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問道宗師 18(第四卷終)
站在戚尋面前的這個小姑娘大約是不能理解她這句對花開的感慨的。
她只是覺得這個大姐姐終於說話了,實在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這就是春天的奇迹嗎?”小姑娘仰着腦袋問道。
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處在夢中的是,她緊跟着便被這個大姐姐攬在了懷裏一躍而下。山風從她的耳畔傳來依然呼嘯的聲響,卻並沒有吹到她的身上,便已經朝兩邊散開了。
而這一路風馳電掣地回到了她所住的農家小院外頭,甚至沒過一盞茶的時間。
她呆愣地聽着這個跟先前精神頭大不相同的姐姐說明日來看她,讓她別在大晚上往外跑,又折返回來與她拉了拉勾訂立了約定。
在黃昏的暮色中,這道灰影不過須臾便已經消失在了小徑的盡頭,讓她有種錯覺,她好像今日並沒有去給那個姐姐送飯食,也並沒有出門一樣。
但她從小院的邊角薅出來的那朵小花,又的確已經被那個大姐姐收下禮物帶走了。
這顯然並不是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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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尋轉頭就跑附近的州城裏去了。
不是她不想繼續研究一下那個天命所歸的絲線指向之人的身份,實在是清醒的狀態和半瘋的狀態完全是不同的。
饒是她周身的真氣震蕩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並不至於讓她身上積累多少塵灰,可這長達一年的洗筋伐髓過程,和她在混跡在流民當中的本能遮掩,都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套着一層灰撲撲的外殼。
她現在目光清明,日月俯仰之間草木光華盡收眼底,就是——
實在像個流浪漢啊……
不收拾一下她過不去心裏這個門檻。
好在這畢竟是個江湖中人頻頻出來走動的世界,州城裏的客棧也不是沒接待過這種看起來像是土裏撈出來的客人。總歸她上來就給錢了,就是需要的熱水多了一點而已。
等戚尋換掉了先前的灰袍,坐在客棧房間的桌前對着一桌送上來的飯食的時候,她總算有種徹底活過來的感覺了。
也直到此時,她才有機會將這一年來的系統提示和背包情況都給整理一番。
道家有元精、元氣、元神之說,而依照煉精化氣、鍊氣化神、煉神還虛的說法,元精便是一切的根本,邪帝舍利中的藏匿在駁雜邪氣之下的元精,對戚尋來說的意義不比和氏璧要小。
和氏璧的異種真氣若無元精貫體打下的根基絕無可能被她吸收,甚至讓她足以看到這個誕生了和氏璧的世界裏各種因果之線。
也正是這二者的作用,促成了她這一年有餘的時間裏身處混沌之中的悟道。
這個悟道對她的影響說是翻天覆地也不為過。
但在遊戲系統的面板上,她只是提升到了140級。
這裏倒是顯示出這東西可能並沒有那麼全知全能的一面了。
境界這種東西是很難明言的,就像此時同樣是臨近於破碎虛空的境界,戚尋在犯傻狀態下還能按着向雨田暴打,但戚尋猜測,若是都放在這個系統里,兩人的等級顯示應該都是140級。
在絕代雙驕的世界裏,戚尋於神水宮舊址之下的封閉環境突破明玉功第九層,從129級提升到135級,現在的系統面板只增加了5級,其實並對不上她此時所能展現出的戰鬥力。
唯獨有一點還能對得上。
那是一條稱號的變更。
【系統】【俠士達成成就:將任一武學功法等級提升至10級,成就獎勵稱號【大宗師】】
【系統】【成就稱號【大宗師】:宗師天成,道法自然,品游魚之逍遙,賞四時之變化,劍平四海,譽滿九州。稱號佩戴期間全屬性增幅10%,特殊屬性:應戰宗師期間基礎攻擊提升5%,每增加一名被系統判定可出師弟子,全屬性提升增加1%】
大宗師啊……
戚尋翻了翻自己的武學列表。
明玉功和神照經的名字都在此時變成了個問號,只在後面跟了個10級的標誌。
這倒是完全可以理解。
