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恐懼

第一百八十四章 恐懼

“怎麼還坐在客廳。”

“不是等你回來嗎?你要洗個澡嗎,我看你渾身都濕透了。”

中年男人回到家,客廳里還留了盞燈,他妻子正在沙發上等他。

見他回來了,起身一邊接過他收起來,還滴着雨水的雨傘,拿去陽台放着,一邊和他說著話。

“洗一下吧。”

男人點頭,

“那我去給你拿睡衣……洪大師怎麼講?”

女人走回客廳,點頭,應了聲過後,又再問道。

“洪大師講,一切都好,只是還沒顧得上給我們回電話。”

“那就好。”

女人點頭,像是同樣對那位洪大師篤信。

“孩子呢,睡了?”

中年男人抬起頭,朝着卧室望了眼,

“我讓她回屋先睡了。”

女人應了聲,已經在卧室給男人找着換洗的衣服,

“明天帶她去動物園轉轉吧……”

男人沉默了下,然後出聲說,

女人轉回頭,眼裏有些疑惑。

“她不是一直想出去玩嗎,那就去吧。中午咱們也就在那邊吃,傍晚的時候再回來……”

男人像是說著明天的安排給妻子聽,說得很細,就如同先前洪大師向他的描述一樣。

女人眼裏先是疑惑,再疑惑褪去,回過神來點頭,

“好,她明早醒來肯定高興的很。”

女人說著,臉上也露出一點笑容,

“她說不定還賴床不起來。”

男人應了句,女人臉上笑容更多。

這時候,男人下意識再轉過頭,朝窗外望去,

先前的雨似乎已經漸漸停了,

“雨好像停了。”

“那正好,不然明天出門,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嗯。那我去洗澡了。”

“去吧,衣服,給。”

……

“……呼呼……”

“蔽調查員,做了噩夢?”

一架直升機上,新加入異調局的蔽調查員,也就是那個掌握着‘寒冷與死亡’魔葯的中年男人,

從噩夢中驚醒,額頭很快溢出汗水,一下坐起,眼睛裏逐漸回過神,

聽到旁邊另一位調查員的話語聲,看着還轟鳴着的直升機內部,

他重新靠回了機艙壁,

“嗯……”

先是有些沉默了應了聲,

然後頓了下,再問道,

“我睡了多久?”

“二十三分鐘。”

旁邊調查員看了眼時間,給出了個準確的回答。

“嗯。”

蔽調查員應了聲,又再沉默,沒再說話。

只是望向機艙外,略微發神。

作為服用魔葯次數超過大多數精英調查員的能力者來說,

身體此刻還遠遠不到休息的時候,但接連處理一起起特殊事件,精神卻難免有些疲憊,

所以在這轉途去另一處處理又一起特殊事件的途中,他頂着艙室里的噪音也睡著了,

只不過,這二十來分鐘也沒起到休息的作用,

反而是噩夢,讓他精神更有些疲憊,

他在夢到了他死去的妻子,夢到那一天的景象,

夢到他慌忙而急迫地給妻子配置魔葯,

但夢裏,總是出現這樣的差錯,那樣的材料不足,

然後夢裏的妻子在背後對他說,她好疼,

等他轉回頭的時候,卻發現,不僅是他的妻子,還有他的女兒,渾身都已經潰爛的不成樣子,只剩下滿面痛苦掙扎。

再然後,就是噩夢驚醒……這些天,他已經夢到過好些次,

“……你要累了,就回駐地休息一下吧。我知道你服用魔葯次數比我多,不過畢竟加入異調局還短,而最近又很忙碌,精神上適應還需要時間。”

旁邊那位調查員這時候再開口說道,

“我看了,下一個需要處理的特殊事件應該相對還算容易,我再找了個調查員配合就行了。”

“不用……”

蔽調查員搖了搖頭,他對自己的生死不那麼在乎,

或者說,從他妻子因為那特殊瘟病離世過後,他就有種隱約的自我毀滅傾向。

旁邊那位調查員再看了眼他,沒再說話。

“還要多久才會天亮?”

