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海上潮生 05
戚尋說要七日,倒也不算是個隨便估計的時間。
做海寇這一行的,若是在損失了個二將軍之後還得等上個十天半月才能做出相對的調整,那大約也打不出什麼縱橫七海的名頭。
柴玉關雖不是個已經長成熟了的反派,骨子裏的野心家做派總是在他謀划家產的時候就已經顯露出端倪了,他自然該知道,這便是他冒頭和親自見到史天王最好的機會。
而被戚尋丟在了海上的櫻子姑娘,又沒被戚尋將她懷中的傳訊箭筒給奪走,自然也有辦法聯繫上她背後的石田齋先生。
器重的下屬險些殞命海上,又丟了這樣一批貨物,縱然石田齋沒這個對上史天王的底氣,對那個屬實不講信義的海闊天出手,挽回自己的一點顏面總還是做得到的。
戚尋要的就是這些送上門來的觀眾。
而在等着事態發展的過程中,戚尋也實在沒有閑着。
神水宮的“神水”二字若想引發足夠的震懾力,在江河之間已經算不得什麼了,自然還得是這個海上生波,但海上出手的機會,能有史天王這樣的對手實在不容易。
這或許是在這十年之間所能找到用來殺雞儆猴最肥的一隻雞!
戚尋一向注重一擊即中的效率,連拉扯起的圍觀團隊都絕對稱得上是這江湖上最有分量的,甚至不忘給欠了她人情賬的任慈幫主也發去了個邀請函,如今看來唯獨還差的一點東西便是她自己的武裝了。
她點開了祝福值商店。
【外觀·冰雲】連帶着後面的【系統只開放這一套】以及那個讓人眼暈的十萬祝福值在她的眼前反覆橫跳。
戚尋咬了咬牙。
為了拉高逼格,氪!
衣服的來歷不是問題,好兄長一定會背鍋的OVO。
被點名的溫絲卷後背一涼,卻不知道戚尋已經消失在了擲杯山莊之中。
十萬祝福值所需要的大額財產獲取途徑不外乎就是那幾個,戚尋可還沒忘記,先前紫禁之巔的副本中,陸小鳳那位好友李燕北彼時本應該將三十座公館的地契都輸給她,卻被戚尋以可持續發展和再吃一波利息的理由推了回去。
現在倒是可以切一切進入副本的時間,再去收割一番!
她先前退出副本的地方也在松江府,進入副本便還在此地,但這已經是距離她上一次離開時候的一年半后了。
戚尋盤算着,以李燕北這個賺錢本事,與他打擂台的杜桐軒又因為疑似牽扯進了南王謀反之事被逮進了牢裏,怎麼看都該收穫不小,這個時間差倒是也夠了。
正逢春末夏初,戚尋攏着斗篷坐在松江府街頭的小店裏要了一份三絲蒓菜湯,聽着街頭巷尾的淞滬方言,恍惚有種自己只是跳了個季節,並沒有換了個世界的錯覺。
但在途徑的江湖人士口中,倒是還能聽到幾個熟悉的名字。
比如說四條眉毛的陸小雞近來又惹上了新的桃花債,跑去萬梅山莊避難去了,比如說珠光寶氣閣的閻大老闆又推出了一種新首飾,發行到了江南,再比如說妙手朱停給卧雲樓裝了一個自動上下的樓梯,為此被卧雲樓主人包圓了他今年的伙食開銷,在湖州又長了五斤肉。
說到朱停,戚尋倒是想起來,她此前還委託過朱停做一把“騰騰騰”火炮的縮小版本,也不知道朱老闆的研究進度如何了。
但這事反正也不那麼著急,戚尋打算再多留給他一點研究的時間。
她打江南過,只去見了一個人。
或許這也不能算見……吧?