就像被她師父簡化過的明玉功也不該被叫做明玉功一樣,她雖運功無知無覺,卻實則在藉助和氏璧觀日月生靈之氣入道,明玉功的運轉已經發生了着實驚人的變化,連帶着的便是深受元精精華淬鍊的神照經。
這二者又與毒經化歸山字經三經合一的正道,在彼此浸染制衡的過程中,已經與本來的明玉功和神照經有別。
若是戚尋有空將這兩冊武學給寫下來的話,說不定便該叫做什麼【神·明玉功】【天·神照經】之類的。
但是這名字也忒中二了,下次再說吧。
除了功法和等級的長進,剩下的便是些雜七雜八的掉落。
戚尋不免有點慶幸她在並不能正常思考的狀態下,選擇的是點左邊,否則她的背包可能裝不下這麼多的掉落。
比如說在擊殺武尊畢玄之後掉落的炎陽奇功,月狼矛法,擊殺趙德言后掉落的歸魂十八爪,百變菱槍,擊殺妖道辟塵后掉落的幻魔四變、五絕殺神手之類的,現在一個不落地躺在背包里。
趙德言這個人,若是按照歷史情況來看,他給頡利可汗提出的那些個放在中原合適,放在突厥簡直像是在自損實力的建議,讓他看起來明面上是個“漢奸”,實際上卻像是被派去突厥的卧底。不過在魔門的設定之下,這位更傾向於一個純粹的倒戈突厥之人,甚至一度拉攏畢玄作為魔相宗的外援。
這麼一來,戚尋先後擊殺畢玄和趙德言的舉動倒是很合乎魔門清掃平定的邏輯。
而辟塵……對方既然不樂意臣服,那死了便死了。
真傳道的一部分典籍已經在辟塵死後落到了戚尋的手裏,剩下的一部分在子午劍左遊仙的手中,有辟塵這個殺雞儆猴的“雞”在,諒他這個“猴”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戚尋有點想給自己點個贊。
她這蒙昧狀態下倒也沒殺錯人。
但當她的目光看到包裹里分上下二冊的道心種魔**的時候,她又忍不住開始痛苦面具了。
她托着額頭將這兩冊道心種魔之法簡單翻了翻。
這門上卷培養魔種,下卷由魔入道的功法,若是深究起來,魔種也無外乎是陽神陰神的凝結,倒也不能算是魔功。
按照向雨田在後來找上她交託秘籍時候自說自話的說法,道家的內丹和魔種事實上也是殊途同歸之法。
向雨田也的確沒說非要她修鍊這門功法,以她如今的實力也不可能廢功重修去轉修這門武功,即便它的確有其可取之處也不例外,但——
向雨田藉著她解釋不清神水宮來歷的時候,確實算得上是趁虛而入,可戚尋也不能算完全占理的!
邪帝舍利這個東西畢竟是邪極宗的傳承,她此前覺得向雨田心懷不軌,才迫切要以此法提升實力,但現在看起來這個很有幾分遊戲人生心態的高齡邪帝,倒更像是將她當做後輩來看的。
不過學道心種魔是不可能學的,最多就是將天魔策在她手中收集齊全,在她的弟子中選擇一個傳下去。
比如說,那個以一朵春日將至的花將她從渾渾噩噩的狀態拉出來的小姑娘,未來的那個女兒。
戚尋在州城裏採購了一番后,如約在第二日抵達了那個小山村。
小孩子果然會將約定記得很清楚,在戚尋行到了院落外邊的時候便看到小姑娘蹲守在那裏。
雖然以她的小腦袋大概是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個姐姐會在一晚上的時間裏,從原本那個髒兮兮的樣子變成了現在光彩照人的樣子。
踏足大宗師境界讓戚尋的面容上更多了一種獨特的親和力,即便她此時穿着的並不是那件神水宮少宮主的藍白色衣袍,而是在州府臨時採辦的一件白衣,也並不影響小姑娘扒拉着院籬,露出了個驚嘆的表情。
當然為了回報這一飯之恩,戚尋並沒有帶來什麼太過醒目的東西。
也就是兩床棉褥,幾匹棉布,外加上一對雞鴨,這種說起來都有點跟她平日裏乾的事情不是一個畫風的禮物。
但這些東西對一個想要過平靜生活的人家而言,卻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如今尚在元月,便像是一份漂泊旅客留下的新年禮物。
小姑娘捏着手中寫有十年之約的紙,看着變得像是個仙人的大姐姐再次飄然而去。
她有些不理解她們還有再見的緣分這樣的話,更不知道戚尋還盤算起了等到去跟宋缺會合后,便借用宋閥的勢力慢慢改變這一家的生活環境的想法。
當然戚尋也不知道,這個現在才不過五六歲的小姑娘會在十幾年後有一個什麼樣的女兒。
按照年齡來推算,距離武則天的出生還有四十四年,顯然不可能是她,她也並非南方出生之人。
莫非是,婠婠?
