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假條
突如其來的暴雨並沒有影響影棚里劇組的拍攝，甚至說不上是外面的雷聲更大，還是井上剛的咆哮聲更大，現在這個情況下，立木瀧自然不想去觸他的霉頭，只能等在一邊無人在意的角落裏，順便欣賞着演員們的表演。
與先前在遠處草草的看上幾眼不同，近距離的現場觀摩遠比想像中的更加有趣，在平面鏡頭所涉足不到的世界裏，演員們也有着更為立體的別樣細節。橋本愛在近景鏡頭下，手會不由自主的筆直垂在兩側，而杉本桑在無人注意的情況下，也會經常拍拍後腦勺…這些在電視屏上難以發現的小細節，反倒讓立木瀧更加有興緻的去觀察眾人。
下意識的從胸前的口袋掏出筆記本，鼻前除了筆墨味道的縈繞外，還沾染上了一絲奇怪香味，像是和剛剛東出昌大身上一致的雪松香。來不及細嗅分辨味道。現場裏卻突然橫生變故。
“橋本你怎麼回事？你到底有沒有看劇本，這段里你是不情願的接受，而不是面癱！”
或許是今天的壞天氣，又或者是一連十幾天的拍攝效果都不算理想，在種種壓力的累積下，井上剛的情緒已經逼近了臨界點。
“井上桑別生這麼大氣嘛，我想小愛她也是最近有點累了。”一貫老好人的杉本哲太及時開口，想要緩解一下現場的氣氛，只是井上剛這座剛噴發的活火山，絲毫不給杉本面子
“累？這裏誰不累？狀態不好就和能年一樣直接請假，我可沒時間陪你在這玩。”
“是是是，要不先休息一會。給大家調整一下…”
杉本哲太直接橫身攔在井上剛的面前，擋住了對方望向橋本愛的視線。先順着他的氣頭吐槽了幾句，又用自己演員資歷吹捧了幾句，倒真讓井上剛停下了脾氣。手背在身後輕輕揮動，趕緊讓工作人員拉下垂頭不語的橋本愛。
“…小愛她還太年輕了，再加上又是第一次出演晨間劇，難免會有一些問題……現在《海女》的收視這麼好，不好是井上桑你指導的好…”杉本一面觀察着井上剛的表情，一面在現場環視一圈，只在望向角落裏時，眼睛突然有了神采。“啊，井上桑，這個…立木編劇好像找你有事啊，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之間的工作了”
“立木？”
井上剛轉頭看過去，果然看到一臉尷尬的立木瀧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氣將怒火壓回心底，臉上勉強擠出一個和善的樣子。
“立木桑，你找我是新劇本改好了嗎？”
“還剩下一點，我來主要是想要借閱一下演員的請假條。”
“請假條？那你找大野拿…大野開會去了”沒有聽到預想中的好消息，井上剛有些不悅的抱起手臂。“立木桑你要請假條做什麼？編劇寫劇本還需要這個？”
“不是，只是一點私人的原因。”
見立木瀧不願意說出原因，兩人之間一時陷入了沉默。門外瓢潑的大雨反覆的摔在地面，碎裂成無數冰冷的水花。寒氣催生的冷風穿過兩人中間，不小心吹散了筆記本上盤卷的雪松香味。
井上剛循着味源掃了一眼筆記本，臉色突然有些古怪。
“算了，立木桑你想要看就看吧。喂！宮野，把假條拿過來。”
“謝謝，井上桑”
“先別急着謝我。”井上剛搖了搖頭。“我記得立木桑你是作家出身吧？“
“是，之前出版過幾本書。”
“那就算作是我這個藝能界的前輩告誡吧，有些人還是別和他們走的太近比較好，差不多到時間了，我還要繼續拍攝，假條你看完之後還給宮野就行。”
察覺到井上剛的話語裏似乎別有深意，但立木瀧並沒有選擇追問。反正等《海女》結束了，他也就回新月社繼續寫書了，藝能界這些事情也與他無關。至於《小森林》的編劇工作，森淳一導演也沒有再過問，估計已經找到了合適的編劇。