百花樓的春日,因為花木盛放更有一種見之難忘的生機,綠藤間露出的半邊樓閣露台上,為人精心打理過的盆栽探出半邊花蕾,被吹入樓中的暖風帶開顫動的花瓣
。
花滿樓正是在這種暖風吹拂之中醒來的。
但當他醒轉過來的時候,他卻發覺眼上被人纏了一層白綾。
不,不對……這不只是個無聊的惡作劇。
他在醒轉的第一時間意識到,他此前晦暗無光的世界忽然有了光亮,而透過那層白綾薄紗,他甚至能隱約看到屋中的擺設。
他並非是生來目盲,在他幼時是能視物的,所以這樓中的佈局每一處都經由他的手觸碰感知,完全能想像出到底是個什麼樣子,而當他隔着一層白紗影影綽綽看見的時候,他看到的正是他想像過,也依稀在夢中見過的畫面。
但他此時並不在夢中!
溫潤如玉的花家公子難得失態地踉蹌而起。
在窗欞間遺落在屋內的一縷日光略有幾分刺目感,好在被眼前的輕紗遮擋了大半,只剩下了一點溫熱。
他近乎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最後將目光定格在桌上多出的一張紙和一支茶花上。
茶花並非尋常的品種,而是此前花家替他尋來的珍惜品種,這也本不是這支茶花該當盛開的季節,但此刻擺在桌案上的深桃紅色淺白邊暈的茶花,卻像是剛從枝頭摘下來的一樣。
他隱約記得,自己曾經在兩年前剪下過這樣的一根花枝,送給過一對從百花樓下經過的……父女?
花滿樓將目光轉向了那張紙。
紙上唯有一句話而已——
我自江南過,感君一樓春。
-------------
戚尋呢?戚尋早離開江南往京城去了。
春末的京城裏,不像是此前為了九月十五的月圓之夜約戰一樣,會有如此多的江湖人士,她也沒打算弄出多少動靜。
她是來收錢的,多麼單純直白的訴求!
這筆錢應該算是此前紫禁之巔賭局的後續收益,戚尋甚至不必去跟小皇帝瓜分,完全就是她的個人收入。
戚尋看了看提供錨點的朱棠的好感度,確認還在40以上,甚至懶得再去找他商量什麼新買賣。
想想傳聞之中,葉孤城此時還並未返回京城,依然在蠻莫邊境打工還債,想來還能維持一點後續影響,她更是懶癌發作,就想着數錢。
而李燕北實在是一個相當合格的還債人。
一年半前他即將傾家蕩產的時候,因為遭到了試圖捲款跑路的小老婆的刺殺,直接給足了遣散經費地跟枕邊人聊了聊,結果就是他這一年半間的開銷反而少了不少。
在戚尋找上門來的時候,重操舊業、在京城裏又混出了那個李將軍名頭的李燕北,居然愣是攢下了足以贖回半數公館的家產。
戚尋當日留下的威脅顯然是派不上用場了。
不過總的來說,她也不希望能將那個讓別人夜半時分頭身分離的警告派上用場。
“戚姑娘不等一等陸小鳳?聽說他過幾日便會往京城來一趟。”李燕北看着戚尋領了錢就打算走,屬實是洒脫得有點離譜,忍不住問道。
紫禁之巔一戰後,參與的三人都存在感不高。
西門吹雪照舊執行着他一年出門四趟除惡的行為,只是聽說他給了對方辯駁的機會,但也在一劍斬首后務必眼看着對方被燒成灰燼,很有一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感覺。
——老刀把子,也就是木道人如果在九泉之下得知,他這幽靈山莊從西門吹雪劍下撈人的行為一經曝光居然得到了這樣的結果,說不定也會覺得很欣慰的。
葉孤城在蠻莫多時,比之前長居白雲城的時候在江湖上的消息還要少。
只有這位戚姑娘和由她帶來參加此戰的孫青霞孫少俠,在這江湖上才當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再度傳出,就彷彿是她此前的出現也只是個錯覺而
已。
李燕北甚至還曾經找過大智大通,照樣沒有得到過她去向的消息。
但有被送去邊關“競爭上崗”的無名島島眾宣揚,誰也不敢真當對方是出了什麼事才不再出現,反而因為她的來歷去向不可追尋,更多了一層神秘的外殼。
李燕北想着欠債也算是交情的一種,便打算趁機拉拉關係,結果等他再想開口的時候,眼前又哪裏還看得到戚尋的影子。
這位京城一霸調動手底下資產的動作,其實也沒能瞞過小皇帝的眼睛。
他頗為無奈地跟魏子云吐槽,為何戚尋這次來不整點大家都雙贏的事情了。
朱棠在攢私房錢上很是得了樂子,可惜快樂的日子總是不多的,也並沒有這樣多以“掃黑除惡攢錢氪金”為口號的江湖正義分子來跟他談這種合法除賊的交易。
魏子云沉默地看了朱棠一眼,總不能說是因為近來江湖太平,並沒有這麼多可以撈錢的地方,大家也都很惜命地自覺繳稅了。
不過鍋總還是要甩出去的。
“可能是因為……近來御膳房沒弄出什麼讓人眼前一亮的菜色吧?”
