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身世
縉雲崇私自對縉雲嵐用刑之事到底還是傳進了族長的耳朵里。他當即叫了他的好兒子前去問話。
縉雲崇卻絲毫不懼,還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兒子只是看不慣長姐私通黎氏,一時憤慨,才如此行事。」
族長勃然大怒,怒拍桌子數下,「可她到底是你親姐姐,你怎能下如此狠手?」
縉雲崇輕蔑地轉了下眼珠:「無論是親人還是生人,但凡危及縉雲安危之叛徒,兒子絕不姑息。父親若覺得我行事狠毒,大可叫族中長老前來公正,看看是否要將兒子也關入祠堂。」
「你!」族長怒喝,「你姐姐此事尚未分明,便是大長老也從未說過她有向黎氏泄漏縉雲機密,何來叛徒一說。倒是你欺侮親姐,叫她當眾受辱,居心險惡。我何曾將你教導成這副樣子,真是氣煞我也。我今日必得給你一頓教訓。來人吶,拿我的鞭子來!」他沖門外大喊一聲,侍從麻利的身影立即從門前離開。
縉雲崇不動如山,絲毫不懼他父親的威嚴,反而冷笑道:「父親何曾有心思教導我,就連大伯對我的教導也比您多。您眼中只有長姐罷了,何必在我面前擺父親的架子。」
族長怒吼:「我瞧你是越發放肆了。說話做事如此偏激。我聽說你還責怪你母親,說她親近嵐兒是奴顏婢膝,簡直大逆不道!我一直有意容忍,不想你不僅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以公謀私。怎麼你以為你將你姐姐踩在腳底,就高人一等了?就你這副狹隘的心腸,一輩子也趕不上嵐兒的胸襟。」
縉雲崇聞言,暴跳如雷,臉漲得通紅,他歇斯底里地咆哮道:「我安分守己,我為縉雲着想,我心胸狹隘。縉雲嵐她違背祖訓,與黎氏私相授受便是胸襟寬闊,這世間還有公理可言嗎?」
「你是真為縉雲着想,還是為了與你姐姐相爭,你自己心裏清楚!」族長的眼神異常洞悉明朗,當縉雲崇觸及他看穿的眼神時,囂張的氣焰頓時矮了許多,圓睜的怒眼中浮現一線慌亂。
這時侍從提着一條鞭子進門,交到了族長手中。
族長握住把柄,對着地面狠狠甩了一鞭,在地磚上抽出一道灰白的痕迹。
縉雲崇不逃也不躲,挺直了腰板,臉色狠絕地等待懲罰的降臨。
族長嚴厲地向他抽出一鞭,方要打中他的肩膀,一隻手高舉起來,生生拽住了向下而來的鞭子。
族長臉色陰鬱地喊了聲:「哥,我正教育孩子呢。」
縉雲崇感動又感激地看向大長老,委屈地喊了一聲:「大伯。」
大長老將鞭子往下一扔,「你這不是教育,是教訓。嵐兒那事兒是我讓崇兒做的,無關他的事。」
族長氣道:「兄長,你不必為他開脫。這逆子打得他親姐姐生生斷了兩根肋骨。我不給他點教訓,他哪裏知道這世上還有王法。」
大長老目色複雜地瞅了眼一臉不遜的縉雲崇,仍是為他說情:「若論起來,嵐兒做事如此我行我素,不顧後果,難道不是你往日縱容的錯處?好在崇兒發現的早,此事只在族內流傳,若是讓城中百姓得知,那縉雲族會還有信譽可言嗎?崇兒行為雖有不當之處,可藉此機會敲打嵐兒,讓她收斂秉性,往後不敢肆意妄為,難道不是益事一件?這事兒我做主,讓她回家禁足,無需再跪祠堂了。」
族長得大長老阻止,狠嘆了口氣,氣得將鞭子怒擲出去。
大長老給縉雲崇使了個眼色,讓他先且出去。
縉雲崇瞧了眼他父親怒不可遏的神情,心灰意冷地離開。只是他才離開不到百步,忽然調轉方向,繞了個圈子,來到了父親書房外的另一側的牆根兒底下,偷聽。
但這面牆壘得極厚,隔音很強,以常人的耳力而言絕無可能聽到其中隻字片語。
但對於縉雲崇而言,此處卻是個極佳的施展之地。
他自小師從大長老。大長老研究的術式多與竊取情報機密有關,無論是他先前對縉雲嵐施展的讀心術,還是他教授給自己的汲聽術,無一不是。
汲聽術的好處在於,只要與被汲聽者之間的距離不超過百步,便可通過選擇媒介,將靈力持續附着在此媒介之上,以此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們的對話藉由媒介傳遞過來。
不過,這對施術人釋放靈力的要求極高,需要極其精細的把控,略多一點便會叫被偷聽者察覺。
而眼下,這面牆壁無疑是最好的媒介。縉雲崇在這面牆壁上摸索,沿着青磚交錯的縫隙,將靈力徐徐滲透進去。而牆的另一面則是族長與大長老的對話現場。
這面厚牆壁很好的掩蓋了他的氣息。他聚精會神了一陣,寂靜的耳畔出現了微弱的響聲。他大喜過望,攢着勁兒再輸入了一些,對話越來越清晰。
大長老道:「我不信你對嵐兒的行事毫無察覺,我需要你給我一個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理由。」
族長道:「兄長,旁人不清楚,難道你還不了解我嗎?」
大長老嚴肅回答:「這些年你的做法連我都看不大懂。只是如今出了嵐兒這事兒,我愈發後悔自己當年的天真。若我是族長,絕不會造成這種局面。」
族長黯然失色地低下頭,喪氣道:「是啊,若是哥哥定能將一切都安排妥當。」
大長老睨的他一眼:「你甭跟我在這兒裝可憐。從小到大玩不膩這一套。」
發現自己被看穿,族長立即收起那張可憐兮兮的嘴臉。
大長老語氣稍緩和了一些:「我不是沒有給過你時間和機會,但你交出這樣的答卷令我感到很失望。接下來的決策你別再插手,一切由我來安排。」
族長張口欲言卻被大長老抬手阻止,「你沒有拒絕的理由。你比誰都清楚,嵐兒身份特殊,卻偏偏還縱容她以身犯險,與黎氏暗中勾結。你是生怕別人不知她是你與黎氏所生之女是吧。」
牆外的縉雲崇被這話驚得張口結舌。
天吶,縉雲嵐的生母竟是黎氏女子!