蔽調查員再問了句。

“距離天亮恐怕還有很久……今晚的天明到來要艱難很多。”

那調查員轉過頭,望向機艙外的夜色,出聲說道,

“你不回去休息的話,做好準備吧,咱們又要到地方了。”

災難之下,需要處理的特殊事件,扭曲怪物總是更多。

直升機又再開始降落,

蔽調查員點了點頭。

……

“嘩啦啦……”

“呼……呼~”

漆黑,寒冷。

平日裏聽着安心的屋外暴雨聲,大風聲,

這時候聽得卻讓人格外緊張。

一棟老舊的小區,一間漆黑的屋子裏,

只有手機的背光微微亮起,照亮這間屋子裏的唯一張人臉,

這是個年輕女人,

此刻她坐在卧室床邊,裹着被子,有些緊張地望着窗外不停的暴雨,

此刻每一滴雨都像是打在她心底不安處,每一陣呼嘯着的狂風,都像是在撩撥她緊張的神經,

讓她心跳忍不住快兩拍,或者慢兩拍。

災難不直接影響到她,她很難意識到災難具體而切身的意味着什麼。

幾個小時前,她還在網絡上和人討論着最近各地頻發的天災,有些憂心現在的天氣和世界怎麼了。

那時候窗外就已經在下雨了,但那時候依舊沒意識到暴雨對已經在屋裏的她有什麼影響……即便是躲避暴雨也是往屋裏躲,

而她最近本來沒準備出門。

那時候,她還覺得淅瀝瀝的雨聲讓人安心。

直到不停收到官方短訊和彈窗新聞提醒,提醒本市居民暫時不要出門,低洼處的往高處躲避。

她開始有些緊張了,

只不過她居住在四樓,應該不算低處。

那時候,她還在網絡上和人聊,她這裏也暴雨了,說不定也要漲洪水了。

然後,一兩個小時前,

她家裏,或者說,整棟樓,整個區域,或者說更大範圍,突然斷電了,

整個屋子一下就籠罩在了黑暗中,

再一看手機,發現手機竟然也跟着失去了信號。

她一下從略微緊張到慌了神,

她探出頭去窗外看,才發現,小區已經被水淹沒,洪水已經淹到二樓,還在逐漸往上升。

在那之後,她連着半小時,不時探出頭去張望窗外樓下的洪水,

洪水的水線漲得不快,但覺得也不慢,說不定天亮的時候,或者天亮之後一段時間,

如果雨一直下,總歸能漲到她這一層樓。

在那之後,她就有些徹夜難免,就坐在這床邊,窗邊一直緊盯着窗外的雨,

剛開始,她還試圖玩手機轉移一些注意力,等到手機彈出電量低的提醒,她才恍然驚醒,

然後更加坐立難安。

此刻,屋裏漆黑一片,

窗外有如同雨幕的暴雨遮擋,城市也斷了電,同樣沒有半點光線透進來。

當她的手機光熄滅,就真得伸手不見五指,

只能聽到暴雨聲,和那呼嘯着似乎鬼哭狼嚎的風聲。

在這種環境下,在這種嚴重緊張乃至驚懼中,時間就變得很難熬。

同時腦海中各種恐怖的想法都在冒。

她聽到除雨聲風聲以外任何聲音,暴雨像是將她所在的屋子圍成了孤島。

或者說,她所在的這個老舊樓棟,單獨一棟在這兒,在這雨幕中,和其他單元樓都像是隔着很遠,互相都難以看到,

本身就是個孤島。

她忍不住想,樓上樓下的人是不是都撤離了,只有她被遺留在了這個地方?

有時候對着窗外的暴雨,略微出神,好像聽到雨聲似乎變小了些,

等着回過神,才發現是錯覺,暴雨依舊那樣密集而大。

窗外的雨不停打在窗戶上,風也呼嘯着,

即便是她已經緊閉着窗戶,但還是有雨水,順着窗戶底下縫隙濺進來一些,

挨着窗邊,裹着被子的她都感覺似乎有水汽濺在她身上。

她往後縮了縮身子,離窗外的雨遠了一些,

然後再望了望手機又到時間熄滅屏幕的手機,

咬了咬牙,還是沒再打開……她害怕一會兒電就徹底用完了。

黑暗中,

年輕女人感覺越加寒風,屋外寒冷的風也在不停地往屋裏磚,

她顫抖着身體,恐懼似乎在心底肆無忌憚的蔓延,

“有沒有人……還有人沒有啊……”

她還是忍不住,聲音哆嗦着,顫抖着喊了出來。

“……有人!有人……”

大概是樓下,傳來一些回應,

那人應着也勐喘粗氣,似乎也在緊張中終於聽到其他人聲音。

年輕女人聽到有回應,身體放鬆了些,

但緊跟着,樓下又再喊道,

“水就要漫到我窗下面了……”

年輕女人的心一下再緊繃起來。

……

“過勝就是災,意外就是難,”

“水過勝就是水災,火過勝就是火災。升溫是旱災,降溫就是寒災……”

老辰與寅虎調查員處,剛在處理完一處洪災,寅虎調查員虛弱地咳嗽了兩聲,勉強說道。

旁邊的老辰望了眼才離開,又再有落起小雨的地域,

再低頭,望了眼時刻彙集過來的情報。

在這兒災難之王就要降臨之際,

就像是災難在慶祝着它的主人到來,水災的範圍在擴大,落着暴雨的城市在變多,旱災與蝗災的範圍也在擴大,吹着像是能帶着一切水汽的風,逐漸升溫的城市也在越來越多,兩邊還都互相不受着干擾。