但現在搞不清楚問題不大,反正還有的是時間來驗證。
戚尋再怎麼好奇為什麼那姑娘將來會生出一個女帝命格的女兒,也不能強行給她催熟拉扯長大。
她有自己的人生要過,而戚尋頂多就是一個特別的監護人而已。
她也的確有足夠的時間。
向雨田引動的邪帝舍利元精甚至不到整塊黃晶儲備的一成,便已經足夠讓他活到這個歲數。
而戚尋呢?她幾乎將整個邪帝舍利都消化殆盡,在以元精洗髓甚至是延壽的效果上,遠比向雨田還要強得多。
她雖如今距離破碎虛空還有這一層天人之分的界限,卻已經在舉手投足之間有了一層流轉的道韻,要想推開這一扇門,在她有生之年並不是一件無法做到之事。
這便等同於半個長生了。
世人羨慕長生卻又畏懼長生,無非因為年華過去後過往的朋友紛紛離去,自己成了最後的那個孤家寡人。
但戚尋絕不後悔這一路來的成長與所見,更知道自己在此後的行路中或許還能做出更多力挽狂瀾之事。
在她過建康跨長江,走過這條一年多前她曾經走過的北上之路的時候,縱然如今處在大業二年,長安城未下,天下也尚未一統,所見已非先前她所見的滿目瘡痍景象。
宋缺領宋家軍攻城,宋智與狄飛驚坐鎮後方,昔日南陳、西梁、北齊之中可用的人才各司其職,魔門白道競爭上崗,這宋唐簡直像是個高度運轉的戰爭機器。
而與之相對的關隴世家,固然暫時打退了尉遲迥的隊伍也無濟於事。
南北朝的王業更迭,早讓君主的正統性遭到了質疑。
長安城內是還有個坐在皇位上的宇文闡,但昔日隸屬於北周名下的土地未必就要認這個君主,如今也早沒有了什麼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本錢。
要戚尋看來,此刻的情形倒是更像宋缺屯兵洛陽,在一步步地朝着關中蠶食,而對方的困獸之鬥中甚至還伴隨着讓人覺得可笑的內鬥。
有個人倒是運氣不錯,便是那位已然殯天的天元皇帝。
他人都在土裏了,自然不必看到眼前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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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別一年再臨洛陽,戚尋倒是還記得那處她曾經歇腳過的客棧,和那個被大白老虎坐騎給嚇到的倒霉店夥計。
但戚尋想了想,還是沒把在關外收回后就沒放出來過的大貓弄出來放放風,而是壓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踏入了洛陽城。
唐軍渡河一戰,若非戚尋執劍斷流,只怕還需要耗費不少功夫,如今正值冬春交際這個快要適合興兵的季節,屯紮在洛陽城內外的軍隊給戚尋一種精神頭尤其旺盛之感,滿是躍躍欲試的銳氣。
長安城中的關隴勢力江河日下,便越發顯得宋唐有勢若猛虎,氣吞山河之象。
戚尋漫步城中,也並沒錯過在街頭做生意的小販在言談之間說起,說不定大業二年便是天下統一的年頭。
誰讓唐軍如有天助,正跟關外遭到了天罰的東突厥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距離戚尋火燒哈爾和林的突厥牙帳已有一年,那對爭奪可汗之位的堂兄弟依然打得不可開交。
更別說東突厥還失去了他們的第一高手武尊畢玄,畢玄的弟子也隨着師父身死而遠走,這些損失的高端戰力讓東突厥這支原本還該算是凝聚在一起的勢力,徹底亂成了一鍋粥,短時間內只怕是沒有了進犯中原的餘力。
而戚尋也毫不懷疑,等到他們結束這個休養生息的進度之前,已經奪下關中掃平最後一處障礙的宋閥,會不會有興兵北上的想法。
別人或許可能會迷路,有魔相宗的帶路大約是迷路不了的。