御膳房大廚:?
朱棠卻深以為然,“朕覺得也有這個可能。”
並不知道自己又被扣了個吃貨帽子的戚尋數了數從李燕北這裏撈到的錢,發覺距離能讓她兌換出那件外觀的10萬祝福值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可惜萬安寺副本代表的倚天屠龍世界正在元末混戰,跨海飛天堂副本代表的說英雄世界正在北伐之徵,天刀霸刀副本代表的南北朝亂世不定,戚尋自覺自己在其中出了一把力氣,也就自然不想為了個造神場面買外觀,去折騰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貨幣系統。
她想了想又加載進了絕代雙驕的世界。
岳陽樓前她消失在江上的神異一幕,在她改換了形容踏足到此地茶寮酒肆之中的時候,還有人時而談起。
算來其中多少也有些因為江別鶴這個江南大俠名不符實,被人揭穿了真面目后與其子江玉郎一併殞命的緣故,有燕南天這位天下第一神劍重出江湖,玉郎江楓的兩個兒子從原本相殘到相認的緣故,也有移花宮邀月突破了明玉功第九層,儼然在江湖風雲中地位越發巋然不動的緣故。
戚尋想了想自己以師門傳承的方式可以將史蜀雲拖去神水宮所在的時間線,加上她確實再次切入副本的時間相隔不長,便打消了去與邀月和史蜀雲敘箇舊的打算。
會掉她的逼格的!理論上來說她應該是再次破碎虛空而去了!
她乾脆並未驚動任何人地去了一趟峨眉地宮——
歐陽亭與人一併創下五絕神功的那個峨眉地宮。
算起來隨着蕭咪咪佔據了地宮中的大半,此地便被冠上了她的名字,那麼在蕭咪咪淹死在水牢機關后,此地就算是無主的地方了。
江玉郎不願重臨舊地,回憶起自己曾經在蕭咪咪的手底下討生活的情景,即便知道此地還有藏寶,也並未前去取走。
江小魚在離開地宮之後便面對了接踵而至的一串變故,尤其是和花無缺的生死之約,在三湘解開了身世之謎后還忙着去惡人谷找回江楓和花月奴的遺體,送回到江南舊地安葬,更是沒這個功夫去峨眉地宮。
以戚尋的武功要尋到那處山谷,從高崖跳下,途徑獻果神君和沈輕虹困居十餘年的山洞取出此地的紅貨,又順着樹榦通道進入地宮,顯然並不需要花費多少功夫。
她更是很快找到了兩處地宮之間的通道,自大水疏導后的地宮遺迹中將其中的珍寶給撈了出來。
正如她所猜測的這樣,這種完全無主的財貨也可以被系統認定帶走。
她也總算湊夠了兌換這件外觀的祝福值。
眼看【外觀·冰
雲】兌換成功的系統提示彈出來,祝福值商店最貴的這件東西被她換了出來,下方原本是一片空白的地方又刷新出了一團迷霧,迷霧又當即散開,彷彿下一刻就要有一件新商品出現在那裏,戚尋的心頭一跳,忙不迭地將界面給關上了。
按照套路,有了外觀之後就該弄出什麼隨身空間,移動種植了,但想想弄出這麼件出場拉風的衣服都不容易,在她找出新的獲取財富途徑之前,她要嚴格杜絕自己遭受這種可怕的誘惑!
