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文明的重量
咚——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一聲悠長雄渾的鐘鳴橫掃大地，不消片刻，飛仙洞天的外門區域便已是人聲嘈雜，人影幢幢。
修行者，無不是龍精虎猛之輩，哪怕只是凡體境界，隨着肉身熬煉的精進，對睡眠的需求也會逐漸減少，每日只需小憩半個時辰，整整一天都是活力滿滿。
待掌控超凡之力，蛻去凡體，便已無需睡眠。
閻刑倒是不用考慮這些，有【永動機體】為他維持人體機能，肉身與精神都時刻處於巔峰狀態。
一夜未眠，聽見鐘聲便收功下床，洗漱完畢打開院門，一道魁梧身影已站在門外。
“閻哥，晨安。”
“你小子，不會一夜沒睡吧？”
雷蒙的發梢掛着露珠，衣角微濕，顯然在室外待了不短的時間。
“嘿嘿，這不是太激動了嘛，久久不能入睡，索性就爬起來運功煉體。”
“論修行資源，我們比不上那些有錢有勢的傢伙，若還不努力，那就真的永無出頭之日了。”
雷蒙撓頭傻笑，看似憨憨，眼神卻極其堅毅認真，是一個外粗內秀之人。
“此言不錯。”
閻刑認同點頭，作為過來人，他自然懂得努力的重要性。
兩人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隨即並肩往外門大學堂行去，距離不過十來里，以他們的腳力，閑談間便已抵達。
“咕嚕！好香啊！”
雷蒙眼神發亮，向學堂不遠處望去，那裏聳立着連綿建築，熱氣升騰，濃郁的肉香飄蕩百里之外。
“按照日程安排，新入門弟子需晨誦明德經一個時辰之後，才可前往飯堂用膳，走吧。”
閻刑踱步走進學堂，抬眼一掃，偌大的空間已零星散佈着不少人，皆盤膝坐在蒲團之上，閉目養神。
兩人尋了一個角落坐下，等了片刻，人就差不多都到齊了，這學堂至少能容納十萬人，數千新晉弟子入坐，沒有絲毫擁擠的感覺。
飛仙洞天每十年吸收一次新鮮血液，只有第一年需要學識明德，因此不會出現弟子積壓的情況，這學堂永遠都坐不滿。
“晨誦明德，明心凈氣。”
晨誦無人看管指導，這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剛落下，虛空中便浮現無數光點，凝聚成一本巨大的書冊，封面上書《明德經》三個大字，書頁自動翻開，金光燦燦的文字映入眼帘。
“厚道，古人云，厚德載物……”
“良善，多存善心，多興善舉，方能使人敬仰……”
“守信，言必行，信必果……”
“寬容，有容乃大，海納百川……”
“誠實，人之無誠，不可為交，欲當大任，須是篤實……”
“謙虛，謙恭之人，人皆愛之……”
“執著，決心、恆心、耐心，滴水石穿，鐵杵磨針……”
“正直，心存正義，頂天立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
帶着稚氣的朗朗書聲，從學堂飄揚而出，引得不少忙碌的外門弟子側目看來，會心一笑，隨即更加賣力起來。
閻刑也跟着身旁的小傢伙們搖頭晃腦，心中暗自讚歎，十來歲正是一個人三觀成形的重要時期，飛仙洞天的做法不敢說能讓所有的弟子都成為具備良好德行的人，但絕對有用。
不僅如此，這一年的晨誦，也能讓所有弟子學會此界的通用文字，倒不至於成為一個文盲，不然拿着神功秘籍卻看不懂，這不是引人發笑嗎？
