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天是周末,CARINTHIA正坐在攝政公園的長椅上看書,難得的風和日麗的天氣,不能放過這個室外散心的好日子。太陽光照射在公園的石板路上,鴿子們會從湖的那一邊成群結隊的飛過來搶奪路人們撒在地上的食物。待鴿子群散去,CARINTHIA的眼神從書上緩緩移到自己的腳邊,一坨長滿了灰白色羽毛的物體正在向前挪動,不仔細看甚至不會發現這也是一隻會飛的鳥類。它滑稽的樣子逗笑了CARINTHIA,可惜地上的麵包屑一丁點都不剩,它還在努力的搜尋着。
“嘿!”
CARINTHIA放下手中的書本,她彎下身子,用手掌輕輕的撫摸了一下這隻看起來不那麼聰明的鴿子。
“小傢伙,你的翅膀怎麼了。”
仔細的觀察,它的翅膀一邊大一邊小,CARINTHIA猜想,如果不是先天發育畸形,那就是後天受過傷。陽光被完全遮擋住,一個身影站在了CARINTHIA的面前。她揚起臉,逆着光看清這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叫它查理吧。”
話音剛落就從口袋裏摸出一袋麵包屑。
“哇,博士,你怎麼在這。你還準備了這些,那太好了!”
雙手捧着一袋人們餐前飯後剩下的殘渣,CARINTHIA的笑容就如同這冬日暖陽般溫暖。
“我就住在這附近呢,基本上每天都會來喂鴿子,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它。”
在倫敦,每一隻鴿子都屬於女王,為了防止它們受到傷害,動物保護協會給它們身上嵌入晶片來進行安全追蹤。蹲了下來,他用手按壓了查理的腹部,正如他猜想,這一隻羽毛花色奇特的鴿子沒有被植入晶片。
“那我們記得每天給它進行特殊照顧,我之後也會留意的。”
CARINTHIA點頭,聽到這樣說,她對老師的印象又多個標籤,一個善良又溫柔的科學家。
“我看了你之前在聖安德魯大學的成績,非常漂亮,這兩年來,我第一次認為SOPHIA的第一寶座很快就要易主了呢。”
兩人坐在長椅上,目送查理一步一步的走向小樹林裏。
“哪裏,我只是運氣好罷了,之前在聖安德魯大學,老師同學們對我都很好,如果不是他們,我一定不會取得這樣的成績。”
聽到CARINTHIA和萬千普通人一樣的回答,拿過放在長椅上的那一本沉甸甸的書。
“霍金?你還研究天體物理學呢。如果我沒看錯,之前的某個競賽一等獎就是你吧。”
在他注視下,CARINTHIA的臉漸漸微紅,也許這是來自師長的誇獎,但心中的喜悅卻不是那麼純粹。
“可是,科學不斷的飛速發展就一定是好的現象嗎?”
拿手扶了扶帽檐,他欲言又止。
“我很崇拜的一位師長,他告訴我,這個社會不一定是越發達越好,一旦人類打破了某種平衡,就一定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從剛剛的緊張中平復了心情,CARINTHIA發覺到了他言語中的不安。
“CARINTHIA,你認為,最好的時代是什麼時候?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呢?”