氪金系統恐怖如斯!
戚尋抱着新刷出來的衣服,在擲杯山莊的客房裏選擇躺平。
以後再說以後再說。
柴玉關就沒有這個躺平的機會了。
戚尋所分析的按照他的性格勢必會把握住這個機會,也的確並沒有猜錯。
柴玉關雖身處在海寇之中,簡直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一樣自在,但他骨子裏便看不起這些人,更覺得在發展前景上再如何縱橫肆意,也到底外敵環伺,絕非一個可以長久發展的地方。
若是他將來有機會的話,必定要讓自己的勢力紮根在關外那種地方,既有威名遠懾中原關內,又沒有朝廷的觸手伸到他的面前,中原武林要想剿滅他也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抱着這種目前還沒有影的期待,柴玉關便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麼做了。
他還得繼續藉著正道勢力發展,最好能爬到更高的位置,而不是從一個卧底變成真正的海寇,在史天王的麾下升官發財。
他也必須在這場武林正道剿滅史天王的戰役中做出更大的貢獻來!
當然,也得保住他手中意外得來的九陰真經的獨有性。
他苦思了半夜,最後決定先搞點事情,比如說,他要就着豹姬將軍為人所擄劫的事情在海寇之中製造緊張的氣氛。
他的那個頂頭上司再如何看不起豹姬只是史天王奪回來的女人,居然爬到了二將軍的位置上,都不能改變一個事實,豹姬的確是個很有本事和統率才能的人。
在這海寇水寨中真能有本事與豹姬相比的,還真不存在。
今日整條船落入敵手被帶走的可能是豹姬,明日也就可能是他們。
這對一向追尋利益,也只在乎自己性命的海寇來說,並不是一個很難達成的聯想。
柴玉關甚至在其中並沒有動上多少手腳,就已經讓這種說法在營地之中傳了開來。
他也相當聰明地沒有藉機宣揚自己在對比之下能將財物帶回來,又掌握了一門不簡單的武功,顯得有多出挑。
多做多錯的道理,以柴玉關這種心性的人並不會想不明白,所以他做到這一步也夠了。
史天王這兩年來的地盤擴張尤其快,更是從未有過一敗。
朝廷對沿海用兵,扶持了以杜先生為首的玉劍山莊與他對峙,東瀛的石田齋對他恨之入骨屢屢出手,收攏海寇勢力中被他吞併的勢力意圖反擊,都沒有一樣讓他嘗到失敗的滋味,也就助長了他的囂張氣焰。
豹姬的被擄等同於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臉上,史天王愛惜性命,不會讓自己貿然出手,但當懷疑他能否庇護屬下的傳言甚囂塵上的時候,他也的確是坐不住的。
他準備召集幾個表現出足夠潛力的屬下。
實際上柴玉關畢竟投效過來的時間還太短,即便剛得到了個收繳商船的收穫也不例外。
但他藉著這個機會表達了自己可以為史天王獻上一本特殊的功法,若是史天王看不上這武功,也可以交給手下來練,只求得到一個隨同出戰立功的機會,便也得以混入了其中。
“我可跟你說,天王每次接見我們的地方都不同,不管這一次是什麼情況,你都最好不要露出任何詫異的樣子來。”那位海寇頭目盯着柴玉關的眼睛
,像是要進一步確認他的忠奸,但也沒看出什麼異樣來,“你的運氣不錯,但你最好別懷着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柴玉關自然點頭稱是。
緊跟着他便被人矇著眼睛送上了船。
但船上的其他人並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上點着了一種特殊的香味,而在他的頭頂正有一種與此香味匹配追蹤的飛鳥,足以讓鳳尾幫與他接頭的人鎖定他的位置。