閻刑不是文盲，不說蘭叔從小就教他識字，在他兩世記憶融合的瞬間，他就發現此界的文字正是熟悉的方塊字，還是簡體版，語言也是華夏語，普通話版。
最初還心存詫異，漸漸的也就習慣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兩界文字相通算不得什麼，前世的漫威電影裏，整個宇宙不都是說英語嗎？
一個時辰之後，晨誦完畢，數千“學子”烏壓壓沖向不遠處的飯堂。
凡體境打熬肉身，對能量的需求極大，又還不能吸收天地靈氣，只能依靠進食補充，他們早就飢腸轆轆了。
高階蠻獸血肉，輔於珍惜草藥，經過大廚的精心烹飪，色香味俱全，營養價值極高。
“嗯嗯，太好吃了！我的乖乖，這是九重蠻獸八足蠻熊！？”
雷蒙雙手抱着根一米粗的熊掌，大口撕咬吞咽，吃得滿嘴流油。
飛仙洞天不愧是一域之霸主，着實有錢，高階血食無限量供應，你能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
閻刑默不作聲，動作都帶起了殘影，吞食速度竟然比雷蒙這大個子還要恐怖，肉眼可見，一旁蠻獸骸骨堆積而起。
‘來對地方了！’
‘恐怕，若不是凡體修士承受不了能量含量太高的血食，這飛仙洞天，估計能將超凡異獸作為外門弟子的口糧！’
閻刑心裏一樂，全力搬運氣血，將其都集中在消化系統之上，腸胃涌動，瘋狂的碾磨消化。
不行了，不行了，真的吃不下了。
閻刑動作慢了下來，感覺腸胃已經到了極限，肚皮都高高凸起，這血肉畢竟不是純能量，還是需要走一遍五穀輪迴。
“噗嗤！看看，這就是泥腿子的典型代表，我看他們八輩子都沒吃過這種東西吧？”
“哎，有辱斯文，說出去都丟我們飛仙的臉皮，與他們同屆，真是不幸！”
雷蒙個子大，飯量自然不小，閻刑這怪物為了吞食血肉更是全力催動功法，這個組合走到一起，立即成了飯堂里的一道亮麗風景線。
主要是，他們這些新晉弟子因為晨誦晚了一個時辰用膳，與那些修為高深的往屆弟子錯開了，否則那些猛人一點也不遜色的進食場面，倒是可以壓下閻刑二人的風頭。
閻刑耳朵微動，餘光看去，一群衣袍華貴，儀態高高在上的小屁孩聚在一起，正對着他們指指點點。
明德，明德，但有些壞胚子從小就註定了是惡人，讓他誦念一萬年明德經也無用。
人之初，性本惡，有的人的惡是刻在基因里的，改是改不了了，唯有死亡方可消弭。
“閻哥，初來乍到，別衝動！”
雷蒙輕輕搖頭，從赤鏈巨蟒一戰，他就看出來閻刑是個狠人，生怕對方一個衝動血濺飯堂，事後不僅要被執法堂處罰，還會得罪那些不知底細的勢力，划不來。
“我省的。”
閻刑又不是小孩，過家家似的打鬧，又不能殺死對方，有何意義？他之所以盯着對方看，是因為他們手中的東西。
一個透明的琉璃小瓶，裏面裝着翠綠液體，那些小孩幾乎人人都有，時不時輕抿一口，隨即滿臉通紅，好似醉酒，實則是氣血激蕩所致。
“那是生命源液，是各種珍貴寶葯提煉而成，藥性溫和，對肉身裨益極大。”
雷蒙啃着大肉塊，看出了閻刑的疑惑，嘴裏嗡嗡解釋道。這玩意兒價格昂貴，是世家子弟的標配，羨慕不來的。
“哦。”
閻刑點了點頭，收回目光，突然，感知到了體內的異樣，眉眼一動，意念看向自檢面板。
——
受到大量血肉的壓迫刺激，主體消化系統不堪重負，激烈運動或許會有腸胃破裂的風險，腸胃發生未知異變進化，疑似“北冥鯤鵬之胃”，可吞噬萬物滋養己身，請命名。
天賦：吞天噬地！
——
閻刑心中一喜，沒想到這樣也行，此天賦作用極大，是輔佐修行的神技，雖然此時剛剛誕生威能有限，但只要他一直暴飲暴食下去，不斷進化增強，未來定能吞天噬地。
