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作者有話要說：</br>康拉德·艾力克·摩爾其之一

我的父親和母親是毫無感情的聯姻。

母親的父親，我的外公是一個非常放蕩的人，他喝酒、嫖|娼、賭博，把原本就不豐厚的家產揮霍一空。母親的母親，我的外婆，是一名妓|女，在生下母親之後被外公接回了男爵家，並沒有什麼名分。外公身邊像外婆一樣的女人很多，外公說，誰生下兒子，就讓她做男爵夫人，而生出來的女兒，那就等年齡到了，賣給別人做媳婦換他們的酒錢。在母親社交的出道舞會上，她甚至穿不上一條新裙子，但是好在她繼承了外婆的美貌，她被當時的侯爵夫人，也就是我的奶奶看中了。

我的父親，是摩爾侯爵家的獨子，因為一場事故，半邊身體都腐爛了，變成了醜陋的怪物。他變得神經質，性格古怪，不敢照鏡子，不願意和人說話，一直躲在陰暗的房間裏。沒有千金小姐願意和這樣的他結婚，即便他曾經很優秀、很英俊、又是摩爾侯爵唯一的繼承人。所以出身低微，但是美貌的，花錢就可以買到的男爵小姐，對於當時的侯爵夫人來說實在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摩爾侯爵府開了一個不錯的價格，男爵興高采烈地將女兒送去給怪物做妻子，母親就這樣嫁給了父親，成為了摩爾侯爵少夫人。

結婚四年後，母親生下了我的兄長道格拉斯，兩年後，母親生下了我。

在我四歲的時候，老摩爾侯爵去世了，父親繼承了爵位。我六歲的時候，老摩爾侯爵夫人也去世了。在我的印象中，父親和母親互相之間瀰漫著冰冷的氛圍，兩人從來不會和對方說話。與父親結婚生下兩個兒子盡到自己的義務之後，母親與父親更是疏遠，甚至在外面有了其他男人。她的這些行為，摩爾侯爵家都知道，但是所有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老摩爾侯爵和老摩爾侯爵夫人去世之後，母親待在侯爵府的時間越來越少，在其他男人那花的時間越來越多。

父親不喜歡我，因為我和兄長不一樣，長得像母親，並不像他，所以父親覺得我可能並不是他的兒子。他從來不會正眼看我，在他的眼裏，他的兒子只有道格拉斯。所幸為了貴族的面子，他至少沒有把我扔到街上讓我自生自滅，我依舊是摩爾侯爵家少爺，但也就如此而已。而非常突兀的，有一天，父親突然把我叫去了他的房間。正午的時候，他的房間所有窗帘都拉着，窗戶也沒有開，空氣渾濁，他就這麼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告訴我：“今天，那個女人會帶你去見你未婚妻。”說完這句話，他就厭煩地將我趕出了房間。

管家帶着女僕替我換好衣服，將我送上馬車，在馬車上母親已經坐着了，她看了我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

於是在我被通知我有未婚妻的那天下午，我第一次見到了黛博拉·羅斯瑪麗·斯特林。她有一頭紅色的長發和宛如翡翠一樣的綠眼睛，笑起來的樣子非常可愛，雖然很可愛，但是她看向我的眼神明顯寫着不歡迎，我對那樣的眼神再熟悉不過了。明明不歡迎，她卻讓我叫她的昵稱，這讓我煩躁。我們第一次的見面並不愉快，如果不是佩雷斯小姐過來搭話，我不知道我還會說出什麼話來。

從斯特林子爵府回來之後，管家以我的名義向黛博拉發了邀請，那位從老侯爵就在府上伺候的人對我說，無論我怎麼想，那位小姐又是否接受，邀請必須要發，這是一種誠意的表現，代表着侯爵府的禮節。於是我在府上的溫室里，第二次見到了黛博拉，她手裏捧着一籃紅玫瑰，那是帶給我母親的禮物。我們的第二次見面依舊非常不愉快，或者說，是我讓她不愉快了。我並不知道婚約者之間應該說什麼，我的父親和母親哪怕共處一室也不會看對方一眼更不要說話了，我應該怎麼做呢，我又該怎麼說呢？我的父親和兄長在訂婚時沒有到場，她似乎覺得是輕慢她了，我該怎麼告訴她，他們輕慢的不是她而是我呢？在黛博拉轉身離開的時候，我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只是看着她的背影，那頭紅髮搖晃着印在眼中彷彿在燃燒。

子爵小姐和侯爵少爺的訂婚，似乎是子爵小姐佔到了便宜。在管家替我發出第二次邀請被拒絕的時候，管家的表情彷彿是見到了什麼不知好歹的發言一樣。不過雖然如此，管家依舊按照自己的步調，按一定的規律向斯特林子爵府發去邀請，當然每一次都被拒絕了。僕人們的竊竊私語偶爾也會被我聽到，一個子爵小姐看不起侯爵的兒子，這樣的閑言碎語似乎也傳入了父親和兄長的耳中，父親變得更為厭惡我了。

