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大戲開鑼
嘉百樂把市文化宮的禮堂租了下來,用為品鑒會的場地。值得一提的是,這裏距離東江燈展非常近,而燈展進行到此時也接近尾聲了。
在別人地盤少不了各種掣肘,蘇清石和孟堂舉已有心理準備,但怎也沒想到,他們交涉了兩天,卻連進都無法進去。
嘉百樂一方拒絕雷石堂燁的燈飾提前入場,給出的理由是舞台的陳設尚未完畢。蘇孟二人和隨行的三五人,帶着燈在兩百米外的一家小旅館住了下來,每隔半天便到文化宮這邊問詢。
至於整場品鑒會流程之類的資料,更是沒有得到半分透露,這兩家來自南鎮的企業如同空氣一般。
就這樣一直到品鑒會當天的凌晨,大門才終於向他們敞開。走進之後,蘇清石和孟堂舉發現他們實在是多慮了,因為這裏根本沒有屬於他們的佈展空間。
密密麻麻數百個座席之前,是寬有三十多米的大舞台,舞台左右擺着兩排桌椅,分屬東方龍與普頓,桌子上的名牌已經擺好。
舞台的正中,支起一個一尺余高的圓台,與左右的領導席保持着剛好的距離。但見這圓台之上,嘉百樂幾乎完成了一場簡易的室內佈置,用高高的鐵藝支架把吊燈撐起,以玻璃牆面為壁燈做支撐。所有的燈飾都用紅綢布蒙住,如同為一場音樂會準備的琵琶古箏。
二人看了又看,無可奈何,圓台上沒有屬於他們的空間,若堆砌在圓台外更會顯得有礙觀瞻。這等情形,除了即拿即用,又能有什麼別的辦法呢?
凌晨兩點多的中江,街道上空無一人,襯得路燈更加昏黃。蘇清石和孟堂舉坐在馬路邊的樹下,煙霧吐得洶湧,兩個人滿心的氣憤話能從文化宮排到小旅館,但他們誰也沒有開口。
蘇清石一夜無眠,翩然的思緒時而讓他緊緊咬牙,時而又讓人掌心冒汗。他抱着胳膊靠着高高的枕頭,天地是如此的安靜,這夜無星也無月,惟有一盞前兩年特別活躍的大雪餅,懸在這小小一隅,亮了一整宿,
這天傍晚,禮堂內人聲熱烈,據說南鎮也來了不少人,但早已淹沒在東江眾多企業預祝的橫幅中。藉著東江燈展的地利,大量的人在一開始便涌了進來,變作一支強勁的後援團。
此處雖在中江,但無處不在渲染,這是東江燈飾的主場。
隨着嘉百樂的一位領導短暫發言后,品鑒會的大幕正式拉開。在一面紅綢落下時,圓台上站着一個白皙利落的青年,此人名叫何厚謙,年紀雖輕資歷卻不淺。他是國內最早一批以燈飾設計為營生的人,是設計這個大類走向燈飾細分的先行者,只不過他的求學之路在西方。
全球燈飾圈最為頂尖的盛會有兩場,分別是“米蘭國際傢具展”和“法蘭克福國際燈飾展”,這些都出現在何厚謙的設計履歷中。
若干年後,以年薪來計工酬的往往都是賺大錢的人,但在這個年代,實力出眾的恰是那些以日薪說話的人。嘉百樂以“千元日薪”的誘人價格把他從歐洲請回來,為的就是當下這一場仗。
何厚謙帶着歐洲技術組,為普頓和東方龍量身打造定製性的燈具,他是這個場合最有發言權的人。
片刻之後,第一盞燈亮起。
這是一盞十二個樹脂燈頭、一身金銅之骨,以銀色亞克力為中柱、綴以金色流蘇的酒店大堂枝形吊燈!
它現身的剎那便引來現場一片嘩然,氣氛瞬間來到高峰。那種華麗與金貴,把整個舞台耀得熠熠生輝,
大氣典雅、沛烈奪目,以一種王者之姿傲立正中!
但何厚謙儼然不想讓人們只意識到這一抹光亮,站在他的角度,煌燁通明這些根本不足以評價一盞燈。
“這一次來到中江,我們更希望傳達出一種歐式的精深理念,以普頓為先,讓大家對歐式燈飾有更深一些的了解。這是我們為普頓精心設計的主吊燈,除了華彩的外表,我們更願意講一講它無處不在的內涵。-”
“我們選用了極具傳承意義的茛苕紋,它曾出現在里格爾的書里、馬克斯的雕塑中,從拜占庭到哥德式再到文藝復興風格,它一直都是極有代表意義的裝飾題材。它出現在古羅馬萬神殿、巴黎聖母院,后又融合巴洛克與洛可可,最能表現歐洲裝飾的精髓。”
在場之人沒幾個知道里格爾是誰、馬克斯又是誰,也不懂得巴洛克洛可可這些到底有哪些分別,一個個頷首連連,因為串得自然。就好像在中國,自孔孟之道說到罷黜百家,再講程朱理學一直到陽明心學,倏然就把一個大系統擺至人前,頓覺頭頭是道。
茛苕其實並不是多麼複雜的意象,這是一種生於地中海沿岸的草本,葉片簇擁、捲曲向上,又被稱為卷草紋,很像外翻的孔雀翎羽。
但問題是,經這何厚謙一詮釋,深刻的意涵湧現出來,在歐洲司空見慣的東西,此時此刻鍍金燙銀。作為本就以歐式為先的普頓大酒店,字字句句都說到了心坎。
蘇清石靜靜聽着,這何厚謙無疑是個強人,既懂得歐式華麗的動人視覺,又探着意有所指的國人心緒,有表有里、分寸在握。
孟堂舉站在蘇清石的側後方,越聽越是神色黯淡,萬沒想到剛一上來就是這般熱騰的場面。自己的那套燈飾雖有特色,但和何厚謙這般引經據典比起來,總是少了一些承載。
好在是蘇清石並不慌張,事情還有一搏,別的不說,孟堂舉起碼給他的這套燈起了個絕好的名字——
“佩茲利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