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江湖義氣
鐵匠趙晟，自盡了。撞死在林深處的石頭上。
等到村民發現他時，身體已經涼了多時。
他的葬禮由他的妻子柳奴兒和徒弟劉元寶操辦。
近來關於他倆的傳言越來越多，而且這二人也越來越不知道收斂，經常在人前眉來眼去。
趙晟雖然一直裝作不知道，但是從他喝酒的神情中就能看出來，他一直將這事埋在心裏。
只是，埋得再深，也總有到底的時候，當他無法再承受身體和心理的這一切，死亡，就成為他唯一的選擇。
一切的悲劇是從他斷手成為廢人開始的嗎？
或者說，應該是從他將柳奴兒拐帶出來，還是從他認識柳奴兒那一天開始的呢？
葬禮上的柳奴兒和劉元寶都哭成了淚人，看到穆白青又眼神躲閃，顯然是心虛和害怕。
但是穆白青卻不再看他們一眼，之前要挾他們也只是為了讓他們有所收斂，盡心力照顧趙晟。
現在人已死，一了百了，他們以後就可以光明正大了，穆白青也懶得去管這些。
七天的喪期一過，也許是受不了村人的指指點點，也許是再無顧忌，想要盡情享受，柳奴兒和劉元寶將趙晟留下的家產變賣，然後一起搬走了。
趙晟一死，原先一起喝酒的幾個人就只剩下三人，楊原進還是堅持要找丁伍奇來，向朗則堅決反對，二人就這麼僵持着。
但是最終楊原進也沒能如願，因為丁伍奇，也死了。
就在趙晟葬禮十幾天後，襄陽不良人與節度使牙兵一同押着一個囚犯來到東桂里，說是辦公案。
並將丁伍奇找出來，說是淮西盜墓案發，這次是來抓他伏法。
丁伍奇當然絕不認賬，襄陽不良帥命人將囚犯頭套摘了，待看清那名囚犯的面容，丁伍奇明顯一愣。
不良帥隨即說道：“丁伍奇，這是你的同夥，也是你八拜之交的結義兄弟，他親口供出你來，你還如何否認？”
丁伍奇看着那人，眼中漸漸充血。
但這個時候說不認識也未免有些不合情理，於是只得說道：“我是認得他，只是前年與他做生意賠了錢，現在沒法還賬給他，他就借口指認我是同夥。這是挾私報復，請不良帥明察。”
不良帥道：“丁伍奇，現在節度使裴僕射的牙兵也一同在此，你若撒謊不認，應該知道是什麼結果。我勸你招認了，免得妻兒受苦。”
這時牙兵將丁娘子和丁石榴帶出來，對不良帥搖搖頭，表示沒有搜出什麼贓物。
丁娘子抱着孩子，發抖哭泣，一個不良人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小石榴不住地哭着。
不良帥又對丁娘子說道：“你的夫君做下大案，得罪了淮西節度使吳少陽，你們母子若是知道，便從實招認。若是確實所知不多，還能保得活命。”
接着他話語漸轉嚴厲：“可若是知情不報，即便只有他兄弟的供詞，但只要有吳節帥和裴僕射的命令，我們也能將你們全家就地斬首！”
丁伍奇大喊道：“小人一家是無辜的！是被這個人栽贓陷害！我沒做過什麼大案，我的娘子也沒什麼可以招認的！請不良帥和眾位軍士明察啊！”
誰知這時丁娘子顫顫地伸出了手，另一隻胳膊環抱捂住小石榴的耳朵。
似是下定什麼決心，指着丁伍奇道：“我不知他做了什麼案子，我只知道他回來后帶回了很多珍寶，被他埋在北牆外面的樹下。”
說到最後，
丁娘子已是聲音顫抖：“那天晚上他以為我睡著了，偷偷去埋下的，沒注意到被我發現。”
丁伍奇抬起頭，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丁娘子。
丁娘子哭着對他吼道：“你當時為了義氣，說拋棄就拋棄我們母子兩個。從那天起我就只當你死了！你以為跑回來說兩句甜言蜜語我就能再接納你嗎？我真的怕哪一天你又會為了義氣連累我們。”
最後，她看着懷裏的小石榴說道：“而且，我不指認你，他們又怎麼會放過我和兒子呢？”
不久那些節度使牙兵果然從樹下挖出了一包金銀珍寶，扔到丁伍奇面前。
不良帥說道：“丁伍奇，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說詞。”
“哈哈哈哈哈...”丁伍奇凄厲地笑着，他向左看看自己的結義兄弟，又向右看看縮成一團的妻兒。
他多年來堅守江湖義氣，為了這四個字，不惜拋棄妻子，背棄金盆洗手的誓言，去做刀頭舔血的買賣。