這樣的情況在黛博拉和佩雷斯小姐越發親密，而佩雷斯小姐又和王太子殿下訂婚之後發生了些微的改變。因為和黛博拉的密友訂婚的這一層關係，王太子開始邀約作為黛博拉未婚夫的我作陪，對於與王家關係並算不上親密的摩爾家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出現在御前的機會，更何況，這位是未來的王。府上關於斯特林小姐的流言在某一天突然全部消失了，家中的僕人也多了幾個生面孔，似乎是管家整頓了一下僕人們的紀律。

黛博拉和佩雷斯小姐關係很好，而佩雷斯小姐和王太子之間的關係非常微妙，雖然是未婚夫妻的關係，但是佩雷斯小姐很明顯不擅長應對殿下，有的時候我覺得她似乎是在害怕着什麼，但是應該並不是討厭殿下。而黛博拉支撐着面對王太子時慌亂的她，她的舉動王太子應該也看在眼裏，這或許就是這位殿下經常會放棄一些和未婚妻的獨處時間轉而邀約黛博拉和我的原因。王太子對摩爾侯爵家的情況了如指掌，對於我和黛博拉的關係他也心知肚明，更明白佩雷斯小姐對他本人的態度，可是他從不說破，只是看着，並按自己的節奏掌控着這一切，從這點來說我尊敬、也羨慕這樣的王太子。

可即便是這樣的王太子殿下，也會有失控的時候。在偶然聽到黛博拉和佩雷斯小姐的對話之後，長年以來佩雷斯小姐對待王太子那種微妙的感覺似乎終於有了答案。黛博拉似乎並不知道我們幾乎是從最開始的地方就聽到了，所以打從聽到她所說的“夢”的時候，王太子殿下和我就知道她在撒謊：那絕不是“夢”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而是更實際的，她們確信“一定會發生”的事。但是我們並不知道她們口中的“女主角”是什麼東西，她們又為何會確信未來會發生那樣的事，兩人對“理由”保持了緘默，或者說是黛博拉選擇了保持緘默，佩雷斯小姐同意了她的決定。所以最後王太子做出了讓步，不再追究“理由”，而是要抓住更為重要的“結果”。而我直到那時候才明白，我和黛博拉訂婚的那天，佩雷斯小姐並不是“偶爾”上前搭話，而是有備而來。

“康拉德，”殿下將自己在光之神殿簽署的承諾書交到佩雷斯小姐手中的前一天特意召我入了王宮，“……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聯繫一下大祭司。”

我看了看放在桌上被捲起，用緞帶系住的承諾書：“不勞殿下煩心了，如果我這麼做的話，黛博拉可能會生氣。”

“你們的關係，我也不打算插嘴。伊麗莎白有事瞞着我，我不知道你的未婚妻到底瞞了你多少……不過好不到哪裏去吧。”王太子殿下的眼神也落在面前的承諾書上，“雖然我不打算插嘴，但是還是想要提醒你，有的東西不抓住，跑了就追不回來了。”

藉由王家和神殿的手，鞏固我和黛博拉的婚約當然可行，但是這真的合適嗎？黛博拉對於想要和我解除婚約這件事，是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她或許隱瞞了想要退婚的理由，但是卻並沒有隱瞞想要退婚的事實，只是無論是摩爾侯爵家還是斯特林子爵家都沒有把她的話認真對待，而我只是隨波逐流而已。和佩雷斯小姐不一樣，她並不是對和我走向的未來感到不安，而是單純的不喜歡我而已，即便用了強硬的手段，大概也沒有什麼用。想到這裏，我還是搖了搖頭：“感謝殿下的關心，但是……沒關係的。”

“即便真的和黛博拉解除婚約也沒有關係？”

“……”

雖然想說沒有關係，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簡單的幾個字卻沒有立刻說出口。

王太子挑起眉，彷彿看穿了我一般。

從王宮回府之後，我第一次親自遞出了發給黛博拉的請帖，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想見見她。我以為她會一如既往拒絕，但是沒想到她接受了。於是在溫室里，我第二次接待了她，她來的那天穿着暗紅色的裙子，襯得她的紅髮越發鮮艷。我想，如果……如果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不是那麼糟糕，或許我們現在的關係會不會有些不同？不過那樣的想法只是一瞬間冒出來而已，很快就消散了。

保持現在這樣就可以了。

黛博拉離開后，管家來找我，我的父親想要見我。我來到他的房間，那依舊是一間陰暗的房間，只是今天窗帘留出了一條縫，窗外的陽光透過那絲縫隙落在地上，我才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房間鋪着紅色的地毯。我的父親坐在角落裏，我的兄長道格拉斯站在父親的身邊。

“斯特林小姐來過了。”父親的聲音帶着嘶啞，“她有什麼事。”

“沒有特別的事，只是隨便聊聊天。”我如此說道。

“聽說她讓王太子很不愉快。”

我的父親是從哪裏聽說這事的？當時在場的，只有我們四個人而已，應該不會有人知道具體的情況。恐怕是有什麼人在嚼舌根吧。我看着那一縫陽光：“是嗎？我並沒有聽說那樣的事。”

“我聽說了。”

“所以呢？自從草率宣佈我和她的婚約以來，您甚至都沒見過她一次，不會現在突然想要擺出‘未來的父親’的樣子進行教育吧？”這是我第一次頂撞我的父親，“您或許該放棄那些不太正確的消息來源。您如果沒有其他事了的話，請允許我先告退。”這麼說完，我在我沒有再等父親說什麼直接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