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旅店
“還是打不通電話嗎?”
沈嶺竹放下座機的聽筒,轉身對坐在櫃枱右邊沙發上的少年搖了搖頭。
“這個座機是連通山下的內接電話線,就算大雪封山,山上沒有信號也能打通才對。”
少年站了起來,走到櫃枱後面,抿了抿唇,自然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捏了捏,這才伸出來,探直了手拍了拍沈嶺竹的肩膀,寬慰道:“沒事的,再等等吧,別擔心。”
他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眉毛彎彎,漂亮的眼睛好似一汪藏有皎月的泉眼,澄澈得沒有一點雜質,肌膚白皙勝雪,淺色的唇微微勾起,整個人昳麗精緻,但凌厲流暢的稜角和下顎線,讓人不會將他認成女子。
沈嶺竹還沒回他,“叩叩叩——”的敲門聲就響起了,只朝着他點了點頭,走出櫃枱,筆直朝着木質的大門走去。
少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溫柔,但眼神一動,看到了敲開門的人,神情變得冰冷漠然。
大門打開,冰冷的寒風混着呼嘯的雪花湧進,七個風塵僕僕背着大包小包的人站在門口。
最前面的人手還舉在半空,見到門開了,露出了一個禮貌的笑,“你好,這裏可以住宿嗎?”
沈嶺竹的眉頭微微皺起,少年就從身後走了過來,冷冰冰的說道:“我們這裏不能住。”
“我們看到外面的牌子,這裏是旅店對吧?”
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柔弱的少女,露出了哀求的神情,一隻手攏了攏衣領,在狂風暴雪中身形似乎是細瘦的枝幹,隱隱有被風雪壓垮之感。
明明是少年拒絕了她,她卻是朝着沈嶺竹說出了這番話,楚楚可憐的神情,也是對着沈嶺竹露出的。
七個人當中的那位頭髮黑白混雜的老年人也開口道:“老闆,這大雪封了路,我們實在是無處可去。”
“再者說,你們這裏不是旅店嗎,難道還有開門不迎客的道理。”
這時少年不耐煩的皺起眉,剛要說話,就聽見了沈嶺竹溫潤的聲音:“幾位客人進來吧。”
幾個人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神情,魚貫而入,只有那個少女,臉上是一絲感激。
旅店的大門關上,將那些風雪隔斷,室內的壁爐熊熊燃燒着,給這個房間帶來溫暖。
正對大門的是一個木質的櫃枱,櫃枱前擺着三個高腳凳,三個人坐在高腳凳上,其餘人則站在櫃枱前。
入住的七個人,兩隊情侶,爺爺和少女是爺孫,還剩下一個男人是個登山愛好者,七個人開了五間房。
沈嶺竹略帶歉意的說道:“因為雪下的太大了,這附近的信號基站好像出了點問題,房間裏的呼叫鈴是聯網的,現在暫時用不了。”
說著,他遞上了幾張房間的門卡,“幾位需要什麼服務,只能下樓來找我們了。”
沈嶺竹表情帶着歉意,目光溫和,“我是這裏的老闆,沈嶺竹,”
他劍眉入鬢,五官稜角分明,眼睛深邃,看上去冷峻的外表,為人卻意外的溫和有禮。
接着沈嶺竹又看向少年,對眾人介紹道:“這位是千河,暫時在店裏幫忙,有什麼事也可以找他。”
七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這才對着沈嶺竹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又聽見沈嶺竹說道:“我帶各位去房間吧。”
他起身走出櫃枱,朝着眾人一笑,“請跟我來。”
一行人跟着沈嶺竹去了側邊的木質樓梯,只留下千河一個人在大廳守着。
“我們這裏是三層小旅店,所以也沒安什麼電梯,”沈嶺竹邊走邊介紹道:“二樓是給客人住的,一樓是公共區域,大家一會收拾好了,可以到一樓來,我們免費提供果盤。”
他偏過頭,又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我們一樓的壁爐,還是很不錯的。”
沈嶺竹認真仔細的介紹,其他人卻並不領情,一路沉默着,直到走上二樓的走廊,離開了一樓的視線範圍,這才有人開口說道:
“我知道你是不想和那個千河單獨呆在一樓,”說話的男人表情倨傲,看向沈嶺竹的眼神隱隱有些不屑,“放心,我們會救你的。”
他輕慢的用手背懟了懟沈嶺竹的肩膀,“只要你乖乖聽話。”
男人個子不高,在一米九三的沈嶺竹面前做出這個動作有些滑稽的可笑,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是傲慢十足,盛氣凌人的樣子,硬生生讓沈嶺竹不適的皺起了眉。
良好的教養讓沈嶺竹重新舒緩了表情,溫聲問道:“這位客人,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他這話一出,幾個人都笑了,“你不用說,我們都懂。”
礙於BOSS千河,不敢直說,他們都很明白。
作為談話的當事人沈嶺竹極其不明白他們到底懂了什麼,但是...