戚尋想到這裏,不由露出了個會心的笑容。
洛陽的繁華景象在如今兵士進出,寒光鐵衣的備戰氣氛中距離復原還差得太遠,但到底已經脫離開了接連易主又作為前線對峙之地的那種死氣。
她在街頭化入人群之中又走動了幾步,親眼見到唐軍與攤販之間的交談后,這才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州府之中。
這也正是宋缺此時所住之處。
他在練刀。
一年未見,或者說是以戚尋清醒的狀態來算確實有一年未見,在重新見到宋缺的時候,她甚至難免覺得有那麼點陌生。
殘陽如血的黃昏之色里,這個依然身着玄衣的青年在揮刀之中,刀法里多出了不少征伐之氣,也讓他的刀鋒中多了一種煞氣,但也不能說這是對他的刀法之道的折損,恰恰相反,這更像是一種入世的體驗,讓他的刀意中沾染了更多斑斕的色彩。
更大的變化或許還是在他眉眼之間,作為宋家軍的執掌者,宋閥的閥主,以及新朝的帝王而生髮出的責任感。
這些東西或許可以說是牽絆禁錮住了他的腳步,但也或許是他成就最飽滿的刀意所必不可少的一番人事磨礪。
畢竟也不是誰都能跟她一樣除了開掛,還吞了邪帝舍利與和氏璧嘛。
戚尋坐在牆頭晃了晃,隨手攀折下了一支樹上的枯枝,一把橫摜了出去,正中宋缺的刀尖,將他整套天風環佩的刀法給截斷在了那裏。
“誰?”宋缺抬頭靠着牆頭看過來。
有一瞬間他下意識的反應里充滿了警惕和威嚴之態,但當看清坐在牆頭的姑娘是誰的時候,他又忽然放鬆下來了神色。
“你來了。”
大約是因為這一年間的歷練讓他無論是處事的手腕還是情商都要比之前高出了不少,他並沒有問戚尋之前那個精神紊亂的狀態出了一劍后又跑去了什麼地方,沒有問她現在算不算是康復了,更沒有問什麼他如今所做的一切是不是該當算符合她的希冀。
這俊朗異常的青年只是抬頭,在收刀還鞘的時候問道:“你晚膳吃了嗎?”
“沒呢。”戚尋搖頭,從牆頭跳了下來,“勞駕宋……”
“你若是還想叫宋公子也無所謂。”
“勞駕宋公子來份鍋子,這大冷天的還是吃點熱的吧。”
戚尋摸了摸耳朵。
她雖然不怕冷,但是還是覺得自己先前在南方晃蕩屬實是個好決定,否則那孩子說不定還找不出一朵送到她面前來的野花。
聽到戚尋一邊往鍋里倒涮羊肉,一邊說起她在這一年間的見聞,以及她盤算着的要報答那小姑娘的事情,宋缺忽然有種這一年的時間並沒有生出什麼隔閡的感覺。
只不過先前放在她面前的是那份長安城裏的酥山,而現在放在她面前的則是洛陽城裏的鍋子。
她身上也依然有種讓人覺得像是童心又像是本心的奇怪氣度,在她抬眸間,也依然是那種讓人覺得艷羨的神采飛揚。
“我打算明日往長安城去一趟。”戚尋繼續說道:“有始有終嘛。”
“你也不怕被人圍起來打一頓。”宋缺調侃道。
他的隊伍都壓境洛陽了,長安城裏的那些個勛貴但凡不是個傻子都該想明白,當年他們兩個混入其中顯然不懷好意了。
也不過是不敢直接衝到他們的面前來上個兩軍對壘,這才只能順着當年製造的假象往下表演,對着自己的同盟無能狂怒而已。
但凡真見到了戚尋本人,不撲上來跟她決出個勝負才怪。
“首先,他們加起來也打不過我。”戚尋抬了抬下巴,露出了幾分得意之色。
這一點宋缺倒是看出來了,如果說先前他還能看出戚尋武功的底細的話,在她這次出現的時候,看那拋擲樹枝的一手,他便知道,自己跟她之間的境界差距越來越大了。
長安城中縱然還有尤楚紅這樣的高手,但也的確如戚尋所說,他們加起來也照樣不影響她全身而退。
“其次……”戚尋豎起了一根手指,“我不是上門去嘲笑他們落入圈套的,我是去給他們提供一條活路的。”
“第三……”
“就你理由最多。”宋缺笑道。
戚尋一邊說一邊從袖子裏翻出了一張紙條。
