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見歡 有緣何故生嗔

這處晦暗的洞窟，經由彩裳女子展露了容顏，似乎明媚了起來。

「……！」老僧凝視一晌，目中稍有疑惑之色，隨即一閃而沒，質問道，「女檀越何故來此？！」

「為了尋訪隱居在此的故人。」彩裳女子眨着一雙好看的月眸，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老僧。

老僧精神矍鑠，身材矮小傴僂，穿着一襲破舊卻乾淨的百衲衣，渾身似是有淡淡的金光籠罩，而面容已經很老了，臉上皺紋卻多而不深，一副既和藹又復莊嚴之相，令人既生親切，而又復生敬畏之感。

「呵呵！…故人？女檀越應該是指，住在這裏的那位了？！」老僧白眉微皺，佛目如炬，又顯凌厲。

「大師明察秋毫，自然是的。」彩裳女子悠然答道，顯然與老僧口中所說的這位關係匪淺，「那扇洞門可是大師打壞的，不知我這位故人如何得罪了大師？」

「呵…！」老僧似笑非笑，「女檀越是在問罪於老衲麽？！」

「不敢不敢，可凡事都有是非曲直，若是大師占理，所做自是應當。若是大師不佔理，無緣無故便打壞我友人府門，剛一照面便對我大打出手，這般作為可就有些欠妥了。」

「那麼，女檀越與妖為友，又當如何呢？！」老僧沉着臉色，哼道。

彩裳女子幽幽嘆息一聲，姣好的容色，卻總是含着悲意：「這些成見，如何才能放下啊？」

老僧神色一凜，手中禪杖錫環卻驟然響起，叮咚之聲，清越於空，在他身後，有一道綠色匹練迅疾擊來！

老僧眉峰一沉，左手微頓禪杖，錫環交擊，脆聲更響，他瞬息闔上雙目，悄宣佛號之間，四周事物忽然就慢了下來！

那翠綠匹練在老僧身後一丈地方，便即凝滯不前，遠處的黑暗之中，有人脆聲一哼，匹練倏忽飛去，如有靈性般，纏繞在了來人纖弱的蠻腰間。

翠綠光彩環體縹緲，所來之人月容花貌，嬌弱天生，只見她纖纖的雙手一拍，微笑贊道：「好厲害的佛家功夫！」

彩裳女子一見這名女子現身，始終凝着的眉宇終於舒展，她嘴角噙着美麗的笑意，明澈眸光所閃爍的，皆是開心之色。

「……我的好蔗姊姊呀！」綠衣女子也是萬分開心，「這些年來，妹妹無時無刻不在念着你，可姊姊就如天際杳鶴，一去便無消息，你究竟去了哪裏了？」

「去了好些地方，這次來，是想請妹妹隨我前往南州雲澤，姊姊有要緊的事兒，沒有妹妹一起，是辦不成的。」彩裳女子含笑應道。

「姊姊相召，妹妹敢不從命，只是你那……！」綠衣女子彎眉微蹙，欲言又止。

「…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過會兒再說吧。」彩裳女子明眸一黯，打斷了綠衣女子的話語，臉上愁容又生。

「好吧……！」綠衣女子瞧見彩裳女子神色，暗裏嘆了口氣，不免顧左右而言它，紅紅的檀口朝着老僧一努，不滿道，「姊姊啊，這老和尚太也難纏，妹妹不過去倚劍城耍了幾日，興起時或許稍露了點兒行跡，好巧不巧被他撞見。姊姊這些年雖然不在，可妹妹一直謹守姊姊教誨不敢或忘，始終未與他起爭執，一路上只是斂跡避讓，可這老和尚尋蹤之術也是高妙，今日竟被他尋到了這裏，還打壞了洞門，好生煩人！」綠衣女子眼波曼曼，轉而開心道：「不過恰好姊姊來了……嘻嘻……姊姊咱倆快一起打發他走了吧，妹妹好想和姊姊敘敘舊啦，妹妹有一肚子的話要和姊姊說呢！」