戚尋靠着升級之後的紅名追蹤系統當然也能鎖定柴玉關的位置,但是有鳳尾幫可以輔助做到這一點,總還是要比她用什麼解釋不清的神乎其技來操作更簡單一些。
也正是在柴玉關被人帶往史天王所在之處的時候,幾艘海船從松江府的港口啟了航。
戚尋站在第一艘船的船頭,海風將她身上冰白幽藍雙色的衣衫吹動。
這件又費了她不少功夫才拿到手中的外觀,實在對得起她的這番氪金行動,就連她的藏寶圖N連墜機一無所獲的自閉情緒,都在身着新衣閃亮登場的時候,基本上可以說是消失無蹤了。
冰綃霜綾之上的銀華暗紋,在日光之下泛着一層流動的水色,腰際垂落在裙擺之間的冰珠在海風之中相互碰撞,發出隱約的聲響。
衣擺末端宛若垂雲的煙靄之色,在被長風吹開之時,分明又有一種踏雲而去之感。
在日後娘娘和水母陰姬明擺着說要讓她這個少宮主一展神水宮威風,以示江湖後輩實在已經有了出頭本事的情況下,她便是再如何風光也不為過,絕無對神水宮長輩的不敬之意。
於是戚尋也全然沒有壓制她在利用和氏璧與邪帝舍利后提升的實力。
即便她在回身朝着後方的船隻看來的時候面帶笑容,也一向表現出的是對朋友的重視之意,也並不妨礙今日與她目光交觸之人,頭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她極有可能已經提升到了一個讓人難以企及的地步。
“後生可畏啊……”正趕在這海上之行前一天抵達松江府的任慈幫主感慨道。
他上一次見到戚尋的時候還是她剛出神水宮,直接逮着無花就直奔丐幫而來那會兒,與現在之間隔着若干個大副本。
光是戚尋這次在薛家莊內的閉關,都讓日後娘娘感覺到了一種翻天覆地的變化,更何況是對任慈這種已有多時不曾見到她的。
好在任慈能寬厚到養育天楓十四郎的兒子南宮靈,本身在心境的寬廣程度上也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
他頂多就是覺得戚尋實在是個本事人,也當真在武道天賦上有着讓世人望塵莫及的天賦而已。
對方既然是個身懷正氣,又剷除了江湖中不少毒瘤的人,他又何必有什麼好擔心的。
站在他身邊,依然以白紗覆面的秋靈素更是顯然對戚尋心存感恩之情。
若非戚尋意外揭穿了南宮靈的陰謀,以任慈對其絕不設防的狀態,只怕是要在被他坑害之後才會得知對方的真面目,對秋靈素來說,任慈便是將她從那種鬼窟地獄中救出來的明光,若是任慈出了事,她只怕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
而後來戚尋更是擊殺了石觀音。這個對她來說有如夢魘的女人死去,便等同於再也沒有了一把隨時落下的屠刀存在於秋靈素的生命之中,她從此可以繼續過她雖面容殘缺卻也不失幸福的生活,又在求得那位畫師的諒解後繼續以丐幫幫主夫人的身份行善舉積德。
在聽到任慈的這句感慨后,秋靈素麵紗之下露出了個笑容,“是啊,但這不是你也樂於看到的嗎?”
丐幫後繼之人的選擇讓任慈近來頗為頭疼,但在現在看到海上一霸極有可能要被剷除,迎面的海風中任慈的愁緒也消散了不少。秋靈素看的出他的這種情緒變化,也因此對戚尋的感激之意更重。
當然這些個船上總還是有交流
話題不那麼正常的,比如說——比如說武維揚吧。
在看到戚尋今日換上了一身這樣的服飾的時候,他便湊到了金靈芝的邊上。
“敢問金大小姐,這是你們萬福萬壽園門下哪位綉娘的傑作?”武維揚興緻勃勃地問道,“要是這東西造價沒那麼高的話,我老武也想給自己弄一套!”