到頭來這幾個字在別人眼裏卻不值一提，如此輕易就出賣了自己。
而自己回來后，以為對妻子說幾句好話，讓她又重新接納自己。
誰知道她還一直記恨自己，今天居然真應了那句話——大難臨頭各自飛。
他營營碌碌一生，到頭來自己的兄弟和妻子竟然同時出賣了自己。
丁伍奇還在笑着，一個不良人走過去，用刀柄猛擊丁伍奇的嘴，他口中鮮血直流，仍然笑聲不止。
那不良人還想繼續打，不良帥道：“別打了，打壞了嘴，就沒法招供，我們要拿供詞回去交差。”
這時丁伍奇那個兄弟搶先說道：“我招供！我招供！按之前說的，可以免我一死的吧？”
接着那人當著眾位鄉親的面將他二人所做的“買賣”又招認一遍。
去年，他們一伙人結識了一個會看風水的道士，那道士說他在偶然間發現了處風水寶地。
查過古籍之後，發現那裏可能有一座南朝大墓，於是他便想召集舊日的兄弟們一起盜掘發財。
他作為領頭人，又是丁伍奇的結義兄弟，便親自來找丁伍奇，想帶他一起發財。
同時也是想找個靠得住的人，做個幫手。
本來丁伍奇說自己已經金盆洗手，不想再過之前提心弔膽的生活，堅持不去。
但是他以二人是八拜之交，應該同生死，共患難為由勸說丁伍奇。
丁伍奇畢竟將義氣二字看得極重，最終決定遵守義氣，隨他們一起去了。
其實這一趟本來是很順利的，一座沒被發現的南朝大墓，只要佈置得當，得手的機會很大。
但可能就是因為太順利，他們並沒有過多戒備。
他們那時挖開墓穴，進去之後，發現無數珍寶，便開始往外運。
哪知道剛出墓穴就被包圍起來，之後他們一群人只有他和丁伍奇兩個人逃出來。
他在外面逃了大半年，一直躲在襄陽城裏。
後來他以為事情已經過去，自己又耐不住寂寞，便偷偷去了一次青樓，沒想到漏了行跡，這才被人抓獲。
官府讓他招出其他同夥，他實在是捱不過拷打，這才將丁伍奇招供出來。
接着，他對丁伍奇說道：“兄弟，我已經招認了，你也認了吧。”
末了，又強自對丁伍奇解釋道：“雖然我們發誓要同生共死。但是我真的還不想死啊，如果是你先被抓住的話，也會像我一樣的吧？”
丁伍奇這時慘笑道：“兄弟？到現在你還看不明白嗎？當時怎麼就那麼巧，正好在我們從墓中往外運寶的時候被發現。”
“而且，你有去打聽後來那座墓的情況嗎？淮西節度使吳少陽已經下令將墓葬中的珍寶全部挖空，然後將事情全推到了我們頭上！”
看他那兄弟一臉驚愕，丁伍奇才又說出自己的猜測。
“我們分開之後，為了逃過追兵，我又折回了原地。也正因為這樣，我才打聽到那座墓已經被吳少陽全部搬空。”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將前後事件聯繫起來，才得出結論。”
“那吳少陽早就想挖掘墳墓，卻又不想讓這件事顯得太突兀，於是找了那個道士騙我們去盜。”
“之後再以緝捕盜墓賊的名義，便可光明正大的將已被盜的墓挖空，得到其中的所有珍寶。”
“之後他再發海捕文書讓各道節度使配合捉拿，卻又要求在捉到之後就地斬首，將人頭解送回淮西。”
“明白了嗎兄弟？我們像個傻子一樣探墓盜寶，到頭來卻成了別人的嫁衣，還要將罪責全推到我們頭上。”
說到最後，他看着他兄弟問：“所以，你還覺得他們會留我們活命嗎？”
然後他一臉後悔說道：“我本來是後來才加入的，那個道士不認得我，我因此才沒有被畫圖追捕，這才能躲過追兵安然回到家裏。”
“如果你不出賣我，我永遠也不會被抓到。”
“我現在真是後悔，當初不該答應你，為此還拋家舍業，扔下了我的妻子和兒子。”
“你自己也好好想想，要不是我當時機警，發現墓穴不對，又找出了那條密道，你跟我能逃得出來嗎？！”
“本來我可以一個人逃走，可是為了兄弟義氣，我還是帶着你一起逃出來，結果你卻出賣我！”
到這裏不良帥突然大聲呵斥道：“丁伍奇！臨死之人何必胡亂攀扯！說什麼吳節帥算計你們之類的話。吳節帥堂堂一鎮節度，會來算計你們這些蟊賊？現在人證物證已全，你還有什麼遺言，趕快跟你家人說吧！”
接着他突然似有意似無意說道：“但是記住，不要再胡說八道，這裏幸虧沒有淮西的人在，否則就憑你剛才的話，就能置你全家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