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邪案 第四十一章 人血可避邪
東廠,督主府。
顧陽景在高堂上拿着判筆,評註某案宗時,貼身太監小橘子踮着小腳尖,邁着小碎步,半跑了進來。
「督主,大理寺那邊託人來問,河邊女屍那案子,咱們廠還結不結案了。不結的話,這案子的歸屬權,大理寺他們想要走。」
顧陽景看了一眼自己手頭上的案宗,上面可不就寫着「河邊女屍案」五個大字嘛。
顧陽景修長白皙的手指點了點案宗,「你可有聽聞對於這個案子,三法司都是何種意見?」
「意見和督主您昨日在現場勘查的結果差不多,都說是被同行那人推入河中的。」
小橘子思索了一下,道:「她倆是同一年入的官,同在朝中擔當女官職位。可惜一個是扶搖直上平步青雲,另一個則是仕途坎坷,前路不知何方。」
「兩人今日約好了同去河邊信步賞魚。兇徒賞着賞着惡意陡然而生,便伸出手,將那有大好前程的好姊妹,一把推入了河裏。」
「後來到處呼救,謊稱姊妹是不小心跌落的湖中。」
「這一切和督主您昨日在現場所言的,大差不差。」
見小橘子把大理寺那邊的案宗內容都給背了出來,顧陽景不由得抿了抿唇,墨色的眼眸,波光流轉。
倘若案件事實真是如此。為何那個女神探昨日臨走前還要看本督一眼呢?
那眼神里好似寫滿了幾個大字:殿下!你落了個關鍵要點!
顧陽景百思不得其解,扯了扯嘴角,「昭雪坊那個女神探,也是這個意見?」
「她和大理寺一起去抓的人,倘若她和大理寺意見不同的話,也不會幫忙抓捕那位同行人了。」
也就是說:雲飛燕也認為那具女屍,是被同行人恨意突起,一把推進湖裏的。
不對。肯定哪裏漏掉了,她才會在現場多看自己一眼。
思忖半會兒,顧陽景朝台下之人道,「小橘子,何種情況下你會一直盯着一個人細看呢?」
小橘子眼珠子轉溜了一下,旋即,眼神亮了起來。
「這個奴才知道!那肯定是愛慕一個人唄!」
別看小橘子是個小太監,他愛慕的人可多了去了。在這事上,他有發言權!
顧陽景聽到這話時,手中的判筆忍不住抖了一下,面色也不太自然。
「跟大理寺說,這案子兩廠再扣一天。」說著又嘆了口氣,拂了拂衣袖,「你也先出去吧。本督自個兒想靜靜。」
小橘子欲言又止。頓了半會兒,點了點頭。
「……遵命。」
小橘子畢恭畢敬地出了書房,出去的時候還把房門捎上了。
出了門之後,小橘子兀自嘀咕了起來。
督主自打從北疆回來后,隔三差五就要想靜靜。也不知道這個北疆的靜靜,是怎樣的奇女子,竟讓督主朝思暮想,天天惦記!
東街口。
東街口是大金貿易最繁華的街道,雖說名字是叫個街口,但事實上連綿數條街,上百個商鋪,還有不少直接在道路兩旁架起攤子,就開始售賣東西的小販。
吃穿用度,林林總總,品類齊全。商家聲聲的吆喝聲,拉開了街市一日的繁榮。
「官爺!買點胭脂水粉送佳人唄!」
「本店新貨出售,一律三折哈!」
兩旁的商鋪老闆不斷地吆喝,希望路過的這一群官家人馬能來他們店裏看看。只可惜諸位大理寺的官爺,提着劍,踩着官靴,面無表情,目視前方,一直往前走去。
只是行走的速度尤其地慢。
諸位官爺中,一名穿着煙隴粉色連襟襦裙,穿一粉色刺繡花頭小鞋的奇女子,正提着一個木桶,艱難前行。
木桶用蓋子封着,裏面看上去裝了沉甸甸的東西。以至於這位少女如此吃力。
「飛燕,真的不需要我幫你嗎?」站在她身旁的面容俊朗的男子說道。
「不用。」沈鶯鶯說著,繼續咬着牙提着水桶。
「你這木桶到底幹什麼用的?還有,為什麼不用那什麼漂浮咒呢。」
坊間傳聞,玄探雲飛燕的玄術,可動山地,可轉星河。
就算是坊間誇張了,就區區一個木桶,用個漂浮咒讓它浮起來不就好了嘛!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修勾你不懂!這事要親歷而為,效果才能翻倍。」
「所以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呢?」顧南天實在不明白。
「等等你就知道了。」
沈鶯鶯說著將木桶放在了地上,喘了口氣,休息了半會兒,又將木桶扛了起來。這回直接抗在了肩上,然後哼哧哼哧,繼續前行。
看得後頭的大理寺諸位當差的,是眾臉懵逼。
雖然好奇,但還是由着她去。默默跟在了少女的背後。
誰讓人家是玄探呢!更詭異更奇幻的事在她身上都發生過!他們要做的,就是站在旁邊,拍手叫好。
嗯,類似「加油團」。
「加油團」和沈鶯鶯終於來到了一個攤販點。
那個是個販賣飾品的小販,攤位上擺放着各式各樣的飾品,包括戒指、手鏈、耳環……各式各樣,琳琅滿目。
彼時的小販正在招攬某個客人。
「來看看!來逛逛!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前朝翡翠纏金絲飛鳥大玉簪。純正品!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那客人聽他這麼說,將那把簪子翻過來,看了看簪身上的小字。
「這上頭寫的盛元歷三十九年制。這不去年才生產的嗎?」
一句話把店家說愣住了。
店家乾咳了兩聲,「咳咳。你別不識貨啊大兄弟!」
「這都是二手市場的正品,那都是為了掩人耳目才特地給你標上的近年的日期!」
「都是為了騙那些不識貨的人!就等着您這樣的人來發現它!帶走它!」
「真的假的啊?」那客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真貨!當今五皇子顧陽景都來我這邊買過飾品!你覺得有可能是假的嘛!」
沒過多久,旁邊又來了一名客人。
「五皇子在東街口買飾品這事我還是聽聞的,不是說後來因為產品質量太差,五皇子一氣之下就舉報到太府寺了嗎?你怎麼還能在這兒售賣?」
店家聞言砸了咂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今兒個怎麼回事,一個一個都來砸生意的??