該說不說魔門在情報網絡上的工作屬實是有長進,她之前弄成了個小灰人的樣子他們的確是不好找到自己這位聖君,但在她恢復了容貌正常着裝之後,便很快發現了她的下落。
更讓戚尋覺得席應這傢伙大有長進的是,他沒有讓人打擾自己的行程,也沒有探問她想要去什麼地方,只是讓人送來了一個消息——
當年曾經被岳山帶到長安城來的那個明月小姑娘,現在還沒離開長安城。
這位花間派典籍的看守者,多少還是需要戚尋這個聖君來拿個對待的態度。
“我去回收一點東西。”
有向雨田的傳承在手,戚尋甚至不必像先前跟祝玉妍和席應所說的戲稱一樣,說自己其實是花間派的傳人,而完全可以以邪極宗少宗主自居。
但反正聖君之名也基本上得到承認了,戚尋才不想用邪極宗這種聽上去就不如神水宮逼格高的頂掉自己的稱呼。
不過長安城還是要去的。
她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將天魔策十卷收集齊全,交給自己未來的弟子傳承,這花間十二技便必定在她的收攏範疇之內。
這世上也的確不需要一個手握花間派典籍卻不得習練花間武功的守護者存在。卸掉這個身份,那位明月姑娘應當會過得更加自由一點。
“你要不要在洛陽再多留兩天?”宋缺想到她先前說的明日便出發,又出聲問道,“狄軍師處理完了相州庶務便會往這邊來,了空大師倒是在建康講經,大約暫時見不到。”
“我見過了呀。”戚尋回道,“我打建康過的時候見過了空大師,他這也算是一念成佛,普度眾生了,論起武功我現在照舊可以把他劫走,論起佛理他甩我三條街。至於狄大軍師嘛,我先往相州繞過去看了……”
誰讓戚尋的那個Q版小人裏面,代表狄飛驚的那一個看起來實在是瘦削了不少,讓戚尋有點懷疑他們這個攻城掠地期間對狄飛驚的人力做出了太過離譜的壓榨。但等她親自看到狄飛驚的時候又覺得這大概只是他自己的工作狂屬性被激活了而已。
宋缺的臉色黑了黑。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第一個見到戚尋恢復正常的人結果別說消息靈通的魔門了,就連了空和狄飛驚都比他先見到人。
但他又琢磨着自己若是說出什麼“你居然第三個才想到我”,這話便聽起太有怨婦氣場,最後只是沉默地多喝了一碗湯。
第二日他便目送戚尋踏上了往長安去的旅途。
當然在戚尋離開之前,宋缺以錦衣“還鄉”的說法讓她換了一身衣服。
這詞可屬實是用錯了,但要宋缺說,這算是對長安城中的那幾位進行降維打擊,倒也不失為一種特殊的表達方式。
總覺得像是跟戚尋學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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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楚紅其實並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她。
一想到她此前對戚尋和宋缺居然產生了一種這兩人活像是一對愣頭青的想法,還是其中一方始終在為另一方付出的那種,她便覺得自己被戚尋給治好的咳疾又要犯了。
如今再想來,獨孤閥和隋國公府上的嫌隙,大約自從她替戚尋和宋缺去尋來那把井中月的刀便開始了。
宋閥一聲不吭地兵發嶺南,給了南陳致命一擊,狄飛驚取冀州瀛洲后與宋閥會兵,而戚尋則直接坐上了魔門聖君的位置。
卻何止是讓魔門出現在了唐軍的背後,成為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連帶着了空住持所在的凈念禪院也被拉下了水,倒戈向了他們的一方。
真是好厲害的統籌本事!