房中大長老繼續言說:「如今局勢動蕩,此事一旦泄漏,一招不慎,不僅你這個族長沒有立足之地,說不準整個洛城都會淪落他人之手。你如此不顧大局,你讓我,我們如何信服?」
族長沮喪地跌坐在椅子上,頭疼地捏着鼻樑。
大長老看着這個不省心的弟弟,也狠狠嘆了口氣:「有件事我一直未同你說。嵐兒的腦中似是有旁人的意識。我審問她那晚,她忽然判若兩人,功力大漲,一度將我逼入絕境。」
族長猛然抬頭,擔憂不已:「什麼?竟有這等怪事?那嵐兒可有受影響。」
大長老搖了搖頭:「我暫且將她的力量封印了。她身上藏有太多秘密,學着安分守己才是。回家之後,讓她靜心養傷,不許她再出門。還有,別太偏頗了。我知你虧欠嵐兒生母,可崇兒也是你的孩子,一碗水端平才是。」大長老嚴厲囑咐了一番后,瞄了一眼落在地面上的鞭子,甩袖離去。
而牆外的縉雲崇也滿載而歸。
很快縉雲嵐被接回了家,圓滿也被釋放。
族長夫人與岫岫從早至晚守在她的床前,動輒就紅了眼。可憐縉雲嵐身體不適,還要輪番勸慰兩人少流淚,一天下來也費了不少力氣。
她並沒有告訴她們,是她的兒子,她的兄長對她下此毒手。
一日岫岫幫着給她的傷口擦藥時,被她后腰上一塊痕迹吸引了目光。她伸出一指,撫了撫這塊平坦的印記,怪道:「姐姐,這是胎記嗎?」
縉雲嵐不明所以:「什麼胎記?我怎麼不知道。」
岫岫回答:「一朵花一樣的胎記。」
族長夫人聞言趕來一觀,驚訝道:「還真是。分明你小時候,我常給你洗澡,也從未見過這塊胎記。難不成是後生的?」
縉雲嵐不甚清楚。當晚擦了葯,趴在床上思緒萬千。她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分外擔憂族會對黎氏會有的舉措,當晚直至夜深她才入睡。
翌日,縉雲晨會,眾位長老們正在挑選派出代表前去空山與黎氏談判。鑒於突***況,與黎氏的會談刻不容緩。只是縉雲與黎氏長久未有聯絡,對於那位新晉的黎氏族長的實力也不曾真切領教過。為保代表的安全,必須找一位能力出眾,又善言辭之人前往。
能正當眾人為人選發愁時,縉雲崇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
「弟子願前往空山,與黎氏談判。」
事出突然,縉雲崇被敲定為談判代表一事並未花費太多時間。
大長老當機立斷,通過此案。
族中為縉雲崇的出行配置了實力高強的護衛,一共是五名。
在晨會結束后,縉雲崇被單獨留下與眾位長老們在外交辭令上開了一個不長不短的會議。
此次外交只有兩個目的,一、確認黎氏是否私設密道。二、確認黎氏與縉雲嵐來往是否屬實。
自然了,這兩點是幌子,主要是要觀察黎氏的態度。假若他們有絲毫不遜或是不敬,甚至是對縉雲諸多怨言的,回來之後便要商定應對計策。
長老們個個慷慨激昂,深思熟慮,將遣詞造句的功夫打磨到了極致。然而談判代表卻心不在焉。在他眼中,黎氏苟延殘喘至今不過一群烏合之眾,何需縉雲如此重視。
這些謙遜的用詞放在他們身上,他們也配。
但他表面上仍偽裝乖巧順從,對長老們拋出的觀點與建議,連連點頭。以致於眾人皆以為他已領會此次外交的核心目的。全然不知,他在心裏已經琢磨了一套自己預備施展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