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露出馬腳
黎貪劍在空中劃出道道銳利的紫色星痕。然而刀光劍影下,他面容平和,猶如行筆作詩一般雅緻閑適。他舞劍姿態迅猛卻又不失優雅,步伐矯健可見殘影。他沿着直線橫穿賽場,從短兵相接那剎那開始便將對手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電光火石之間,劍鋒已直抵對手咽喉,只剩分毫距離。
高檢身型凝滯,定在那兒不敢挪動分毫,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以及沒能盡情發揮便落敗的的悔恨。
眨眼的功夫,勝負揭曉。
黎梔淡然地移開劍鋒,劍柄在手中行雲流水地耍了個劍花后,納入背後的劍鞘之中。他不驕不躁地跳下擂台,彷彿他早已勝券在握,寵辱不驚。
「第一場,黎梔勝!」裁判公正的裁宣佈道。
看台上一時氣氛冷凝。眾人私心不想為黎氏鼓掌喝彩,然而他方才一套招式實在精彩非凡,吶喊聲呼之欲出,只是被內心強行遏制了。
坐在前排的岫岫毫不猶豫地鼓起掌來,小小的雙手在安靜的觀眾席上拍出了極其清脆的掌聲。
黎梔循聲望去,見到那小姑娘容貌與縉雲嵐與三四分相似,那股子機靈勁兒更是如出一轍,心中一時慨然,漠然的視線柔和了一些,不由自主朝她點了下頭。
岫岫與他對上視線,整個人從上至下汗毛倒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夫人見她無故戰慄,臉頰發紅,連忙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果然熱的反常。
「岫岫,你怎麼了?」她關切地詢問道。
岫岫激動不已地拉住母親的衣袂,極其亢奮地喊道:「母親,母親,他方才看我了,還跟我點頭示意呢。」她捂起通紅的雙頰,顯然一副春心萌動的懷春模樣,口中喋喋不休地誇讚起來:「他長得真是好看,跟畫上的人似的。劍還使得那樣賞心悅目,真是完美。」
夫人被這孩子心血來潮的發言弄得哭笑不得。
岫岫跳下看台,不停撫弄着自己整齊的着裝,不停詢問母親她今日衣着是否得體,然後也不顧母親的規勸,拎着裙擺順着剛才黎梔離開的方向,離開熱火朝天的賽場,在一棵安靜的桂花樹下發現了黎梔摘花的身影。
他舉手在低垂的梢頭處悄悄掐下一枝泛着點點金光的桂花,湊在鼻前慢慢深吸了一口氣。甜蜜的幽香像是個活潑的姑娘,在他鼻尖縈繞跳躍。
空山險峻,許多嬌嫩的花朵都難以存活。這是他第一次在外見到桂花,並聞到它的香氣,真是沁人心脾。
「這裏的花不許隨意採摘的。」
岫岫這聲警告,將黎梔驚了一驚。他下意識將桂花往身後一藏,臉上一閃而過心虛的神色。他的修養不容許他有片刻的遲疑去道歉。
「抱歉。」
岫岫見狀,捂嘴偷笑,覺得他這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也十分賞心悅目。
「這樣吧,我也摘一枝,那我們就是共犯了。」她背手,活潑地向前跳了一步。
黎梔下意識後退一步,嗓音淡淡地提醒道:「我可是黎氏。」
岫岫聳肩疑惑:「那又如何?難道你會在這裏吃了我嗎?嗚哇。」她張開雙手,模仿野獸抓捕獵物時的模樣,不過她長得可愛,做出這個動作反倒更加甜美有趣。
黎梔越看她越覺得與縉雲嵐相似,面無表情的臉孔上多了一絲親切。他察覺到她腰帶上掛着的食鐵獸玩偶,猜到了她的身份,「你是縉雲嵐的妹妹?」
岫岫口吻焦急道:「我姐姐在空山對吧。她還好嗎?我聽爹爹說她又受了傷,需要在鍾靈毓秀處休養生息。」
黎梔輕柔地回答:「她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太累了,還在休息。」
岫岫安心地點了點頭,走到他身側,指着頭頂花團錦簇的那枝說:「我要這枝。」
黎梔方要伸手幫她採摘,便被她制止,「我要自己摘。」說著,她張開雙臂。
黎梔心領神會地抱起她的腰將她舉了起來。
岫岫快速掐下那枝繁茂的桂花,並將它遞給了黎梔。
「請你把它送給我姐姐,並轉告她,桂花我替她賞了,梅花便輪到她摘給我了。」她說著說著,眼角噙淚。
黎梔將桂花舉在眼前,遮住了他半張俊臉。
「務必傳達。」
上午的小組賽很快便結束了,下午黎梔一路過關斬將順利在決賽碰上了縉雲崇。
這一天的打鬥下來,他已摸清了這些學院弟子的路數,出手倒是光明磊落,都在明面上,只是太過循規蹈矩,模式化的出劍沒什麼新意,三兩回后便被他琢磨出了應對之策。