「太府寺把我抓了是沒錯!但我又被放出來了!這不就證明了我的貨——就是沒問題嘛!我今兒個要是賣的是假貨,那我還敢出來嗎!」
太府寺給了警告,讓店家先自行整改。這位店家直接會錯了意,以為是:無罪!釋放!
就在店家和兩名客人爭執的時候,一群人馬出現了。
為首那人,不過十六七歲,雙手抱胸,身旁放了一個木桶。不大不小,剛好到她膝蓋高度。
「喲,還擱這賣假貨呢。聽說你的假貨都讓當今五皇子的手腕過敏了,你怎麼還敢出來賣飾品啊?」
那兩客人聽聞飾品質量差,會讓人過敏,趕緊把飾品扔回攤位上,然後跑旁邊佔一線吃瓜位去了。
正好露出一塊空地,讓沈鶯鶯和店家面朝著面。
店家有些心虛,「我……我也就賣點質量差的假貨,從不害人。」
「從不害人?」沈鶯鶯挑了挑眉,「你在售賣的不少飾品上都塗抹了毒藥,你說你從不害人?得虧別人買的都是少量的貨,不然客人毒發身亡,有的是你認罪伏法的時候!」
店家眼神閃躲,「沒有……沒有這種事,我沒做過!」
「五皇子的飾品是不是你偷的?!」
「我沒做過!」
沈鶯鶯聞言打了個響指,攤位上突然漂浮起了數十個飾品。
那些飾品雖然成色黯淡,但設計精巧,造型唯美,不仔細看還真以為是什麼高檔貨。
「這些都是督主府妝盒裏的東西!要麼出自前朝寶物,要麼來自大金名家之手!這麼名貴的東西,你沒見過怎麼仿得出來!」
「我……我不知道!」店家還在拚命搖頭。
沈鶯鶯冷哼了一聲,「你是不知道,但無妨,本仙知道就行。」
「城民梁五,多次出售帶有毒性的飾品,造成城民皮膚、嘔吐等不良反應一共十八起。盛元歷四十年七月十九日,盜竊兩廠總督府飾品,用幻心散塗抹飾品,企圖謀害當今皇子未遂,論罪當誅!」
「然,梁五自幼患有離魂症,兩魂六魄時常遊離於身體之外,原身對於心魔所犯之事毫不知情。」
許多離魂者都是因為心生惡念,不敢犯事但又想犯事,最終心魔蠶身,獨立出了一個全新人格。
沈鶯鶯說完,彎下身子,掀開木桶蓋,抓着木桶起身。雙手一用勁,提起那一路辛辛苦苦搬運過來的木桶。
抓住木桶兩邊,往前一潑。
「嘩——」暗紅色的液體,全部潑在了店家身上。
「前幾日你潑我黑狗血,今日本仙還你錦雞血。這事咱倆算扯平了!」
「大金律離魂者犯案,與常人同罪。你做的事足夠死刑了。不過本仙已向三法司求情,基於你的情況,讓他們放你一馬。」
「你之後就在牢中修身養性,爭取早日戰勝心魔,早日出來吧。」
沈鶯鶯冷着臉,話剛說完。卻聽得眼前那人抖着身子,從嗓子裏不斷滾出尖銳刺耳的笑聲。
半晌,再抬起頭,那人已經完全換了一番面孔,眼眶充紅,眼底里泛着駭人的惡意。
「潑我錦雞血夠嗎?雲玄探,你要想治好這破身子,怎麼遭也該潑我一身人血吧?」
沈鶯鶯知道此時的梁五,已經完全被心魔佔據身體了,不由得睥睨一眼。
「也就你們這等魔人才會說出如此荒唐之話。」
自古以來,只有黑狗血和錦雞血可以起到驅邪的作用。潑人血幹什麼,滋長心魔和惡鬼的氣焰嗎?
眼前的人繼續冷笑,「看來雲玄師還是修為不夠。要知道一桶人血,能漲十年修為。這不比你在這邊含辛茹苦替人沉冤昭雪,慢慢積攢功德來得強!」
沈鶯鶯白眼差點沒翻上天。
「你這等修邪道之人也配和本仙評頭論足?」
想着往四處看了看,正好找到了一個賣蒜頭的攤位。
「店家!你今天攤子上的蒜頭,我全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