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設使皇帝崩殂，這天下會如何

書房內。

兩人席地而坐。

老爺子迫不及待的詢問道，

「凡兒今日所言，可屬實？」

想來是老爺子聽到了自己對袁紹說的那一番話，袁凡便答道。

「我買官確實有這方面的考量，不過更多的是為了一己之私。」

老爺子稍稍一愣，沒想到袁凡會這樣說。

難道凡兒真的和那些買官的人心思一樣。

看着袁凡清澈透明的眼眸，老爺子忍住性子說道，

「能否與祖父如實相稟。」

「當然。」

袁凡點了點頭，接着一本正經的說道。

「凡兒自知，少而輕狂，在洛陽城內頗有惡名，給祖父蒙了羞，丟了袁家子弟的臉面。」

「但凡兒已然醒悟，想要彌補，卻也自己深知不得祖父喜愛，才出此下策。」

「買下丹陽太守一職，通過政績為自己正名。」

「子承父業，不負祖父的儒士名聲。」

好一句子承父業，簡直說到了老爺子得心坎里了。

老爺子的眼眶紅了紅，他拍着袁凡的肩膀，講道，

「好孩子，是祖父對你的關心太少了。」

「你放心，這事祖父一定全力支持你。」

袁凡聞言，眼角泛起一絲笑意，同時心裏也升起一絲絲罪惡感。

這樣騙老爺子會不會不太好。

不過一想到自己的出發點，就是不想讓袁家的主事權落到袁紹兩兄弟手中，心裏也就舒服了一些。

畢竟他也是為了袁家好的。

「不關祖父的事，都是我自作自受罷了。」

「不過紹伯父似乎對我所作所為有些不悅，會不會讓祖父煩惱。」

袁凡將話題引到袁紹身上，雖然不恥那些茶言茶語，但到了自己用的時候卻是真香。

「哼，別跟我提他。」

「算老夫瞎了眼了，養了這麼一個白眼狼。」

果然，經過袁凡一頓火上澆油，老爺子對袁紹的厭惡情緒又被點燃了起來。

袁凡繼續添柴加火。

「其實我也不喜歡紹伯父，身為袁家子弟，竟然去做一個屠戶的幕僚。」

「還說我丟了袁家的臉面，他又何嘗不是。」

屠戶指的自然是何進，據說他被徵辟之前，就是一介屠戶。

「凡兒慎言，大將軍何進乃是朝廷命官，豈能如此稱呼。」

老爺子雖是教訓他，但語氣並不嚴苛，也絲毫沒有為袁紹說話的意思。

袁凡瞧准這一點，又說道，

「祖父莫要覺得我年少，就覺得我什麼都不懂。」

「那何進的大將軍一職說不定哪天就被拿下來了。」

老爺子被他這話嚇了一跳。

他站在司徒的角度，都看不出來這一點，袁凡怎麼可能看得出來。

他以為袁凡是在胡言亂語，可他看着袁凡的表情卻極為認真。

於是，便問道，

「凡兒，何出此言。」

「祖父可要保證不追究我不敬之罪。」

「行。」

老爺子當即允諾。

他倒要看看自己的孫子，對於這天下大勢到底有何高見。

袁凡聽到老爺子的保證，露出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

「祖父，您覺得，若是皇帝駕崩了，這朝堂內的宦官如何自處，何進又會如何。」..