大胃王的胃部擴張與消化能力，遠遠超過普通人，短時間內是一種病態，但如果經過漫長歲月的基因繁衍，就是一種適應進化的體現了。
而閻刑的無限制適應，省去了無盡歲月的進化過程，不再是區區擴張縮小，而是直接改變了消化系統的本質，比肩鯤鵬。
肉眼可見，閻刑高高凸起的肚皮，慢慢變得平坦，體內堆積的血肉殘渣莫名消散，一股熱流從腸胃湧現，流經四肢百骸，強化每一處角落。
握了握拳頭，力量增強了些許，自檢面板上的四維數值只會顯示小數點后一位，閻刑只能憑經驗估算，肉身大概提升了0.002，也就是6.4公斤的氣力。
只是吃一頓飯的功夫而已。
閻刑緩緩起身，在雷蒙，以及眾多小傢伙目瞪口呆的注視之下，搬來了如小山一般的肉食。
“閻，閻哥……你別嚇我！他們雖然有生命源液，但我們只要多多努力，用汗水一樣可以趕上，你不要做傻事啊！”
雷蒙出言勸解，在他看來，閻刑一定是被富家子弟喝生命源液給刺激到了，想吞吃更多的血肉提升修為，以至於賭上性命。
飛仙洞天有史以來第一個被撐死的人要出現了嗎？
大多數人，都抱着看戲的心態，用戲謔目光注視着閻刑，也有少部分人眉頭微皺，準備必要的時候出言阻止。
閻刑可管不了這麼多，馬上就要去學堂學習了，時間有限，直接開吃。
兩刻鐘之後，風捲殘雲，骸骨橫飛，堆滿桌子的血食，全部進了閻刑的肚子，肚皮又鼓了起來。
‘消化能力提升了十倍。’
閻刑能感知到，當他將消化系統再次逼到極限之後，【吞天噬地】又增強了，按照以往的經驗，又會增強十倍，也就是說，他現在的食量是一開始的百倍。
鐺！鐺鐺！
學堂傳來敲擊聲，正式課程要開始了，閻刑起身，向外走去。
“我滴個乖乖……閻哥，你慢着點兒！我來扶着你！”
一臉懵逼的雷蒙被鐘聲驚醒，連忙起身跟上，還要去攙扶閻刑，直接被挽拒了。
哐當——
餐盤落地，目睹這一切的小屁孩，都咽了咽唾沫，感到胃裏發脹，這是人能做到的事兒？
“凡人，自然不可能有這麼大的食量，哪怕是蛻凡九重天，若是我所料不差，此人恐怕提前覺醒了血脈之力。”
正常情況下，只有突破蛻凡，掌握超凡之力后，才會覺醒血脈力量。
但也有例外，若是體內血脈之力過於精純濃郁，便會提前覺醒，誕生一些凡人不該擁有的奇異能力。
“嘖！不就是食量大嘛，這算什麼血脈天賦？這泥腿子，覺醒的怕不是赤毛豬血脈吧！？”
“啊哈哈哈！”
“王兄所言極是，這種飯桶，必然是低劣的赤毛豬血脈了。”
除了少數噁心的傢伙，大部分都還是很理智的，搖了搖頭，往學堂走去。
……
數千新晉弟子剛剛坐定不久，一鬚髮皆白的老者，便手持拐杖，慢悠悠的踱步而入，登上高台，渾濁雙眼一掃，緩緩開口說道：
“吾乃空靈子，得閑無事，來陪你們這些小傢伙聊聊文明簡史。”
空靈子語調緩慢，一字一句，卻帶有莫名韻律，直接將在場眾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來，變得心無雜念。
閻刑心中一驚，唯有他一人抗住了這聲音中的魔力，【不屈意志】隨即又增強不少，這空靈子，很厲害，多半是飛仙洞天的宿老人物。
閑着沒事來調戲小孩嗎？
“文明，此二字，承載無盡歲月蒼茫，何等沉重無量？”
“自蒼生擺脫愚昧無知與孱弱身軀，得以在迷霧之下自由繁衍之時，才有了文明的概念。”
“文明起源於遺迹，距離第一座‘起源遺迹’出世，眾生已走過了無盡歲月，五個時代。”
“遠古星火時代，眾生剛剛獲得來自遺迹的力量，文明的星星之火開始蔓延，但，迷霧太過恐怖，非生命體無窮無盡，眾生只得蟄伏，默默積蓄力量。”
