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可觸碰的呆毛，不可逾越的歧視
索倫禮貌地回應。
隨後他朝着代號為“橙巴布”的老人告別緻意。
“慢走啊！”老人朝着索倫揮手告別，然後宛如蜘蛛一般，將身子與八條手臂收入建築，畸變的手掌拉扯頭頂的金屬捲簾，將其再次放下，從涼亭中，傳出匆忙的吞咽聲響。
“再看就不禮貌了，我們走。”
索倫朝着粉毛女神官打了聲招呼，隨後朝着懸空的聖廳前進。
“啊，等等我！”
粉毛神官的腳步有些凌亂，匆忙跟上索倫的步伐。
“那個老東……老人家，是什麼人啊？”
粉毛神官晃了晃頭上的呆毛，開口問道，臉上露出某種厭惡的神情。
“他吃的是什麼……看上去好惡……好奇怪！”女孩糾正着自己的話語。
“那是他的特餐，至於裏面有什麼，你不會想知道的。”
索倫低聲開口，他的面色有些變化，像是想到某種不詳的東西，朝着緊隨身後的少女叮囑道，
“他是教會的守門人，代號是‘橙巴布’，你以後遇到他，可以直接叫他‘橙巴布’神父，他的身體受到了深度輻射，所以才變成那個樣子，但是實力卻不容小覷，下次見到他，記得禮貌一些，不要惹他生氣。”
“好的！”少女振奮地回應道，可是隨後眉眼低垂，像是想到了什麼，她低聲開口說道，“我記住了……”
“你有做過登記么？”
“沒有啊……我今天第一天來報道的，老師說會有‘爛好人’來幫我做好後續登記，啊，我不是在說你！”粉毛神官開口說道。
“爛好人么？”
索倫面無表情地說道。
“聽起來的確是神學院那幫人的口吻。”
“索倫哥哥，你不會生氣吧？”粉毛湊了上來，嬌滴滴地開口問道。
“不會，因為那些人就是那樣，為了確保長時間保持理性，他們的腦子都被‘冰冷儀式’侵蝕了，所以說話會不經過大腦。”索倫抬起手指，輕點自己的太陽穴。
“啊，這麼嚴重啊，那我以後不要用‘冰冷儀式’了。”女孩的臉上忽然浮現出驚懼的神情。
“其實也沒那麼嚴重。”
索倫忽然回頭，朝着女孩開口問道，
“你是收割途徑的？”
據索倫所知，一般來說，只有選擇收割途徑的神官，才會學習錄入“冰冷儀式”。
聽女孩的語氣，應該是已經獲得了相關的權限。
而選擇另一條道路的神官，一般情況下將會獲取名為“聖徒”的【特質】，以及與之相關的儀式。
“對，就是最近的事情。”女孩興奮地開口，隨後想到了什麼，從自己腋下夾着的包裹中翻找，找到一枚銀灰色的戒指，和索倫的戒刃如出一轍。
她將戒刃小心地收到內襯的口袋裏。
“我通過了神學六級考試，獲得了權限……”
隨後她的神情有些低落，“但是我還沒有收到我的‘神官火銃’。”
“沒關係，等遇到相應的導師，會協助你完成後續的流程。”索倫開口說道，此刻他的面容已不再淡漠，臉上稍稍帶了些笑容。
他並不擅長與人打交道，不過最近一段時間，他也在學習如何管理表情，他微笑着開口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開口說道：“裘兒，索倫哥哥可以叫我裘兒。”
“沒有姓氏？”索倫問道。
粉毛神官忽然神情慌張：“這個……是可以說的么？”
“沒關係，
覺得沒必要的話，可以不說。”索倫捕捉到她眼裏的古怪神色，於是開口緩解尷尬。
“聽你的名字，好像不是新翡周邊的？”
索倫開口試探問道。
“我是舊都靈人，索倫哥哥。”裘兒開口說道，像是在強調什麼，
“我在舊都靈學的是‘民俗學’專業，考慮到後續的發展，才在最後一個學年來新翡進修，插班生，今年十八，三圍……”
裘兒的話語稍顯遲疑，她雙手背在身後，眼帘下垂，望向腳底。
“沒事，這個可以不說，我們是神官，不是演員和模特。”
索倫阻止了裘兒想說的話，眼神掃過女孩的發梢。
那憑空揚起的呆毛，實在是太過顯眼，難怪她之前要一直用帽子遮掩。
的確是非常引人注目。
至於身材……被厚厚的神官服遮蔽，也的確是看不出什麼來。
裘兒身上的制服，與索倫這身衣物配色相近，但是考慮到男女之間身材的差別，做了特別的遮掩。
所以這件衣服穿在身上，倒是和索倫前世，那些校園學子身上的運動服效果差不多。
遮擋的嚴嚴實實，什麼都別想露出來。
畢竟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穿得越少防禦越高的事情，只能是純粹的意淫罷了。
不過哪怕比不上鐵浮屠般的重甲，這套神官袍，依舊能起到一定的防禦效果。
因為在這身衣服上，是真的銘刻了某種【特質】，這同樣出自“煉金學者”們的手筆。
當有這套衣物加持，不但能少許提升神官們的防禦和速度，還能達到防火防潮的效果，穿上去冬暖夏涼，又能自潔除污，根本不用手洗。