尤楚紅甚至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前,還對戚尋始終抱着一種欣賞且感激的心態。誰讓在她這折磨人的病症上,對方還當真是盡了力的。
可現在,她們兩人之間起碼還隔着一個殺子之仇。
但當尤楚紅推開房門,在庭院中見到戚尋坐在石桌前頭的時候,卻有種對方依然是獨孤閥府上的客人的錯覺。
身披華氅的少女神情安然,貴氣天成,更是十足的自在,讓尤楚紅不由將手中的碧玉杖又握緊了幾分。
正如戚尋所說,長安城裏的人便是加起來圍剿她,只怕也不是她的對手,以尤楚紅的眼力,幾乎是在看到戚尋的第一時間便確認了這個事實。
一年的時間只是讓她這位獨孤閥的掌舵者徹底恢復了身體的康泰,卻被更多雜事所絆,根本沒有多餘的閑心去考慮武道的進展,但戚尋顯然不同。
如果說先前尤楚紅還對她的水準大抵有數,現在便只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朵空中飄雲,誰也無法預測到這到底是一朵降落雷霆的陰雲,又或者只是一縷流動飄飛的景象而已。
“聖君遠道而來,獨孤閥並未來得及開門迎客,倒是老身的不是了。”尤楚紅一步步朝着戚尋走來,見她心中的疑問都在對方近乎默認的眼神中得到了解答,只能神情肅然地坐在了她的對面。
報仇之類的話,絕不會從一個還有家族要背負的人口中說出來。何況在政斗權斗甚至是一統天下的爭奪中,所用的手段再有什麼陰私之說,也都是策略中的一種而已。
事實上若是她站在戚尋和宋缺的角度,要還天下一個清平盛世,又能有戚尋這樣的本事,只怕會在斬草除根上做得更絕。
所以她也只是旋即又問:“敢問聖君來意為何?”
“大概不是來勸降的。”戚尋的回答很實在。
尤楚紅看着對方鎮定自若的動作,彷彿此前來長安城所掀起的那些個風浪都不存在一般,朝着她推過來了一隻茶盞,便實在不免有種心口憋悶之感。
但理智告訴她,戚尋所說的的確不錯,她是沒有勸降的必要的,以宋缺如今手握兵權,只需順水推舟地吞掉尉遲迥的敗兵,合兵一處后,長安城就是最後的孤城。
即便在長安城以西以北還有這樣一片廣袤的土地,但若是沒有那個進擊的劍鋒,這些東西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一個遲早要敗亡的勢力,的確不需要讓戚尋來勸降。
“我很看重尤老夫人的本事,但不能讓獨孤閥還是獨孤閥,所以我想給您提點一條活路。”戚尋語氣平靜地與尤楚紅對視,其中誠然認真的意味並不需要多說也能看得出來。
這世上沒有那麼多一笑泯恩仇的事情,獨孤閥也的確是在戚尋的壓制關隴世家計劃中的受難者,但尤楚紅執掌門戶,深知這世上除了合作與臣服,還有許多種並非仇敵的關係,這世上也並不是只有非黑即白的立場,戚尋更沒有欺騙她的必要——
既然她說是活路,便也必定是一條活路。
“請尤老夫人帶一部分人出關吧。”戚尋繼續說道。
尤楚紅沒有直接跳起來反對,而是露出了幾分沉思之色,便讓戚尋知道對方已經站在一個當家人的位置上思考此事了。
“阿史那庵羅和阿史那大邏便這對堂兄弟之間的鬥爭,以漢人的手段未必能激化到足夠的地步,獨孤閥有鮮卑血統,卻未必不能成為一方的憑靠。”
尤楚紅聽懂戚尋的意思了,她是希望獨孤閥繼續分化東突厥,甚至成為唐軍有朝一日的內應。
“但是,戚姑娘難道就不怕我利用東突厥的兵力藉機生事,為禍中原嗎?”尤楚紅問道。
戚尋搖了搖頭,“尤老夫人,你知道神靈天降災禍的印象要想從一個族群內部抹消需要多少時間嗎?”