袁凡給出了一個天大的假設。

皇帝駕崩？

老爺子第一反應就是想要開口呵斥他，轉念一想，卻察覺出了大問題。

作為司徒，他是清楚的。

皇帝劉宏的身體近些年來越來越不行了。根本沒有好轉的跡象。（漢靈帝崩於189年四月，也就是一年後。）

可作為臣子，他根本沒有考慮過皇帝駕崩后的事，現在稍一思慮。

老爺子額頭上冒出冷汗。

要出大事！

若皇帝駕崩，朝堂秩序將會徹底崩壞。

皇帝有兩子，長子劉辯，次子劉協，皆年弱不能執政。

兩人背後卻分佈着兩股巨大的勢力，以何進為首的外戚派，和以張讓為首的宦官派。

宦官派依靠皇帝而生，必然不會坐視何進扶持劉辯當上皇帝，可何進是大將軍，手裏有兵權啊。

到了那時候，朝堂內部怕會出現一場血洗。

老爺子目光凝滯，越想越覺得心悸。

袁凡適時開口道，

「只要皇帝一死，宦官體系立馬崩塌。」

老爺子抬頭看着他，心中震動不已。

他實在想不到，平日裏不甚待見的孫子，竟然能說出這般見識。

袁凡再次張口說道，

「宦官早已自取滅亡，兩次黨錮之禍，徹底得罪了天下士族，如今又與外戚對立。」

「只要失去皇帝撐腰，他們再也蹦躂不起來了。」

老爺子聞言不可置否。

是啊，現在宦官一派看似權勢滔天，可這前提是皇帝不會換。

「那既然宦官註定失勢，凡兒為何會說何進也會出事。」

老爺子已經放棄思考了，乾脆將問題全部拋出來。

他也是在期待袁凡到底能給他多少驚喜。

「祖父明知故問。」

袁凡像個小孩子一般調侃道，引得老爺子一陣哈哈大笑。

稍緩片刻后，袁凡說道，

「前車之鑒，後車之師。」

「大漢四百年，皇權受外戚掣肘的事情屢次發生。」

「值此動亂之際，一旦何進真要權傾朝野，士族派必定快刀斬亂麻，將他扼殺在搖籃內。」

老爺子點點頭，若真到了那個時候，他會帶頭反抗何進。

但接下來袁凡說的話，卻令他萬萬沒想到。

「但是如事情不成，後果可能就會變得更嚴重。」

袁凡臉色變得嚴肅，說出了一件讓歷史上實實在在發生的事。

「可能會演變為地方諸侯領軍進京。」

「勤王，清君側！」

啪！

老爺子手中茶杯掉落，碎片灑了一地。

袁凡見狀，趕忙爬起來清理。

「祖父你這麼激動幹嘛，孫兒不過是胡言亂語而已。」

「再說了，皇帝就算駕崩，這種事情也不一定會發生的。」

可老爺子卻不這麼認為。

一番斟酌下來他愈發覺得這種可能會發生。

作為大漢司徒，何進此人他很清楚，絕對不會放棄覬覦權力的機會，而洛陽城中的軍權幾乎都在他手上。

所以一旦皇帝駕崩，他必會扶持他外甥劉辯上位，然後架空皇權。

至於袁凡所提到的諸侯進京勤王，這正是他最擔憂的一點。

近來，冀州刺史王芬密謀刺帝一事敗露，牽扯出士族官員不下數百。

前將軍董卓擁兵右扶風，朝堂拜其為少府，他卻不受命。

還有并州刺史丁原在河內郡屯兵，鬧得人盡皆知。（河內郡隸屬司州，即司隸，不在并州內。）

這些都無疑不在佐證，許多地方官員乃至朝堂內的官員早已有不臣之心。

一旦真給了他們勤王的大義，那到時候整個大漢恐怕會徹底大亂。

突然，老爺子想到一個重要的事情，他雙目緊盯着彎腰清理殘渣的袁凡，語氣嚴厲的問道，

「凡兒，你老實和祖父交代。」

「你這個時候買下丹陽太守，是不是也存了在揚州擁兵自重的心思。」

袁凡手上的動作一滯。

果然，只要告知祖父些許，憑藉著祖父的閱歷，他怎麼看不出自己的算盤。

不過袁凡本也沒打算隱瞞，他淡定的回答道，

「確實如此。」

「你...」

得到袁凡的肯定，老爺子大驚失色。

這可是謀逆！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這不起眼的孫子，竟然偷偷在醞釀這般天大的事。

袁凡坐回原位，安撫道，

「祖父不必驚訝。」

「我這般做，也是為了袁家考慮。」

「一旦真到了諸侯並起的時候，我們袁家手上沒有兵馬，可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沒有發生，我便安穩的做個太守就是了。」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袁凡很明白。

老爺子情緒平復下來，看向袁凡的眼光截然不同。

其實袁凡做任何事情，他都不會阻止，只要他有充分的考量。

畢竟在這個年代，士族的觀念內，往往家族利益是要大於皇權利益的。

所以經過袁凡一通解釋，他便放下心來了。

這個家遲早是要從他手中交出去的，交給自己的孫兒，正是他期盼已久的。

「好，那你就去做吧，祖父支持你。」

這一刻，他已經決定了。

袁凡，就是他袁家的麟兒。

既然他有本事，那他何必再去選那知面不知心的袁紹作為接班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