金靈芝:“……”
“你怎麼會覺得這是我們萬福萬壽園的傑作?”今日也穿着一身紅衣金綉勁裝,更顯眉眼之間英氣十足的金靈芝回答得很是無奈。
好在此前在擲杯山莊和薛家莊中的相處,已經足夠她認識到武維揚到底是個什麼跳脫的性情,他會說出什麼東西都不奇怪。
武維揚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回道:“這還不簡單?這種華光閃爍的風格一看就是你們萬福萬壽園的風格嘛。”
“……那還真不是。”金靈芝很感謝武維揚對她們萬福萬壽園財力的認可,但說真的她也挺眼饞戚尋這一身的。
今早在擲杯山莊見到的時候她便湊上去問了,從戚尋那裏得到的回復是由溫絲卷提供的。
若是別人也就算了。
金靈芝是一向很自來熟的,否則也不會在大沙漠中與戚尋她們初遇的時候便如此親近於她們,但她有種小動物一樣敏銳的直覺,這個說著自己是個郎中,長得和戚尋起碼有六分相似,笑起來還挺懶散溫和的白髮青年,絕對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這麼無害。
讓她去找溫絲卷打聽,她還有點擔心自己會被糊弄到坑裏去。
在從金靈芝那裏得到這個答案后,武維揚也收回了給自己折騰一身外觀的打算。
人當然還是要稍微記一記打的,對能悄無聲息將他放倒的人,武維揚——
他覺得自己這個不叫認慫,叫做保持兄長送給妹妹禮物的唯一性。
不錯!就是這樣!
“你的這個弟子,實力和心性之強我看只在其次了,你最應該得意的是她不只是將神水宮的榮譽放在了相當重要的位置上,在讓神水宮之名置身於江湖中抬升地位的行動上,她走得比你穩太多。”日後朝着周圍看去,以她的目力足以將周遭的人盡收眼底。
她看到的不是一個個被邀請而來的觀眾,而是一張從戚尋出發,在這江湖上編織出的一張不容忽視的網絡。
在這張雖還不算緊密,卻已經因為有來有往漸漸成型的網絡中,神水宮的未來她彷彿已經可以看到了。
若這還不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又有什麼人會是呢?
水母陰姬聞言,不由露出了一個與平日冷酷神色有別的笑容。
她又不是個瞎子,當然看得出戚尋身上這身突然出現的衣服,她忽然找回來的兄長,和她提升得過快的實力背後,一定還有從未向她這個師父解釋過的秘密。
但那又如何?
若非是這個徒弟,她也不會意識到自己在這多年間作繭自縛的危害,不會已經踏出了解開心結的第一步。神水宮也或許還是江湖俠士傳聞之中不近人情閉門不出的一批人窩居之地,絕無可能真正擔負起今日的重任。
相處之中產生的師徒情誼並非作偽,師門的榮譽感和身為其中一員的責任感也切實存在,那便實在不用再計較所謂的秘密了。
水母陰姬固然不會說出戚尋當真是她平生有幸才能遇上的繼承人,但她放開手任由她此番折騰,自己像是站在背後的一方支撐,就已經足夠讓人看清她的態度了。
前方的海浪翻湧似乎也在戚尋的操縱之下被覆壓平靜了下去,舉目遠望正是一片潮平海定,旭日東升的景象。
這當真是個啟航的好兆頭!
與這一批艦隊並不一道出發的豹姬,領着她手下訓練有素的娘子軍駕馭着一批輕舟,而她們
的目標是在戚尋剷除首惡的情況下收拾那些四散奔逃的海寇。
她若是想要取代史天王的位置,這個清剿的工作就必須做得足夠乾淨利落,所以她此時蹲在船頭磨刀,務求讓這把刀在梟首之時絕不拖泥帶水。
她也在此時看着鋪開在海面上的金暉,但她所想的是臨出行的時候她問及戚尋,為什麼就這麼不留監管人手地讓她獨立行動,也不擔心她會重新投到史天王的麾下,影響到戚尋的行動。
這位絕不該說是人靠衣裝,而應當說是今日氣場全開的神水宮少宮主只是笑了笑,“你是個有抱負的人,不會做這麼蠢鈍的事情。”
這是對她的信任,當然也是戚尋的勝券在握之態。
她說的不錯,她不會做這麼蠢的事情!