“遠古時代，星火歷有記載的歲月，共三百六十五億年。”
閻刑聞言心中一顫，這個世界的歷史竟然如此漫長，可想而知，哪怕就是一隻臭蟲，在迷霧籠罩這種惡劣的環境下，也能進化出神魔偉力。
“上古破荒時代，無數強者前赴後繼，誅殺鬼神異仙，於無盡迷霧中開闢出一方方界域庇護之地，唉……”
空靈子神色幽幽，仰天輕嘆，彷彿思緒回到了上古，與先賢並肩殺敵。
“上古時代，荒歷有記載的歲月，共歷時一千零九億年。”
“亂古黑暗時代，為爭奪遺迹、疆域、資源等，萬族萬靈開啟了黑暗動亂時代，整個文明，一度瀕臨毀滅，據黑暗歷記載，亂古時代足足持續了九百八十一億年。”
“近古虛空殖民時代，黑暗時代的敗者退場，包括人族在內的九大族群，共同統御最富饒的‘無限大陸’，余者諸多族群全部退入虛空深處。”
“虛空亦是無限，大陸星辰資源不少，九大族群不想拱手讓與敗者族群，也一併殺入虛空，開荒的同時各族之間相互發動戰爭，紛紛擾擾，足足兩千億年，才徹底將虛空深處的利益瓜分乾淨，平息戰爭。”
“第五時代，新紀元，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年代，新時代剛剛開啟不久，紀元歷不過十三億載。”
“咳咳，其實，你們沒必要了解這麼多，畢竟，這些東西離你們太過遙遠，老夫既已多言，最後便在送一句話給你們。”
空靈子輕輕咳嗽兩聲，將下方聽得目眩神迷的小傢伙驚醒，他心中不由發笑，相信下方弟子永遠都忘不了今日。
“永遠要記住，對於每一個現存至今的族群，都需抱有敬畏之心，切切不可狂妄自大，否則……”
閻刑眸光閃爍，理解空靈子想要表達的意思，試問，能走過一個個血與火時代而不滅的族群，能沒有壓箱底的東西嗎？
人族雖是九大族群之首，但那是整個族群的成就，與你個人沒有絲毫關係，可不要因為你是人族，就去招惹那些“落魄族群”。
遠古星火時代，上古破荒時代，亂古黑暗時代，近古虛空殖民時代，以及新紀元，閻刑心中默算，立即得出一個龐大的數字。
四千三百六十八億年！
進化的4368億重奏？
不得了了，這個世界的戰力恐怕得突破天際，閻刑心中一緊，近日有些膨脹的心態，頓時又縮了回去。
“歷史太過久遠，枯燥，遙不可及，還是給伱們看看近在咫尺，觸手可及的東西吧！”
說罷，空靈子抬手一揮，無盡色彩斑斕的光點湧現，猶如瀚海，將寬大的學堂內部完全淹沒。
嗡嗡！！
伴隨着嗡鳴聲，光點開始匯聚凝結，剎那間在地面上組合出一張龐大的圖畫，覆蓋方圓萬丈。
“知道這是什麼嘛？”
眾人茫然，仔細凝視腳下的圖案，卻看不出一點熟悉的東西，不由齊刷刷搖頭。
“嘿嘿！”
空靈子惡趣味的低笑一聲，隨後一步走下高台，踏虛空而行，瞬間出現在閻刑身前，用拐杖點了點他前面不遠處，那圖畫上的一顆針尖大小的紫色光點。
“此圖，乃是‘無限大陸’，目前九大族群所能勘測極限範圍內的地形圖。”
“這一枚紫色光點，呵呵，就是隕仙界域，你們此時此刻的立身之地！”
轟——
閻刑盯着面前，在方圓萬丈的地形圖上，只有一個像素點大小的紫色光點，瞳孔地震。
隕仙界域，橫跨十萬億公里，超過了一光年的距離。
在無限大陸之上，只是一顆像素點？！
而且，這張地形圖，還只是可觀測範圍，也就是說，在那漆黑邊緣之外，還有什麼？
何等無垠無限的龐大世界！
閻刑心神震撼不已，久久不能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