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霍不疑
夜晚濃重,寒風肆掠,烏雲密佈,皎潔的月光被隱藏在了厚厚的雲層后,只有絲絲光線灑到了陸地上。
原本熱鬧都城,現在到處充滿了沉悶的氣息,一行身着衰絰的人在暗淡月光照映下,從城的都城這頭緩緩走到那頭,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當然也包括禁衛軍。
禁衛軍頭領看見那長蛇般的白衣隊列,聽見那索命的嗩吶聲、震魂的敲鑼聲,再走近仔細一瞧發現那隊伍後面跟着全是自我行走的紙人,頓時寒毛卓豎,臉色鐵青,面無血色。
但為了保住自己的飯碗,他也不得不上前攔住這些詭異的送喪的隊伍,就在他上前一步時,一個人的身影擋在了他面前。
“這裏交給本殿下,你們告知周邊居民,今晚提前宵禁。”文鴦說話的語氣很平淡,但語氣中卻隱含着絲絲威嚴,不容人拒絕。
那頭領見來者是文鴦,行禮后便按照文鴦所說的去做。
而此時曲陵侯府上。
程詠突然出現在少商,程姎和蕭元漪面前。
正在穿着嫁衣的少商也早已經習慣自家兄長的神出鬼沒,疑惑地看着他。
“又發生了什麼,大兄!”
程詠神情淡然,但是其語氣非常急促。
“霍無傷要在城陽侯生辰上殺了他,現在一送喪隊伍鬧得人盡皆知,我去拖住陛下那邊,嫋嫋你去何府走一趟找到何昭君,就說霍離,霍無傷要死了。”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程詠又消失在原地,就好似從來沒有來過一樣,只留下還在獃滯的少商。
而少商愣了一陣后,連忙取下頭上的鳳冠,換上一身素衣,匆忙地向門外跑去。
少商也曾聽何昭君提及過霍離,更應該說是霍無傷,她能清晰感覺何昭君對霍無傷的愛意。
而蕭元漪見大晚上的少商就一個人,所以她立馬也跟了上去。
皇宮內,文帝聽聞消失已久的霍無傷突然出現了,穿着一身喪衣走向城陽侯府,總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文帝面色焦急,剛走出崇德殿大門,就被程詠攔住了。
“是發生了何事?竟令陛下如此着急?”
文帝有些焦急的推開了程詠。
“霍翀的獨子霍無傷出現了,你說朕能不着急嗎?”
“陛下如何能斷定那就是霍無傷?”程詠並沒有再攔住文帝。
聽這話,文帝停下了匆忙地腳步,疑惑之色浮上臉。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程詠彎腰行禮。
“如果陛下想知道臣所說為何意,請聽臣慢慢道來。”
程詠此次來的目的並不是攔住文帝,而是告知他霍無傷和凌不疑兩人真正的身份。
而這也是霍無傷自己的訴求。
……
“胡鬧,這簡直是胡鬧,既然有凌益殺害霍翀的證據,為什麼他還要這麼做,他知不知道他會因此背上弒父之名,一輩子都會遭人唾棄。”文帝血氣快速湧上,喉嚨發出低吼,就連面前的案子也被他掀翻了。m.
程詠並沒有直接回答文帝問題,而是冷不丁的問到。
“陛下,你知道死亡是什麼感覺嗎?”
文帝憤怒臉上透出不解。
“你什麼意思?”
程詠輕輕指了自己的胸口。
“我知道,凌不疑他也知道,當時我在孤城救下他時,他被長槍貫穿,心口這還插一隻利箭,離心臟只有幾寸,那種傷勢可以說是必死,但得虧他了遇到了臣,才可以撿回一條命。”
“凌益可以殺的他,為什麼他就不能殺凌益。”
文帝憤怒的情緒,緩緩平靜下來。
“罷了,到時候百官那邊你自己去解決。”
城陽侯府門前,僵硬的紙人將整個大門圍得水泄不通。
霍無傷用力敲了一下身後的銅鐘,朝裏面大吼道。
“霍無傷與凌不疑前來恭賀城陽侯五十大壽,送銅鐘一口。”
說罷,霍無傷吃力的扛起身後的銅鐘,踏進了城陽侯府的大門。
而那些門口的守衛早已經被眼前的紙人給嚇傻了,呆愣在原地,根本沒有意識到霍無傷已經進門。
而那凌益在都城所有的暗子今天全都被程詠派人給解決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正大張旗鼓前來準備要自己的性命。
直到那聲大吼,他才知曉霍無傷已經到了自家的門口。
當凌益聽到霍無傷這三個字時,明顯呼吸急促,臉也迅速泛白,心中的慌張被無限放大。
直到霍無傷將銅鐘甩砸地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凌益才從恐慌中緩了過來,強顏歡笑道:“霍賢侄在孤城大難不死,前幾日又手刃了殺父仇人,今天這一現身就到……”
霍無傷用手輕輕敲了一下銅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走到凌益為凌不疑準備的位置上。
“阿父,這才幾年未見,就不認得孩兒了!”