湖面游過兩隻身段優雅的白天鵝,在緊緊跟隨的還有一隻十分少見的黑天鵝。
“我覺得,是有最重要的人在身邊的時間吧。”
抿着嘴角,略帶笑意的氣息也許是對這句回答的認可。
他站起身,同CARINTHIA告別,向著自己的家走去。雖然是晴天,但偶爾掠過的風依然冰冷刺骨,回過頭看見CARINTHIA還是坐在長椅上認真的看書,周圍的一切喧囂彷彿與她無關,他在想,剛才自己是否不該上前叨擾。走出了公園,對面的街就是自己住的房子了,街邊停着一輛十分熟悉的加長型豪華轎車。
“老師,你總算回來了。”
一個穿着靚麗的年輕的女士推開了車門,原來是SOPHIA。
“我發了短訊也打了電話,都沒有回應呢。”
習慣性的在出門散步的時間不帶手機。
“這是實驗報告,我迫不及待想給你看看了。”
還沒等他開口回絕,SOPHIA就將一踏做滿了筆記的紙張遞了過來。
“這,唉,今天你應該和你的家人一起度過一個愉快的周末,而不是來和我討論學術問題。”
拿食指彈了一下SOPHIA的腦門,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報告我明天就看,我現在回家想好好睡個午覺。愛徒就趕緊回去吧,乖。”
說罷,就拿出鑰匙進了家門,關門前還做了個YEAH的手勢。一瞬之間,興緻沖沖被清掃的一乾二淨,SOPHIA只能坐回車裏。當她搖下車窗,看到了不遠處有一個女生正從公園走出來,沒看錯,是CARINTHIA。SOPHIA正準備招手吶喊,卻忽然收了聲,轉過頭,目光定格在了手錶上。一片雪花飄入車窗,暖氣太足,還沒被察覺就瞬間融化。
“走吧,送我回學校。”
車窗緊閉,不是車外的風太冷,而是此時此刻的SOPHIA想要安靜。換做曾經,就算嘴裏是開玩笑,但也一定會邀請她進房討論實驗報告。倫敦的天氣很神奇,太陽雨是經常有的,可是太陽雪就難得一見了。冬日暖陽不會等到雪花落地,它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零度的氣溫也留不住它。
“這麼勤快呢?”
剛走進圖書館,SOPHIA就被管理員認出,但她沒有閑聊的心思,直奔三樓有關生物科學的書架。在最上面那一排靠窗的位置,她踮起腳尖,吃力的想要把那本舊書拿下來。忽然,身後一隻手很輕盈的越過她。
“是這一本嗎?”
SOPHIA轉過身,距離太近,這張標誌的東亞面孔在哪裏見過,他清瘦的輪廓略帶海洋調香氛。只停片刻,SOPHIA就躲開一旁。
“你?”
滄介看到面前眼睛瞪得渾圓的金髮洋娃娃,噗嗤笑出了聲。
“給你吧,我剛見你走進圖書館。就省得你去找墊腳的,我就幫幫小忙,嘿嘿。”
接過書,SOPHIA迅速走向書架兩旁的座位,她一邊搖頭,一邊小聲嘆氣。
“莫名其妙。”
卻在意料之中的,滄介直接就坐到了SOPHIA的面前。
“沒想到你還能發現這個寶藏,這本書的作者我也很崇拜呢。”
上次在巴黎餐廳的邂逅,滄介一定是聊的意猶未盡。
“可別驚訝我為什麼在這裏,我是來你們學校做交流的,我在東京大學念書,主修歐洲科學簡史,剛剛完成與巴黎高校的交流。”
類似的戲碼又在上演,SOPHIA明顯是無心聽故事,她翻開書之後,目光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書本。滄介看似一個泡妞高手,在對自己不感冒的女生面前只能吃癟了。
“這本書的作者是MIRO,一個偉大的科學家,他原本可以改寫歷史的,對嗎?”
我還知道更多有關於他的故事,你肯定有興趣吧。
“嗯?”
從SOPHIA的口中繼續吐露隻言片語,她堅信,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好,有關於MIRO的傳奇故事,網絡上和正版文獻都記錄甚少,你想聽對嗎?”
SOPHIA停下了手上翻書的動作,抬起頭,目光也逐漸轉移到了滄介的身上。
“哈哈哈!就算知道,我也不告訴你!”