綠衣女子話語如鶯鳥嬌啼，婉轉不休，常人聽來，只覺得俏皮可人，可在老僧耳里，卻是覺得聒噪非常，臉上不免顯出慍色，此時他已轉過了身，目中佛光又爍，可奇異的是，那雙黑白眼瞳所映出的，依舊是美人如斯，只是隱隱約約間，有團團雪霧之氣，朦朧不清。

彩裳女子這晌兒，又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老僧，開口詢問道，「不知大師禪修何處？」

「老衲自西州而來。」老僧佛目微闔，目中異光熄滅，心中卻有疑惑之意層層泛起，暗道:老衲修鍊世相之瞳幾乎有甲子之數，卻仍舊瞧不出此妖為何物幻化，當真怪異。

彩裳女子聽到老僧所答，納罕道：中土佛宗出梵境，佛法昌明數西州。西州古寺寶剎多如周天辰星，卻是難以猜測。她容色肅正，似是對西州佛地頗為尊崇，旋而說道：「我名為佳期，我妹妹名曰柳茗，卻不知大師該如何稱呼？」

「老衲佛真。」老僧隨口應了。

老僧法號隨意一報，卻使得兩名女子同聲驚呼，柳茗纖眉大皺，驚奇道：「一步蓮花一步禪，苦海揚帆佛坐船！大師可是紅蓮化生寺里的那位麽？！」她花容變色，心中直說僥倖，暗道：若果真是他，幸好依着姊姊之言，不然今日怎麽還能安然地站在這裏！

佳期觀這老僧行容氣度，已知其所言不虛，握着光石的素手中食二指伸出，墊在拇指向上悄然一彈，暗地裏卻是向柳茗比了個手勢。

柳茗神色一凜，剛想說話，晦暗的山腹中光芒忽亮。

佳期在手勢打過之後便即揚起了光石，她雙手一合，豎起纖長食指結了一個古奇印訣，光石頓生感應，剎那璀璨，迅只一息，已繞着老僧急急旋轉，只見道道光索，如蠶繭般束縛在了老僧身上。

老僧周身佛光大熾，頃刻之間，縛體光繩已現裂紋，老僧堪堪便可掙脫束縛！

佳期煙眉大皺，身形掠起，便來到柳茗身邊，說道：「妹妹，快快祭起混沌避世珠！」

「姊姊，不行！」柳茗咬着嘴唇，決然道，「它快孵化出來了！」

「什麽？」佳期微微一呆，身後聲聲佛頌，如黃鐘大呂，已然轟響而至。

「如是我聞…………！

善惡眾生，如何渡之？！

我秉佛意，渡一切可渡！

善者渡以菩薩妙法，慈悲六道！

惡者渡以金剛怒目，誅滅四魔！」

老僧一步一頓禪杖，隨着所頌經聲，只見他面容忽而悲憫，忽而猙獰。

佳期頓覺身處澤沼之中，四周空間似已凝固，暗道不妙，素手忽然翻轉，又憑空招出九顆光石。

這十顆光石靈異非常，相互吸引旋轉，意甚親密，所發五色光芒剎那之間璀璨奪目，已奪回老僧禪杖佛光所籠罩的一箭之地，佳期始才感覺舉手投足復得自由，不禁與柳茗對望了一眼，柳茗心領神會，腰間綠絛靈動飛出，綠光如電挾帶勁風，擊向老僧眼目！

於此同時，佳期駢指一斬，十顆光石排成一列，五色光芒幻成劍型，破開佛光，后發先至，直直刺向老僧心口要害！

老僧容貌可怖，目望光石，卻微微露出了詫異之色。

雖然如此，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他竟悠悠然豎起了單掌，緩緩地頌道：「阿-彌-陀-佛！」

最後一字「佛」聲發出，禪定乾坤之術已全力施出，光石當胸凝住，再難寸進！柳茗的腰絛，更是停滯了在一尺之外！

「……古神補天之石，竟被你得到了十顆，當真好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