在索倫的感受中，這可比那些價格昂貴，又容易壞掉的運動服好穿多了。
不過索倫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告別校園多年，再加上在這個世界待了那麼久，反倒是有些記不清那些校服的模樣了。
畢竟計算起來，自己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十年了。
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呢？
有時索倫會對這個世界產生質疑。
也許這個世界並非真實。
自己當下所經歷的一切，不過是由於自己被泥頭車撞了以後，所產生的幻覺。
說不定當他再次從病床上蘇醒時，就會發現自己渾身繃帶躺在醫院裏，當他再次閉眼，又將看到自己化身血袍道士，抽出脊骨斬殺諸如血肉佛陀、多面妖魔之類的場景。
不過這樣的念頭只是稍稍誕生，便被索倫否決。
畢竟從穿越開始，他已經在這裏切身處地待了十年，這裏的一切，都那麼熟悉，所以按理來說，這不可能是假的。
而且索倫也不願意相信，這個世界是假的。
因為這裏有很多他挂念的人。
索倫凝神思考，忽然發現眼前，多了一雙暗金色的瞳孔，那是裘兒正湊近盯着自己。
不但如此，她還在用新嫩的雙手在自己面前擺動。
“你湊這麼近幹嘛？”
索倫稍稍退後半步，這樣的距離，屬實容易發生什麼污穢的誤會。
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女孩濕潤的呼吸。
如出水芙蓉，冰肌玉骨，五官精巧而特別，雖然稍稍有些嬰兒肥，但卻能看得出，是一副出眾的好模子。
索倫甚至再往前一步，主動一些，或許就能捕捉到裘兒的牙齒。
當然他並不是什麼登徒子。
在聖廳神殿之前，他也做不出抱着陌生女孩，當眾親吻的事情。
“我只是看你突然停下，發獃了好久，索倫哥哥，你沒事吧？你在想什麼呢？”
“沒事……我只是在想一些關於【神官收割】方面學術上的問題。”
索倫自然不能將自己穿越的事情告訴她，只好隨便找了個說法搪塞。
“剛好我也是收割領域的，我可以幫你問問我的導師。”
“真的嗎，哥哥你太好了！”裘兒一臉興奮地抓住了索倫的手臂。
“沒事……”索倫的視線忽然靜止，凝聚在裘兒頭頂的呆毛上。
裘兒像是發現了索倫的視線，呼吸戛然而止！
索倫忽然感到有些彆扭。
雖然裘兒的頭髮是淡淡的粉色，可是這撮頭髮，卻呈現出蒼白的顏色。
有一種，並不和諧的感受。
從那撮毛上，傳遞來某種淡淡的吸引力。
甚至索倫都未曾察覺。
他忽然抬起手，摸過她頭頂那一撮呆毛。
裘兒的頭髮很柔軟，可是那縷蒼白的呆毛，卻有一種粗糙的感受，即便索倫抬手按壓，依舊屹立不倒。
“啊呀！”
索倫感到女孩的身體，忽然開始戰慄，她的雙腿不住地顫抖着，像是遭受了某種巨大的折磨。
“別……別碰那裏！”女孩排斥地開口，臉上泛起紅暈，表情有些扭曲，彷彿遭遇非禮，可是那縷毛髮，在索倫的手指下，卻彷彿富有某種靈性，自行搖擺起來。
手感不錯。
索倫在心裏想着。
這個想法有些莫名。
以至於他下意識忽略了，從女孩的眉眼之間，不由自主地流露而出的，詭譎的吸引力。
索倫的手指，下意識再次掠過那縷直立的毛髮。
“不要！”女孩再次發出尖叫！
裘兒顫抖戰慄着，猶如遭受重創一般，她裸露在黑白長襪外的雙膝下落，不由自主地跪坐在地上。
她跪在滾燙的地面上，可是卻彷彿絲毫不覺痛楚，頭頂的呆毛，化作稍有彎曲的血肉犄角。
犄角的末端鋒利，甚至刺傷了索倫的手指。
鮮紅的液體，從索倫的指尖，蔓延到他的掌心。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發出尖叫，她的面容在不經意間出現變化，她的臉型開始消瘦，從她蒼白的肌膚上，浮現出黑色的條紋，構建出圖騰般的條紋，覆蓋了她右側的面頰。
像是某種牢籠般的胎記。
紅色的痕迹，從她的淚腺中誕生，隨後開始沿着眼底蔓延，一直落到眼尾，只是頃刻，她的眼底便多出一抹梅紅的眼影，看上去竟然有些妖冶。
可是她此刻卻神情無助，蜷縮在索倫的陰影下，像是一隻顫抖無助的小獸。
“不要看……別看我。”
那是她隱瞞了好久的事，那是隱藏在她血脈里的秘密。
她的母親，遭受了廢土輻射的侵蝕，將那種詛咒般的面容，也帶給了她！
每次被人發現，那些原本的好朋友，都會與她斷絕聯繫，甚至是孤立她，對她進行排擠，甚至會遭受羞辱和痛罵。
那些人覺得自己，是遭受詛咒的人，和自己在一切，她們也會承受詛咒的侵蝕！