一聲嘲諷完后,原本就安靜的圖書館,連空氣都凝固了。SOPHIA的心裏一定將這個看似神經病的亞洲人給拉黑了,她收起書本,用力推開座椅,朝着電梯快步走去。
“喂!開玩笑的,別生氣啊大小姐。”
談及MIRO,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恩師,所以,對於SOPHIA來說,就是祖師爺一般的存在。就連博士都很少提及的人,想必一定是科學界裏的泰斗。走到電梯口,她越想越氣,轉過身,對着仍然坐在座椅上滄介豎起了一個中指。
“FUCKYOU。”
SOPHIA的口型很容易就可以辨認,她正在說著這句世界人民都懂的問候語。滄介扶了扶眼鏡,憋笑的臉已經腫成了一個包子。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滄介的笑意全無,表情竟然有一絲失落,他的眼鏡鏡片上飛快閃過幾個數字。天窗折射的光漸漸淡去,又快天黑了。
“送我回家吧。”
乾淨利落的吩咐,車裏的導航提示,回家僅需十五分鐘。
“小姐今天回來的很早,老爺說有驚喜給你。”
老遠就可以聞到廚房裏傳來的陣陣焦香,SOPHIA將書本交給了管家,就前去廚房一探究竟。果不其然,眼前滿頭大汗的爸爸正在努力的顛勺,鍋里應該是炒麵之類的東西。
“寶貝回來的正好,老爸今天做一道剛學會的菜,名為英式白松露炒麵。可別小看今天的食材了,是從舉世聞名的克羅地亞松露農場裏挖出來的。”
SOPHIA一隻胳膊支撐着門框,一副看戲的模樣。
“呵呵,你這個大概率是糊了,不信你嘗嘗。”
拿起一隻湯勺,MARTIN往嘴裏送了兩片鍋里的白松露。
“我靠,真的。”
廚房裏傳來了嘲笑聲,管家習慣性的把SOPHIA帶回來的書放進書房裏。電視新聞又在播報着近日的國際大事件,其中一條就是有關於巴黎聖母院大火的。
“算了,我還是別做飯了。對了,你之前和同學去巴黎旅行,這麼快就回來了?巴黎聖母院就這樣燒毀的差不多了,真的可惜啊。”
MARTIN拿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漬,一瞬之間捕捉到了SOPHIA眼神的躲閃。
“你們難道親眼目睹了嗎?”
向來膽大心細的MARTIN察覺到了這件事的非比尋常,他認為這絕對不屬於意外事件。
“你還是在倫敦獃著吧,這段時間世界上很多地方都不太平。”
敷衍了事的點頭后,SOPHIA就回去了自己的房間。心想,此時此刻應該正和談論着自己的研究成果,也沒想到去了圖書館還遇見了莫名其妙的怪人。
“姐!姐!”
本來就快閉眼睡去的SOPHIA,被一通突如其來的的電話徹底弄到清醒。這來電鈴聲是自己設置的專屬鈴聲之一,為了用耳朵就可以做決定是否接聽。
“有話快說。”
NERO已經習慣了姐姐日常的冷言冷語,他也樂於去熱臉貼冷屁股。
“過幾天的拍賣會我們一起去吧,有你最喜歡的那一副畫。”
這幅畫名為埃莫的晚餐,是SOPHIA最愛的一副油畫,收藏於大英藝術館。
“別胡扯,那幅畫怎麼可能會出售呢?”
NERO發來一條連結,清晰的標記着,這幅畫的狀態是在售,並且就是來自於大英藝術館的真跡。畫的持有者,就是作者的嫡系子孫。
“行,那到時候你來接我。”
SOPHIA打開衣櫥,她對一些社交場合不太感興趣,例如酒會和商業聚餐。她一定會去的公眾聚集地只有兩個,一是科技展,二是藝術展。在只有同學錄的年代就寫下過一行字,唯有科學和藝術值得消耗餘生。
“那說定了哦,回見。”
掛了電話,SOPHIA把小禮服擺了一床,無一例外全是黑色。她的房間斜對着泰晤士河,今夜的河岸正巧放了煙花。打理時,一件禮服的荷包滑出一張照片,看背面應該是有些年頭了。拿起一瞧,原來是自己和的合照。恰巧房間的燈光溫柔,煙花無聲的綻放,透過落地窗,有花火的顏色隱約印在SOPHIA的臉上。那是入學典禮當天,她第一次遇見。
“寶貝,你睡了嗎。”
站在門外的MARTIN輕輕敲了敲門,見房內遲遲無反應,也就沒有繼續等待了。不一會,SOPHIA的手機收到了信息。
“這段時間,可以聽爸爸的話,盡量少出門嗎?”