倒是這個縉雲崇,那日在空山腳下刺中縉雲嵐的那一劍倒是夠陰狠歹毒,出其不意。或許是個需要多費一點心思的對手。
只不過縉雲崇眼下顯然心不在焉,不在狀態,一貫囂張的氣焰也在此時偃旗息鼓,似是陷入了濃濃的恐慌之中。
就在一盞茶的功夫前,他正為自己闖入決賽而沾沾自喜。大長老踱步而來,親切地搭上他的肩膀,為他鬆了松筋骨,並對他說了些鼓勵之言,聽得他心花怒放。卻不想大長老忽然話鋒一轉,提及玉卿之死,這令他瞬間汗毛倒立。
大長老攤開他的慣用手,積年累月的練習導致他掌心滿是粗礪的繭子,危險的語氣在他耳邊響起,「雖說縉雲學院的學子用的都是一樣的佩劍,尺寸與市場上流通的長劍也相差不大。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握劍習慣。你的劍術雖不是我親授,但我這幾場觀察下來,發現了一個關鍵之處。」他頓了頓,「刺人時,你習慣上斜三分。」
縉雲崇瞳孔皺縮,呼吸驟停。
「玉卿的胸口被長劍貫穿,然而後背留下的傷痕卻要比前胸的高上一些。那晚在空山腳下,嵐兒受你一劍,她肩上的傷勢與玉卿無二。這真的是巧合嗎?崇兒,我再問你一次,你上空山那日當真從未見過玉卿嗎?」
縉雲崇被這突如其來的質問嚇得失魂落魄,若非決賽的鑼鼓敲響,他定然會在大長老面前露出馬腳。
此刻他與黎梔互相行禮過後,依舊魂不守舍。
黎梔一改此前乾淨利落的打法,衝上去圍着他打轉,不斷在邊側挑釁他。縉雲崇本就方寸大亂,焦躁不安,被這糾纏不休的攻擊弄得更加心煩意亂。他憤懣地甩開手,朝四方揮出氣勢如虹的一道劍氣。
黎梔敏捷地躍至半空,空翻一周,穩穩落地。他如法炮製,再次沿用先前的戰術,避免正面對抗,只在不經意處探去惱人的一擊,擾亂對方本就不平靜的心緒。
很快縉雲崇便忍無可忍,舉劍主動出擊,但他心態不平,揮出的每一劍力量雄厚卻無任何技巧可言,仿似一名力大無窮的初學者,只會毫無章法地依靠巨大的力氣來壓制對手。
只是若要比力氣,恐怕這世間無人能與黎梔相提並論。既然要硬碰硬,黎梔也不在話下。他索性也捨棄了一切的技巧,只以力量為核心。
很快縉雲崇便感受到了何為泰山壓頂之強力,他堪堪抗了七八劍后便失去了招架之力。
黎梔手腕一轉,將縉雲崇的佩劍挑上了天,與此同時,他也將自己地黎貪劍拋上半空。霎時間,兩人同時處於赤手空拳的狀態。黎梔立馬衝上前去,抱住了他的右臂。
摻着絲絲怒氣的清冷的嗓音抵過爭鋒相對的火熱氣氛清晰地抵達縉雲崇耳中。
「這隻手,在縉雲宗祠前打了她一掌。」
不等縉雲崇反應過來,黎梔抱着他的臂膀猛地向外一折,肩膀處傳來一聲清脆的骨裂聲,劇烈的痛楚頓時侵佔他的頭腦,痛徹心扉地慘叫聲還未發出,又聽黎梔說。
「就是這張嘴,污衊她,毀了她的名聲。」
下一瞬,縉雲崇嘴角便狠狠挨了一拳。
「還有這顆歹毒的心,叫她挨了六脊杖!」
他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直接將其打下擂台。
縉雲崇當即口吐鮮血,昏倒在地。
「哥哥!」台下的岫岫尖叫了一聲。
黎梔昂首挺立地站在擂台上,目視前方,面無表情地舉手將黎貪劍接住,手腕轉了幾圈,將劍歸鞘,發出沉悶的一聲「咚」。
台下一陣驚呼,痛斥黎梔違規。
選手離劍則為輸,然而黎梔卻在對方失劍的情況下,不僅沒有即刻收手,反倒重擊對方,該當視作違規。
反對的聲音傳到了族長耳中,族長搖了搖頭。裁判組給出判決。認為黎梔此舉並未違規。縉雲崇失劍時,黎梔並未繼續持劍攻擊,故而不算違規。
他輕蔑地瞥了眼台下落敗昏迷的縉雲崇,轉身下台。
裁決聲響起,黎梔成功拿下劍試的桂冠。
與此同時,白家府邸是一陣兵荒馬亂。家中侍女前去收拾屋子,見到床榻上錦衾皺成一團,抓住兩角便抖落起來。被子騰空的一瞬,底下睡的正香的白大少爺猛地打了個噴嚏。
侍女倒吸了一口涼氣,使勁兒將他搖醒,「少爺,您怎麼還在睡啊,您沒去參加大賽嗎?」
白檀撓了撓頭脖子,迷迷糊糊地夢囈:「別鬧。什麼大賽……大賽!!!」他「唰」得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兩隻眼睛瞪的像銅鈴似的。
「現在什麼時辰了?」他抓着床沿,探頭朝外看那朝暮不明的天色。
侍女流汗:「申時三刻了。劍試今日已經全部結束了。」
白檀張着驚愕的嘴,登時僵成一座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