沒等凌益從驚愕中反應過來,霍無傷又說到:“阿父,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與阿猙外貌酷似,就連你也經常認錯。”
霍無傷邊吃桌上的佳肴,邊說著,如果沒有那口銅鐘這就是一場平常的宴會。
“可是你知道嗎,阿猙有一個三耳虎頭的胎記,但凡你仔細一點就能分別出我與阿猙,可惜你沒有。”
說到這凌益心中誕生了一個非常荒唐的想法。
而霍無傷繼續自顧自的說著:“你當初放叛軍入孤城,我被人用長槍活生生挑在城牆上,然後落在死人堆里,得虧是侯爺救了我。”
凌益握緊拳頭,冷汗直流,笑道:“霍賢侄故事編的不錯,剛才你上門時喊到了我兒凌不疑的名字,不知他現在在何處?”
霍無傷將手搭在劍柄上,咀嚼着口中的飯菜。
“是啊!我也多希望這只是個故事,阿父!”
話音一落,霍無傷眼露凶光,猛的拔劍殺向凌益。
凌益早有防備,加上此時霍無傷是重傷,堪堪擋下了這一劍。
一劍未果,周邊的護衛也突然湧出包圍了霍無傷。
霍無傷提着劍站在中央,渾身透露着肅殺,眼裏冒着無法掩飾的殺意,說話冷漠至極,不含一點情感。
“阿父,該上路了!”
……
何昭君再聽程少商說霍離是霍無傷,霍無傷又是凌不疑,在原地呆了許久,理不清這混亂的關係,但是當她聽見霍無傷可能因此喪命時,也顧不得那麼多,直接奪門而出。
等她到城陽侯府門前時,只見到了許許多多的紙人和領頭的侯卿,阿姐。
侯卿見來者是何昭君,程詠特吩咐過,所以放了她進去。
府內,鮮血侵染了大地,殘肢斷臂散落在四周,咸腥的氣息撲天蓋地般罩住了府邸,油燈也被打散在地,火光燃燒着整個房子。
這次前來赴宴的人有很多,凌益的手足兄弟以及其他族親,幾乎所有凌家人都聚在了這裏。
而此時整個城陽侯府內只剩下三個人,霍無傷,凌益以及淳于氏。
他們想過逃跑不過外面都被紙人圍得水泄不通加之有螢勾和侯卿在外面坐鎮沒有任何一個人從府中逃出。
凌益躺在地上,挪動着身體不斷向後退,害怕的大叫:“阿狸!弒父是十惡不赦的罪孽,是要被萬人唾棄的罪孽!你以為冠軍侯還能在天下人面前護住你嗎?”
霍無傷拿着劍,拖着重傷且疲憊的身體,顫顫巍巍的跨過又一具具血淋淋的屍首,一步一步逼近凌益。
“死人就沒必要操心活人的事了,所以就不勞煩阿父操心了!”
凌益見霍無傷殺意已決,怨毒的看着他“他們可都是你的兄弟親人,他們是無辜的,你為何如此殘忍竟將他們趕盡殺絕。”
霍無傷走上前將劍插進凌益的大腿骨,將他死死的固定在原地,隨後他又掰斷了凌益的一根手指。
頃刻間,伴隨着凌益的哀嚎,霍無傷發出惡魔般的笑聲。
“我殺都殺了,阿父你還能把怎樣?我不光要殺了他們,其他凌家人我也不會放過,孩兒會親手一個一個宰了他們。”
“就像阿父當初殺我一樣,殺霍氏全族一樣。”
接着霍無傷將凌益的手指一個一個掰斷,看着他不斷哀嚎的樣子,霍無傷嘴角露出滿足的笑意。
“阿父,活着很痛苦吧!要不求求孩兒,也許孩兒會大發慈悲,給你個痛快。”
凌益驚恐的看着眼前叫他阿父的人,染血的喪衣,暗紅色的頭髮,以及那瘋狂的笑容。他發現眼前這個人就是一個瘋子,一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凌益此時再也抵不住這鑽心的疼痛,最後只能支支吾吾的開口。
“求……你……殺了……我。”
聽見凌益的哀求,霍無傷扶住臉,抬頭仰天,發出肆虐的笑聲。
笑聲在房屋內回蕩了許久,霍無傷才緩緩低頭看向地上的凌益。
“既然阿父發話了,那孩兒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話音剛落,霍無傷雙手抓住了凌益整個頭顱,猛的一用力,凌益就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叫聲。
霍無傷沒有螢勾那樣強硬的實力,加上他現在重傷之軀根本無法掌控好力道,所以在凌益痛苦的哀嚎中,他連頭帶着一截脊柱硬生生將其腦袋撕扯了下來。
霍無傷提起凌益的頭顱,怔怔的盯着。
“真可惜,只能殺一次!”
他把凌益的腦袋扔到一旁,向被嚇得魂飛魄散的淳于氏走去。
“把我阿母逼瘋也有你的一份功勞。”
淳于氏眼睛無神,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害怕的哭泣着。
“不是我!不是我!是凌益!”