她做的最明智的決定就是改換立場到神水宮門下,給自己博一個真正的出路!
-------------------
與這一頭的希望與歡快氣氛不同,被蒙上了眼睛的柴玉關難免忐忑地隨同着船身搖擺。
他看不到這艘船會開往什麼地方,只知道那大約是一段長達兩個時辰的水路。
划船的人也是個內家高手,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響,只有他們這些前路未知之人越來越失去穩重的呼吸聲。
好在船終於着了岸,柴玉關眼上矇著的布也被解了下來。
只是讓他實在很意外的是,他看到的居然不是什麼守衛森嚴的海上堡壘,而是一處看起來很尋常的海上漁村。
在這漁村裡甚至聞不到什麼血腥味,反而有種讓人覺得自己誤入了一方凈土的安靜祥和。
柴玉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滿村屋外掛着漁網和晾曬的鹹魚,幾個打着赤膊的青年正在收拾這些收穫,幾個老丈正坐在屋外的陽光之下嘮嗑家常。
除了這個漁村居然不在沿海而在海中央之外,柴玉關實在不覺得此地有什麼違和感。
但想到那個頭目先前對他的告誡,他又收斂住了自己臉上的驚詫神情。
而拋開自己在看到此地情景先入為主的印象之後,柴玉關便很快留意到這些晾魚的年輕人身上,在蓬亂的長發之下分明掩蓋着刀傷,而那些靜坐閑話的老者,眼神要遠比尋常的老人來得銳利太多。
就連此時捧着貝殼在沙灘上跑跳的小孩子,都在拋擲出貝殼的時候展露出了個暗器好手的水準。在縫補衣物的年輕婦人手下穿針引線的功夫,倘若用在以飛針洞穿人的胸膛上,顯然也是一件可以輕易做到的事情。
柴玉關這下不敢小看這些人了。
也正在他看出了此地不簡單的當口,他看到這些人忽然都站起來,朝着一個方向看去,發出了一聲歡呼。
他順着這些人的目光看去,正看到了一艘在海浪中行進奇快的船,上一刻彷彿還在遠處,下一刻卻已經抵達了岸邊,停駐在了沙灘上。
七個無論是身形、容貌還是氣質,就連任何一點細微的神情看起來都一模一樣的中年人,穿着一模一樣的漁民衣服,從船上跳了下來,就連他們拽着手中滿是收穫的漁網的動作都沒有半點區別。
他們迎着那些人的歡呼,彷彿完全沒有看到柴玉關等人的存在一般,徑直朝着一處房屋走去。
“愣着幹什麼,這就是我們的大帥,他人都來了,你們自然也該去見一見他了。”船夫以異常平靜的語氣說道。
柴玉關的背後不由冒出了一層冷汗。
這和他所想像的為下屬所包圍,金冠金甲儀錶堂堂的史天王完全不同,卻比他想像之中的還要可怕得多。
在歡呼聲響過後重新恢復了寧靜的漁村在偌大的海上根本不起眼,要找到此處來幾乎是一件不可能辦到的事情,更何況
他還聽到過這個地方是會更換的。
而史天王和他的六個一模一樣的替身根本不分彼此,柴玉關毫不懷疑這些人的武功也是一樣的高強,要想一口氣殺掉七人實在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
他現在有點慶幸他沒有在搶功這件事上真的付諸於行動,否則他只怕怎麼死的也不知道。
他更是直到現在才知道,為何非要讓他來卧底,又以立功的方式見到史天王。
否則誰又能在廣闊的海上找到史天王呢?