尤楚紅只是因為獨孤閥而滯留在長安城中,卻不是真被困在此地,她既然能知道唐軍勢力如今的範圍,自然也知道伴隨着畢玄之死,魔相宗的內部清理,佗缽可汗和沙缽略可汗身死而來的那個傳聞。
而要讓已經深信不疑對方掌控了非凡力量的東突厥人去相信,那只是漢人之中一個絕頂高手來了一出斬首行動,即便尤楚紅的口才再好,只怕也沒這個本事。
只要戚尋再次露面,這個煽動起來集結的隊伍只怕隨時會掉頭潰敗。
“我要的只是東突厥在中原平定治理的過程中逐漸削弱,尤老夫人要的是獨孤閥的太平,這條退路應當不是不能走,您說是不是?”
戚尋以茶代酒朝着對方敬了一杯。
“不錯,這個交易可以做。我甚至應該感謝戚姑娘,選擇了獨孤閥來做這個交易。”
這或許是唐軍為了顯示己方並未趕盡殺絕的仁慈,也或許只是要榨乾他們這些人的剩餘利用價值,但不管怎麼說,只要還活着,便還有希望。
尤楚紅喟然一嘆。
等到這聲嘆息聲止的時候,戚尋已經消失在了庭院之中。
但她知道,這並非是她老眼昏花而產生了什麼奇怪的錯覺,在戚尋走後也必定會有人來與她交接此事。
而在尤楚紅盤算起到底帶走多少人能卡着戚尋的底線的時候,戚尋已經翻進了李閥。
比起宋缺在這一年之間,從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刀客,變成會戰天下的一方梟雄,岳山的變化還要更大一些。
卻不是正向的變化。
而是因為去年元月初一的這一敗,宋缺抵住了他咽喉的一刀好像變成了他的刀法一途中難以逾越的一道屏障,以至於時至今日在他未能翻山而過的時候,便呈現出了一種頹廢衰敗的架勢。
戚尋更是覺得他在這一年間看起來年老衰弱了不少。
不過反正岳山手裏也沒有天魔策的殘卷,他也並不屬於魔門兩派六道中的任何一方,算起來他若是被戚尋重用了,祝玉妍還得擔心一下被她當做繼承人培養的祝美仙會不會被岳山給帶走,所以戚尋顯然也沒有要點醒他的意思。
這一個大人還沒有邊上偷偷圍觀,生怕他有什麼想不開舉動的小孩懂事,也實在是挺丟臉的。
不過想到他和席應之間的矛盾經過,戚尋又多少還是對他有那麼一點同情。
但有些事情,尤其是對勝負的執念,不是自己想通的情況下,別人說得再多隻怕也沒什麼用,所以戚尋只是從明月的手中拿過了花間派的典籍后對着岳山說了句“長安將下,閣下是要用這種姿態與宋缺再見嗎?”
岳山的指尖動了動,像是有一瞬間捏緊了他這長刀的刀柄,又頹然地鬆開。
戚尋對他的表現不置可否。
她要做的事情還多得很,沒工夫在他身上浪費。
陰癸派的天魔秘,滅情道的紫氣天羅,天蓮宗的天心蓮環,加上戚尋手裏的道心種魔**,花間十二技、魔相宗保留殘頁、真傳道的子午天罡、石之軒掉落的補天訣和滅情道手中並不完備的刑遁術,天魔策十卷中唯獨缺少的就是《魔道隨想錄》。
按照邪帝歷任傳承的規矩,這東西本該是在向雨田手中會有的。
但想想向雨田直到墨夷明死後才知道他手裏的道心種魔**居然並不完整,下半冊被保管在万俟明瑤的手中,只有還清了虧欠秘族的人情之後才能從對方手中得到下半冊,為此燕飛不惜以假死之法幫助向雨田拿到此物,便該知道,向雨田得到的邪帝傳承必然不那麼完整。
而既然向雨田在將道心種魔寶典交到她手中的時候並沒有連帶着給出魔道隨想錄,十之八/九這東西便不在他的手裏。
如此一來要得到這最後一冊也只能用一點另闢蹊徑的法子了。
昔日邪帝謝眺曾經將魔道隨想錄借給地尼翻閱,促成了慈航劍典的誕生。如此說來沒有魔道隨想錄問題不大,借閱一下慈航劍典,憑藉她此時的武道根基逆推,或者用一用祝福值商店的秘籍進階推衍道具來做個尋根溯源就是了。
在退出副本之前,她先往雨蒙山走一趟!