將紛飛的思緒清掃一空，立木瀧仔細翻看起手中的假條。說是假條倒是更像是門口警衛登記用的表格，名字，時間，原由以及日期。
“有村架純…1天…事務所…能年玲奈…2天…身體不適”原由這一項里有的演員會寫的很詳細，而有的只是草草寫個名頭，在一眾感冒，肚子痛，事務所的繁雜理由中，只有一個人的原由顯得十分特別。
“東出昌大…半天…幸せclub”，
除卻理由與眾不同外，請假的頻次也很高，而最近幾天更是到了頻繁的程度。可如此反常的行為，在導演這裏居然沒有一個人質疑……聯想到剛才井上導演突然鬆口。
立木瀧將筆記本湊到鼻尖，讓這股雪松香好好記在心底。同時另一隻手掏出手機搜索起了幸せclub的信息。
“幸福俱樂部…東京都港區麻布台…酒會…”看起來與一般的夜總會沒什麼區別，翻看着官網上的宣傳照片，橘黃色的燈箱，黑色風格的門廳，以及鏡面裝飾的前台，一種奢華感撲面而來。而最後一張照片則是半撩起的紅色門帘，將來客的窺探視線擋在門外，只漏出幾分隱隱約約的桃紅光芒，試圖勾起一探究竟的慾望。
“預約會員制…”手指順着屏幕一滑到底，除了基本簡介外沒有更多信息了。只是在預約的按鈕旁額外有一個申請會員的連結。
“一千萬的保證金！”申請這傢俱樂部的普通會員居然要一千萬的保證金，立木瀧看着信息欄的要求有些咂舌。現在的他連成為幸福俱樂部最低檔會員的資格都沒有，想要去裏面探查一番的念頭也被現實及時掐滅。
皺眉的瞬間，立木瀧突然想起來，既然東出昌大能出入其中，難道說他有一千萬？內心升騰的想法還沒成形就被直接否決。
不可能！能拿出一千萬給夜總會當保證金的，絕不只有一千萬。RB影視劇的薪酬並沒有很多，藝人們主要的收入還是依賴廣告代言。倘若是堺雅人，立木瀧絲毫不懷疑，可東出昌大嘛…
抱着疑問點開下一頁，與剛剛個人會員的申請不同，新一頁的會社代表則要寬鬆的多，公司會社的價值只需在三千萬以上，並且該會員名額可以多人共有。與個人會員較為嚴苛的條件相比，這個顯然更為容易。
不過申請會社代表，只能是公司法人，東出昌大他使用的應該就是Humanité的名額。可即使弄清了來源，於立木瀧而言也於事無補。
畢竟他的背後可沒有一個有着三千萬資產的事務所……嗯？手指停在了屏幕圖片中一盞彎月形狀的牆燈上。
好像還真有一個。
新月社
新月社雖說還處於兩年禁令中，但畢竟也算是個經歷二十年風雨的老資格出版社了。三千萬的資產是有了，只是以什麼理由請新月社幫忙呢？更何況，自己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層出不窮的疑問接連不斷的浮現。
自己一個人做的時候一切都像是理所應當的進行，可一旦請別人幫忙，卻反而有些猶豫了。
重新喚醒沉睡的屏幕，從電話簿里找出了編緝石田的號碼。手指懸在半空中，卻始終沒有按下。
長時間的無操作讓屏幕再度歸於黑暗，立木瀧嘆了口氣，將手機收回口袋。
現實終究不是RPG遊戲，當你需要一把鑰匙打開大門的時候，並不一定要去找到這把鑰匙，也可以選擇不做這個支線任務。
門外的雨越發大了，平常讓人感到閑適放鬆的雨聲，此刻聽起來卻像是浸了酒精的琴弦，尖酸又刻薄。
無名的躁動隨着雨聲挑拔着心緒，不知從哪鑽出的不甘也在一點點刺激着立木瀧的神經，鬼使神差的又一次掏出手機，在點醒屏幕的瞬間，來電的鈴聲已經先一步播放。
接通未知的號碼，在沙沙的背景音下，一道清麗的聲音從自己身後傳來。
“立木桑，我是橋本愛，請問現在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