柴玉關極力按捺住自己鼓噪的心跳,跟着其他人一併進了那間木屋,走到了七個史天王的面前。
讓他更覺緊張的是,他在第一時間便被七雙眼睛盯住了。
他根本看不出這七雙眼睛之間的區別,只覺得有七倍的威嚴朝着他壓了過來。
“你就是那個搶回了石田齋那個老傢伙東西的人?”其中一個史天王問道。
“你還說你有一門特殊的功法要上交?”另一個史天王問道。
這第一個說話的人未必就是真正的史天王,他以這種分/身混淆之法讓人分不出他的身份,便必然不會介意自己被人搶白。
此時的柴玉關還遠不是那個弄出衡山之亂也毫無心理負擔的快活王,他面對着史天王,差點沒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他下意識地便伸手將他今早才重新默寫出的九陰真經經文給遞交了出去,然而在此時,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
這是他自作主張更改過的經文!
他先前自以為如他的名字一樣“英明”的決斷,在此時眼見的史天王居然是個如此高深莫測人物的時候,儼然成為了一件絕不應該有個舉動。
對他來說最安全的行動正是將戚尋一開始交給他的羊皮卷直接交給史天王。
可他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距離他最近的一個史天王已經從他的手裏將那份篡改過的經文奪了過去,看着紙上嶄新的墨跡和已經在鼻子上也冒出汗來的柴玉關,他忽然說道:“背一遍我聽聽。”
柴玉關瞳孔一縮。
若是讓他背出原本的版本或許還沒問題,否則他也不敢將這羊皮卷給燒毀,可他為了防止自己記錯,這篡改后的版本可沒有記住!
而他只是遲疑了一瞬,在史天王這種老謀深算的人面前如何有可能隱瞞得住?他已經將自己的算盤暴露無遺了。
“這不是個真正的秘籍。”坐在最中間的史天王說道。
他未必就是真正的史天王,他也並沒有跟拿着假秘籍的那個史天王共享視覺,他只是從每一個“自己”的臉上都看出了這個判斷而已。
柴玉關根本沒來得及反應,便已經感覺到心口一涼。
他早知道戚尋今日的安排。
或許如今坐着常春島日後、神水宮水母陰姬、擲杯山莊左輕侯、夜帝之子朱藻等人的船已經就在不遠處了,即便有七個史天王也顯然躲不過這樣的陣仗。
可在這種只差一步的勝利面前,他卻先一步邁入了死地。
直到眼前一黑倒下去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他所擁有的並不是能將旁人當做傻子的智慧,而分明是個畫蛇添足的小聰明。
但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早沒有什麼用了。
他所唯一傳遞出的消息或許只是讓戚尋那個鎖定位置的坐標暗淡了下去。
而他耳中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七個史天王在此時異口同聲地發問,“他是誰派來的?”
這七道目光一併看向了和柴玉關一道前來的海寇頭目。
這人將已經身亡的柴英明拎起來鞭屍的衝動都有了!
然而正在他兩股戰戰,試圖給出一個能讓他保命的答案之前,那個先前在門外玩貝
殼的小孩忽然沖了進來。
他面色驚恐,手中的貝殼彷彿在驚嚇之中給丟了,“大帥!海上,海上有變!”
尋常的風浪絕不會讓這個在海寇窩裏長大的孩子露出這樣的神情。
七個史天王面色不變,卻也當即放過了這個對柴玉關的目標一無所知的傢伙。他們一道離開了原本的座位,朝着屋外走去。
而當走出屋外,朝着那小童指向的方向看去的時候,這七張一模一樣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並不盡然相同的神情。
詫異,困惑,緊張,戰意……
人在看到不能理解且察覺到危機的事物的時候,反應總歸還是會不同的,再如何訓練有素也不能真正統一。
唯獨一樣東西是相同的,那便是他們看到的那個畫面。
一道海浪水牆從遠方湧來,卷挾着一種有若奔雷的洶湧之勢。
可這若是個尋常的漲潮便也罷了!
七雙眼睛都清清楚楚地看到,這道雪色翻滾的水牆還在不斷地攀升,而在浪潮的頂端,赫然還站着個人!
這竟是一片人為掀起,衝著他而來的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