“你不要過來……”
霍無傷彎腰蹲下,用沾滿污血的右手,死死掐住了淳于氏的脖子。
淳于氏發出嗚咽的救命聲,全身不停的擺動試圖掙脫這沾滿鮮血的大手。一息,兩息……直到手裏的婦人再也沒有了動靜,他才緩緩放開了手。
當這最後一個人也死去時,支撐着霍無傷的最後一絲信念也隨之消失,就連站起來也成了一件難事。
看着一張張死不瞑目的面孔,何昭君長呼一口氣跨過一具具鮮血淋漓的屍首,她感覺到不適,但她從不害怕,因為這種場面她已經經歷過一次了,而且上一次死的人遠遠超出現在所見的。
穿過漆黑前院,來到正在熊熊燃燒的主屋,只見霍無傷杵着凌不疑的配劍,緩緩向門口挪動。
霍無傷突然感覺到有活人的氣息,緩緩抬頭,看見是何昭君,露出一絲意外之色,隨後他有些暴怒她吼道。
“你來這裏做什麼!這裏燒着大火,隨時有倒塌的危險,趕快離開這。”
何昭君不顧火焰帶來的炙熱,上前直接將霍無傷扶起。
“將軍救我一命,我也不會忘恩負義,將你棄之如敝履。”
霍無傷扭過頭仔細觀察着眼前這個女子,語氣變得平和許多:“我救你不過是完成侯爺交給我的任務罷了。”
何昭君吃力扶着霍無傷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我不管你是出於何原因,救了就是救了。”
霍無傷虛弱的回道:“此事過後你我兩不相欠。”
少女輕輕一笑:“那也等你我活着出去才行。”
霍無傷此時已是強弩之末,與何昭君說了幾句話后就再也無力支撐。
就在他要倒下之際,被程詠一顆丹藥灌下去,已經好得七七八八的凌不疑出現在他身旁,將他扶起。
凌不疑將霍無傷背在背上,急切的看着何昭君。
“這裏快塌了,何娘子先出去,他交給我。”
何昭君只是擔心的看了霍無傷一眼,倒也不磨嘰,直接跑出了城陽侯府。
凌不疑背着霍無傷健步如飛,緊緊跟在何昭君身後。
霍無傷此時趴在凌不疑後背,打趣道:“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快就好了!”
凌不疑憤怒的大吼:“我是好了,但是你快死了。”
霍無傷沒有理會凌不疑的自顧自的的說著。
“不疑本就是姑母給你的名字,無傷也是阿母給我的名字,小的時候我體弱,姑母就將你的名字給了我,誰知陰差陽錯之下我們又換了回來。”
“所以啊,不疑一直都是不疑,無傷也一直是無傷。”
“霍不疾,霍不害,霍不識,霍不齊……霍不疑,你的身份……我還……給你了。”
霍無傷說完最後一個字,慢慢閉上了眼,而霍不疑從始至終都在靜靜聽他的話語,沒有插嘴一句話,直到身後的人沒了聲響,他才狂怒的大叫起來。
“霍無傷,你欠我一條命,沒我的允許,你不能死,聽見沒有,你得給我活着……”
“瞎叫嚷啥呢?”突然後面傳來霍無傷虛弱且戲謔的聲音:“不過是太累了,睡一覺就好了。”
霍不疑:……
“我突然覺得你還是死了好。”
這次霍不疑沒有得到回應,只感覺到身後霍無傷輕微的呼吸聲。
霍不疑微微一笑,將霍無傷背出府後,那些寫有霍家人姓名的紙人,爭先恐後的湧入了城陽侯府。
待眾人走遠后,身後就發出了滔天的火光,伴隨而來的還有響徹天地的爆炸聲和肉眼可見的熱浪。
少商怔怔的看着天空上赤紅的彼岸花,不由發出感嘆。
“好美啊!”
霍不疑背着霍無傷靠攏上來,溫柔的笑了笑。
“明天的你只會更美!”
兩人相視一笑。
這時身後的人發出了抗議。
“喂喂喂!”
“你們能不能不要再說這些肉麻了,我都快死了。”
緊跟在身後的何昭君第一次看到霍無傷有趣的一面,眉眼微彎,捂嘴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見霍無傷扭頭看了過來,她又立馬收起了笑容。
霍無傷看着何昭君:“你笑起來很美。”
“噗嗤”這次輪到少商忍不住了,直接笑出了聲。
而霍不疑倒是沒有跟着笑出聲,只是怔怔的看着少商。
“子晟,你在看什麼。”少商收起笑容,問道。
“沒什麼!”霍不疑扭過頭:“只是想到我們明日就要成親了,這時間過得可真快。”
……
“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啊!”崇德殿內,程詠細讀着手中的信件,然後他將信件彎腰呈給主座上的文帝。
“陛下,邏些已破,吐蕃已俯首稱臣。”
文帝看着手中的捷報,臉上露出狂喜之色,但是很快就被他給壓了下去。
“這麼說,可以開始西征了?”
“稟陛下,大月支和羅馬也派使者趕往我朝。”程詠彎腰回道:“兩國都來者不善,西征之事可以提前準備了。”
文帝走到門外,抬頭仰望着整個星漢。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內,皆是王臣。”
“屆時整個世界都會匍匐於朕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