這幾個人的態度,和說出的話,讓沈嶺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們旅店左邊的小房子,不允許遊客進入,還請各位不要踏足。”
沈嶺竹沒有心情再一個個將人帶到他們的房間,“各位拿着房卡,找到對應的房號就可以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
剩餘的七個人卻沒有各回各的房間,而是就近進入了一個人的房間。
“我們的任務是在這個旅店裏面存活七天就可以了。”那名老者率先開口說道:“至於BOSS千河,能打就打,打不了也不要過多的去招惹。”
他的眉宇之間充滿歲月沉澱出的溝壑,一頭半白的頭髮,讓他看上去頗有威嚴。
誰知他此話一出,便有人率先嗤笑出聲,“邱工文,你不會以為你現在外表是個老年人,就可以在這裏主事了吧。”
“掂量掂量,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老者也就是邱工文臉上有些惱怒,但還是隱忍了下來,沒有再開口。
“行了,”一道清脆的少女聲音響起,原本在門口看上去柔弱的少女此時臉上帶着一絲肅殺,“剛進來第一天,在這裏說這些也沒用。”
“你們最好不要做些蠢事驚動了BOSS,不然,我先殺了你們。”
房間裏面一片沉寂,情侶中的一名圓臉女人出聲道:“不過那千河,對老闆的佔有欲確實如任務所說。”
“旅店開門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的眼神。”
“看着老闆沈嶺竹眷戀的目光,在開門時,對着我們變成了冰冷的漠視。”
少女淺笑了一下,“這老闆,皮相倒還行,能救就救一下。”
她笑起來,房間裏面沉悶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些,最初在走廊上跟沈嶺竹說話的男人也笑了,“花笑笑,你別忘了你可是個雄的。”
花笑笑聳了聳肩,“沒忘,”接着她又說道:“你們把自己的行李放進房間,然後去一樓。”
幾個人紛紛按照她說的話去做,這間房間頓時空了下來。
而此時的一樓,沈嶺竹正在廚房裏切着水果,身後傳來細小的腳步聲。
他轉過身,就看見了千河。
沈嶺竹想到那群人的話,有些遲疑,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問道:“千河,你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嗎?”
千河抿了抿唇,沉默的搖頭。
沈嶺竹沒有再問,只伸手揉了揉他柔軟的短髮,“要吃哈密瓜嗎?”
哈密瓜是他剛切好的,為了方便拿,邊緣的皮沒有完全削掉,他捏着那點皮,將一塊哈密瓜遞給千河。
千河看着眼前的哈密瓜,身側的手捏了捏,微微仰起頭,用唇從沈嶺竹的手中接過這塊哈密瓜。
將它含進口中,從哈密瓜皮那裏咬斷,果肉進了千河的嘴裏,而果皮還在沈嶺竹的手裏。
這個過程,不可避免的讓千河柔軟的唇瓣擦過了沈嶺竹的指尖。
本意是讓千河用手接過哈密瓜的沈嶺竹愣了愣,看着面前耳垂微紅,眼神不自在的亂飄的人,終究沒有開口,只順勢將果皮扔進了垃圾桶。
態度自然的轉身繼續切水果,隨口問道:“甜嗎?”
千河點了點頭,感覺自己臉頰在發燙,看着已經背對自己的沈嶺竹,想着他看不見自己的動作,這才囁嚅着開口:“很甜。”
說出口的聲音軟綿,帶着些意猶未盡的尾音,讓人一時分不清楚是着聲音甜,還是水果甜。
可在場的唯一聽眾反應很平淡,“那就好,你去外面等我吧。”
千河的表情變得有些失落,但還是聽話的走出了廚房。
在他走出去后,沈嶺竹的表情有些怔然,看着面前的水果遲遲沒有下刀,眼神也沒有落在水果上。
為什麼這些人的態度,就像是千河是什麼危險份子一樣。
千河失憶前,到底是什麼人,是他做的事不對,還是他得罪了什麼人。
那些人,像是對千河熟悉,又像是對他陌生。
沈嶺竹不會因為幾個人就無故懷疑千河,他相信他的感覺,雖然事情確實是在他撿到千河之後,就變得不對勁起來的,但他也更懷疑那些奇怪的旅客。
沒有再多想,沈嶺竹切好水果擺好盤,端着果盤也走出了廚房。
廚房在櫃枱的左側,門做成的是一堵牆的樣子,一眼看上去,不會發現櫃枱左側還有一個房間。
櫃枱右側不遠處的牆上,是一個嵌入式壁爐,壁爐的前面則是一張茶几、一個長沙發和幾個單人軟凳。
此時千河就坐在一個明黃色的軟凳上,他黑髮柔軟,五官精緻,穿着米白色針織毛衣,脖子上還圍着一條杏色圍巾,修長的雙腿包裹在淺藍色牛仔褲中,此時上下交疊着,熊熊燃燒的壁爐火焰投映在他眼中,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很溫柔。
可他突然抬起眼眸,與正在下樓的七個人遙遙對視。
千河微微上挑的眼尾,眉宇間的疏離,都讓他顯得冷漠不可接近,更何況此時那張精緻漂亮的臉上絲毫表情都沒有。
緩緩下樓的七個玩家心頭一緊,他們都知道,這個看上去漂亮無害的少年,穿得有多讓人看起來溫暖,內心就有多冷漠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