從各大範圍的視角看,就像是原本地圖上乾飯或洪澇的地方,只是一些零星的小點,

此刻,不僅是小點在變多,每個小點還如同滴落在紙上的墨水一樣在擴大範圍,

等都連接起來,就是遍佈一個廣闊範圍的水災,或者旱災,或者說遍及整個世界的災難。

異調局現在的行動,就像是拿着一個水杯,企圖阻擋一道洶湧澎湃而下的瀑布,

接得住這邊,擋不住更多地方……而且,這個瀑布的範圍還在變大。

“老辰,可能望安河畔那位強大者的預言還是有些樂觀了。我們不一定能夠熬到五十幾天後。”

寅虎看着遠處又再下着的淅瀝小雨,停頓了下過後再說道。

“她只是講,十二天後,驚懼降臨,再之後,永眠與夢境到來,再最後,死亡降臨,終焉到來。”

“沒有講,那時候我們還在。”

老辰停頓了下過後,抬起頭說道。

寅虎停頓,沉默。

這似乎是有些黑色幽默,只不過兩人都笑不出來。

“……新安市受到了凍災,監測到的氣溫在今晚持續下降,我們需要現在趕過去。”

災難之王降臨過程中,

水災波及到的地方和失溫災難涉及到的地方最多。

前者是因為‘風暴與海洋’就緊隨在災難之後,不光受災難的影響,還受風暴與海洋的影響。

後者的話……就異調局掌握的,可能和‘死亡’有關的魔葯途徑里,

還有個和死亡相關的權柄,就是‘寒冷’。

寅虎和老辰對視了眼,沒再說話,

兩位高級調查員一人化作一陣風,一人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迅速朝着預定地方趕去。

……

“咳咳……”

“沒事兒吧。”

“沒事……就是有些冷。”

“我給你搓搓手。”

距離望安市幾百公里,

一處山村,也受了洪災。

山坳變成了渾濁的湖泊,上面飄蕩着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原本的房屋,只有有兩層樓的,還能看到個房頂。

一間房屋頂,一對渾身濕漉漉的老夫婦,互相倚靠着,

打着哆嗦着,淋着雨,互相搓着手臂,哈着氣,想要將僅剩下的一點微薄體溫多留一會兒,

“……我感覺好像暖和一些了。”

妻子失溫似乎更嚴重,渾身顫抖着,意識已經有些恍忽,

給老伴搓了兩下手過後,有些無力地停了下來,呢喃着說道,

“什麼?”

老人在這兒暴雨中,聽不清,將耳朵湊到了老太太的嘴邊,

“我說……我好像暖和了一點,有些犯困了。”

“別睡!別睡!想想孩子!兒子還在等咱們呢!”

老人慌了,更用力地給老伴搓着手,搓着手臂,但觸及到地方都是冰冷,

吹過的風,下着的雨,都在繼續無情地剝奪他們身上的體溫,

但在這兒光禿禿的屋頂,在這兒暴雨中,他們也沒有任何能夠阻止溫度流失的手段。

“……好,我不睡。”

“嗯,不要睡,抗住,一會兒手機有信號了,就能打電話了。”

聽到孩子,老太太稍微清醒了一點,靠在自己老伴懷裏,無力倒着。

老人再搓了搓老婦人的手臂和脖頸,又再拿起那部被雨淋得同樣濕透的手機,

甩了甩,又對着不同地方。

但能看到的卻只有絕望。

“嗡嗡……”

就這時候,雨中有些聲音,像是柴油機的轟鳴,

“有人!有人,別睡,別睡了,有人來了!”

老人抬起手,按亮了手機的電筒,站起身揮着。

“救命……救命!”

老人拼盡一切吸引着那邊的注意。

終於,就在老人要絕望的時候,一個救生艇衝出了雨幕。

“有人,這裏還有活着的人……”

老人在喊聲中失去了力氣,倒在房頂上。

“……老爺子,老太太,沒事兒……把這衣服換上,然後穿上雨衣……”

“你兩是真得運氣好,我們只是從這兒過來着。”

“是啊,運氣好……”

老人躺在救生艇上,身上被裹了一層又一層保暖多的。

呢喃着應着。

本來,他們老兩口已經被捲入了洪水裏,

按說早該被淹死了,但就在之前,胡亂掙扎的時候突然摸到了一截浮木,

然後求生慾望起來的,摸着那截被卡住不動的浮木,爬上了那房頂。

不然,他們早該在洪水裏別淹死了。

就如同村裡其他一些沒來得及離開的人一樣。

“……誒,雨好像停了一點。”

有救援人員抬起頭,望着天上的雨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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