枕頭有些濕濕的,SOPHIA正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她沒有理會MARTIN的短訊,於是,又收到一條新的消息。
“你也別多想,最近爸爸想要和你分享一些旅行的趣事,其實爸爸廚藝不錯的,只不過太久沒有下廚而生疏了。”
黑夜的盡頭,一顆流行劃過。
“二橋,你看,是流星!”
唐人街的夜晚也是十分的熱鬧,賭場裏揮金如土的大款們,還有醉倒在夜店門口的男男女女,更有甚者在當庭廣眾之下隨意大小便。扛着一袋大米的江大橋正和弟弟兩人從卡車上卸貨,二橋抬頭向著哥哥所指的地方望去,可惜是沒有捕捉到流星的影子。轉瞬即逝,能看到流星的人一定會很幸運的吧。
“臨近中國的新年,我們今天可能要加班到很晚,不過沒關係,加一個小時的班那就多拿一個小時的錢,就是這點好,多勞多得。”
在一頓操作猛如虎后,兄弟二人把車上的貨物卸的乾乾淨淨,汗流夾背的江大橋遞給了二橋一瓶冰鎮的可樂。
“時間真快啊,我對祖國的記憶還停留在大哥大的時代,我們也不能回故鄉去看看,回去就回不來了。不過快了,馬上我們倆就是名正言順的英國公民了。”
二橋用毛巾擦拭着額頭的汗水,他總是會聽江大橋提起自己想要回去中國的願望。
“拿了身份后,你會有什麼打算不,二橋。”
一向沉默寡言的二橋正在發獃,他被哥哥這麼一問,也不知從何說起。
“應該去學駕照吧。”
江大橋一口可樂噴了出來,然後用手拍了拍二橋的腦袋。
“你小子有點出息行不?”
從想像中抽離出來的二橋再次看向了天空。
“哥,我們既不算是中國人,也不能算是英國人,真的有故鄉這一說嗎?”
也許真正該從夢中驚醒的該是江大橋,正因為二橋說的沒錯。
“什麼中國人英國人的,我們身上流着的就是華夏民族的血,你隨便問問路人,你讓他們回答我們是哪裏人。”
回到了餐廳,經理遞給了兄弟二人兩份燒鴨飯,外加今天白天的工錢。江大橋有些不好意思,他認為這些燒鴨飯怪香的,想多要一份。臨走時,經理沒有多給一份,也沒有給今天晚上的加班費。在一旁的二橋看在眼裏,悶在心裏。
“哥,你不是說他們會給加班費嗎?”
江大橋強忍着心中的情緒不讓弟弟發覺,他只能假裝的安慰弟弟。
“老闆不是那種人啦,他一定會在過年之前徹底結清的。家大業大的,會欠我們這種小工的錢嗎,哈哈哈。”
握着兩份燒鴨飯,江大橋生怕其中的一份涼了,他直接放進了自己棉襖里。
“我趕緊去地鐵站,最後一班地鐵還來得及,你快回去宿舍睡覺吧。”
看着哥哥捂着自己的羽絨服小跑在路上,直至消失在路燈最後一抹光亮,二橋的心裏一百個問號。在零下的攝氏度,任何事物冷卻的都很快,包括自身的體溫。感受着貼身還滾燙的燒鴨飯,江大橋心裏美滋滋的,他希望地鐵能再快一些到GARDEN那一站。
“喂!你在家嗎。”
進了家門,鞋也來不及換,江大橋就飛奔上了二樓,敲着CARINTHIA的房門。
“我有東西給你!”
門的另一邊,書桌上擱着將近半米高的資料,這是CARINTHIA在做的學術性研究。人如果在睡夢中可以產生神經元的連接,是否就有可能構成一個全新的世界。夢裏心想事成,不用再受苦了,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世間疾苦在一片樂土上蕩然無存,存在的只有完美的和諧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