇伊！”
在長椅上的沉思被遠處商鋪里的一陣熱鬧聲響打斷，立木瀧的注意力被少女們的高聲讚歎所吸引，從手機屏幕上轉過腦袋，剛想看一看發生什麼的時候，目光卻在近前捕獲到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
上半身是一件寬大的藍色外套斜跨着棕色皮包，半敞開的領口讓內里的黑色針織毛衣隱約可見，下半身的米白色修身長褲則恰到好處的包裹着一雙筆直的長腿，不肯泄露一點風情，只有當黑色帆布鞋抬起的瞬間，才會不小心展露出腳踝的風光。不過最讓人難忘的，還是那一頭被紫色發卡別住的栗色短髮。
“橋本！”
聽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橋本奈奈未下意識打量過來
“立木！好久不見。”
有些意外的招了招手，臉上浮現了一抹似有似無的淡淡微笑。但隨後便面色一滯，古怪的望了過來。
“立木，你怎麼在這，這裏，不是女裝百貨嘛…”
環顧了四周，他這才注意到出現在周圍的大多數都是女性，即使有男性，也往往都提着袋子陪在其女朋友身邊。先前的稠魚燒袋子早被他丟進垃圾桶。當下也只能指着年節禮物的盒子尷尬一笑，解釋道
“我是進來休息的。”
也不管對方相信了沒有，瞥了眼橋本奈奈未手裏的衣服，繼續開口。
“橋本你是來這裏買新衣服？哦，差點忘了，恭喜你入選三單選拔。”有長谷川這個白推偶像廚在，立木瀧即使不特意關注，也能得知有關乃木坂的最新近況。
“謝謝”橋本奈奈未頷首一笑，“之前工作的時候穿的衣服被人狠狠吐槽了，所以想着趁今天休息，買一件新的。”
太宰治說，人既不能影響他人，也不受他人影響。
打量着對方眼底的羞澀，立木瀧忽然覺得太宰治似乎說錯了。莫名的心情哽咽在喉嚨，最終化為了一聲微不足道的嘆息。
“看來，你在乃木坂那邊適應的很好。”
“嗯，雖然日程上有些辛苦，但大家都是很好的人。馬馬虎虎也適應了下來。”
“這也算是馬馬虎虎的話，那橋本你完全適應的話，豈不是要成為渡邊麻友級別的偶像。”
“立木你也太誇張了...”
“話說你們平時會訓練到什麼時候？”
“要看具體的日程安排，不過之前臨近選拔，大家最近都會練習到深夜。”
......
像是要彌補上次握手會時的遺憾，立木瀧有一搭沒一搭的不斷挑起話題，橋本奈奈未也沒有任何不耐的神色，認真的回復着立木瀧的問題。
感覺時間差不多了，立木瀧瞟了眼櫥窗外，餐廳招攬顧客的店員已經在路上開始派發傳單了。
“要不要一起...”
“啊類？娜娜敏！”“是娜娜敏！”“什麼！開玩笑的吧你。”
被扛舉着攝像機的工作人員粗魯隔開，在橋本奈奈未一臉錯愕的表情中，白石麻衣先一步抱了上來。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松村沙友理、高山一実和生駒里奈已經聚攏了過來。
“哎？！我可沒事先聽說啊。”對着鏡頭擺出一臉無奈的表情，日村勇記慢悠悠的踱着步子，也靠了過來。
而在眾人關注的視線之外，立木瀧則被擠出了邊緣。
“...一起吃飯。”
潤了潤口舌，將剩餘的話語吞進腹中，最後看了一眼被眾人包圍着滿溢笑容的橋本后，一個人向門外走去。而在人群的中央，橋本眼中那道孤獨離去的身影，也漸漸被攢動着的笑臉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