不過等她離開長安城南下的時候,已經出了元月了,她不得不又給副本續了個費,才能確保自己還能留在此地。
以至於在她過石鼓,登雨蒙山,踏足慈航靜齋山門,遇到了那位梵仙子,聽她問及自己來意的時候,戚尋差點下意識脫口而出一個兩萬兩。
好在她到底還記得她如今乃是以魔門聖君的身份來借閱劍典的,也並不像是找元十三限借閱山字經一樣是打着借閱的招牌實則明搶,又將這句話給吞了回去。
事實上她也的確沒有打上門去的必要。
固然慈航靜齋依然避世,不像是凈念禪院一樣在做災后重建工作,也並不影響宋唐旗幟鋪滿中原的必然。
順應時局與人心,又或者是念及當年謝眺借出魔道隨想錄的交情,再不然念在戚尋又實在有以理服人的本事,這一任慈航靜齋齋主但凡不是腦子有問題,都該讓她去看一看這本劍典。
過齋中翠竹林的時候,戚尋還見到了個身着白衣,大約十歲出頭的女孩子,這抱劍而過的姑娘通身帶着幾分靈秀之氣,儼然是年歲雖小,在武道上已然頗有建樹。
“這位是?”戚尋踱步拾級而上,順勢問道。
“這是小徒碧秀心。”與戚尋一道往藏書閣去的慈航靜齋齋主回道。
石之軒已死,碧秀心卻還尚且年幼,這段老夫少妻也以悲劇告終的結合自然也不可能發生,就像如今同樣年歲很小的祝美仙也絕無可能再被邊不負玷污,遠走東溟,而是繼續做祝玉妍的繼承人。
這兩人之間或許會有學成之日的切磋一戰,也或許當她們長成之時這天下的格局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番面貌,但起碼——
都要比她們原本的命運好得多。
戚尋抬手接住了竹林間落下的一片舊葉,拂落到了一邊。
大約等下次她再來的時候,就能聽到長安城被攻破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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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入夢精英副本·天刀霸刀關閉】
【系統】【塞北有風雪之靈,黃河有斷浪之劍,長安內亂,宋唐興起,魔門平定,白道攜手,此間幸甚有你。】
【系統】【神水宮影響力+150】
這個副本戚尋干涉程度相當高,最後判定的神水宮影響力卻沒有想像中的高,戚尋也毫不意外。
畢竟魔門聖君之名本身就不是一個需要在民眾之中口口相傳的名號,在長安城中的一番挑撥離間也顯然不是應當作為宣揚的東西。
這次結算連江湖傳聞四個字都沒有了!
但誰管這個呢。
這副本中除了長生訣之外最有價值的天魔策、邪帝舍利與和氏璧都已經落在了她的手中,還附帶宋缺這個可以反覆進入副本世界的錨點,簡直血賺不虧。
而且她這個在外遊盪了一年終於踏足大宗師境界的成果,也等同於將她這次閉關給出了個裏程碑式的宣判。
在確認這個世界的時間因為她反覆購買門票的原因,已經距離她進來過了七日後,戚尋更是一刻都懶得多呆決定出關。
她可以去秀秀實力啦!看看能不能把日後娘娘也嚇一跳!
可她抬腳便朝着閉關之地的門邊走,在靠近門口的時候卻又頓住了腳步。
等等……
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不是她要如何解釋這個功力的突飛猛進,這種事情反正是可以甩鍋給頓悟的。而是——
要知道狄飛驚可是被她留下在那個南北朝時代繼續協助宋缺了。
那麼,她要如何解釋,她只是閉了個關而已,用來看門的傀儡打手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