但是這個東西，從來都沒傳染給別人過！
但是她們就是不相信！
或者說她們明明知道，但是就是討厭自己！
討厭自己這張臉！
每一次！
每一次！
每一次！
都要遭受大家的歧視！
可是我也不想的啊！
為了守住這個秘密，她必須用帽子遮蔽，甚至被大家當成是怪人，不過在被她們發現之前，都可以安穩學習一段時間……
但是這種事並不能持續太久，當某個搗蛋鬼揪住她的頭髮，這個秘密就會被所有人發現！
接踵而來的，便是潮浪般的歧視！
最開始的時候，她的成績很好的。
甚至有機會觸碰到舊都靈的最高學府，那個名為“塞壬之刃”的高校。
但是一次又一次的轉學，讓她的功課落下，與心中的學府失之交臂。
她輾轉了舊都靈所有的學校，甚至無法安穩地完成學業。
直至遠走他鄉，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重新開始學習的旅程。
為了防止被他人發現這個秘密，她讓自己整天都泡在圖書館裏，儘可能減少交際，費勁千辛萬苦才得以完成學業！
眼看自己就能成為神官了，可是在報道的第一天，就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她忽然覺得未來一片黯淡……
被發現了。
又要被排擠了吧。
裘兒在心中嘆息。
即便她心中早有準備，可是依舊下意識用雙手遮蔽了面頰。
即便是膝蓋被燙得要命，她都不想暴露臉上的變化！
“嗚嗚嗚，求求你，不要看我，好醜的……”
裘兒的臉上泛起祈求的神情，她在地上掙扎顫抖，她有些後悔，一時之間想要逃走，可是下一班車還沒到來，在這隔絕塵世的聖廳之下，被面前的男孩注視。
裘兒下意識望向了遙遠的雲端。
她甚至想到了某種可能。
如果……如果自己消失的話，那麼所有人就都不會……
都不會……
她感到緊張，想要嘔吐，感覺自己的心臟怦怦跳，像是隨時要從胸腔之中蹦出來！
可是胳膊上卻突然傳來大力！
裘兒感到自己的膝蓋，離開了滾燙的地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雙暗淡的瞳孔，可是男孩的眼裏，卻倒映出悠遠的天光。
“天生的？”索倫開口問道。
“嗯……”
“挺好看的。”他讚美道。
“我……”
“你怎麼了？”索倫看着眼前的女孩，他覺得這個姑娘有些奇怪。
是不是發燒了。
他摸了摸她的額頭。
手指在不經意間掠過她頭頂的彎角。
他能夠感受到，裘兒的肩膀顫抖了一下。
“你不在意？”
“我為什麼要在意？”
“你，不討厭我？”裘兒不可置信地開口問道。
眼前的這個男人，好像和之前遇到的人，都不太一樣。
“我討厭你做什麼？”索倫只覺奇怪，這個女孩茶里茶氣的，還有些嬌貴。
嬌貴的程度，倒是比新翡的那些貴族們，還要更甚一些。
可能是還沒有習慣新翡淳樸的民風。
如果不是湊巧，他還真不太想搭理這個嬌貴的小茶娘。
“那……我的臉……”
“詛咒而已，你是個神官，會在意這種事情么？”
“這樣啊。”裘兒的話語間像是有些失落。
獨角的女孩手掌抬起了手，隨後放下，卻被一旁年輕的神官握住了手掌！
她被他牽着手走誒！
“嚶！”
“怎麼了？”索倫有些茫然地回頭看着她，“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么？”
“沒……沒有……”裘兒忽然低垂眼眸，她感到自己的心臟在彭彭跳動。
她感到自己心跳得好快，有些緊張，緊張得要命！甚至想要吐出來！
可是和剛才的緊張不一樣，那是另外的感受！
這是裘兒生命中從未有過的感覺。
好像自己被需要了。
而且……
他……好帥……
“可能，這裏太熱了。”
“休息一下，就好……”
裘兒的臉上泛着紅暈，頭頂多出一道陰影。
索倫重新舉起了黑色的遮陽傘。
“這裏不適合休息，等我們進了聖廳再說吧。”
“好。”
裘兒在索倫的牽引下，朝着紡錘般的建筑前行。
她忽然伸手，攬着索倫的手臂，將眉角貼在索倫的手臂上。
“爛好人……”她輕聲開口說道，眼神裏帶着溫情。
“你說什麼？”
“你的手有沒有什麼事。”
“我會處理，不用擔心。”
“那等一下我幫你看看，感染了就不好了。”她忽然想起什麼，從懷裏取出剛才展現的神官戒刃，戴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她瞄向索倫的左手，發現在他的手掌上，也有一枚銀色的戒刃。
真好。
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