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薔薇花

第三章 薔薇花

縉雲嵐眼神渙散地看了圓滿一眼。圓滿也面容扭曲地看着她家小姐,二人眼中滿是對對方的擔憂。

圓滿倉皇地向黎梔求情道:「我家小姐對你們來說至關重要,你們還要拿她跟縉雲做交易。她絕不能死!」

縉雲嵐見狀,也嘶啞着威脅黎梔:「你若是讓圓滿死了,我定要回來報復。但我若是死了,縉雲也一定不會放過你們。你是要將黎氏一族的性命都搭上,來逞你的一時之快嗎?」

黎梔並不受她言語上的脅迫,異常鎮靜地說:「黎氏早已窮途末路。於我們而言,一族的覆滅不過朝夕之間。我們早已做好了以命相搏的打算。」他雖這麼說著,但手上還是慢慢鬆開了兩邊的桎梏。

縉雲嵐被遏制的喘息忽然得到解放,頓時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了竹屋中的濁氣來,連咳帶喘,煞白的臉色一下又漲紅,十分狼狽不堪。

圓滿無視自己手腕處的痛楚,蹲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給她拍背順氣,眼神中充滿了對黎梔的憤怒和痛恨。

黎梔低垂着眼眸,銳利的目光自上而下地逼視着她們,眼中沒有絲毫愧疚或後悔的柔軟情緒,除了被憎恨裹挾的冷漠陰鬱之外,別無其他。

他伸手快速在縉雲嵐身上又點了幾處穴道,限制她靈力的運轉。而她身邊的圓滿,他不屑動手。這個實在不堪一擊,不足為懼。

「終有一日,我會取下你的項上人頭,以及所有縉雲宗室的性命!」

他撂下這狠話便轉身離開,留下落魄潦倒的主僕倆緊靠牆頭,相互依偎。

圓滿趕忙將束縛縉雲嵐手腳的麻繩解開。

縉雲嵐總算喘勻了一口氣,因為方才猛咳了數次,此刻她的嗓音變得粗重嘶啞,她又怒又笑地道:「可惡,差點命喪於此。沒想到此人實力竟如此強悍,毫無還手之力。」

「連小姐都無力抗衡,那我們豈非必死無疑了?」圓滿跌坐在地,掩面絕望地哭泣起來。

縉雲嵐也頗為後悔,她何以料到這黎氏落魄至今,族內竟仍有此等實力高強之人,甚至在她之上。

她本以為此次也能將他們輕鬆收拾,隔天一早便帶着圓滿安然下山,眼下是不大可能了。

圓滿抽泣了會兒又安靜下來,一時忍不住心頭的煩躁,發起了牢騷:「真真是無妄之災。這黎氏如傳聞中一般可惡無二,誰碰上他們便要倒霉。」

縉雲嵐聞言卻不以為然,方才黎氏那番話仍言猶在耳,飽含委屈的眼淚也歷歷在目。實在不似是在撒謊。

她扶額頭疼,心中思緒思緒萬千。

圓滿見她家小姐神色惆然,想是方才黎氏族人的那番話動搖了她的內心,令她無端苦惱起來。她張口安慰道:「小姐倒不必將那黎氏的一面之詞放在心上,惡人狡辯都頗有一套,我們萬不能被他們的三言兩語迷惑!」

縉雲嵐牽起一抹勉強的笑,心亂如麻。

圓滿焦急心憂地問道:「小姐,那我們現在該如何是好?」

縉雲嵐揉按着手腕上被麻繩勒紅的肌膚,暗嘆一起:「誰知道呢?不過眼下黎氏大約也不知所措吧。雙方皆碰上硬茬了。」

圓滿氣結,把心一橫,索性跟她家小姐一樣,背靠牆壁,席地而坐,泄氣道:「可不是,前有白龍盪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現又有空山黎氏欲行不軌。即使求救,說不準也只會被當作一個笑話。」

那便只能自救了。她記得來時路上似是經過了一段逼仄又潮濕的甬道。他們大抵是在某處挖了地道。倒也是聰明做法,既然空山境外有結界阻擋,那便從地下挖出一條生路來。

不過空山地勢險要,地質堅硬,地底下又佈滿岩石,要想挖出一條秘密的通道,辛苦可堪愚公移山了。

不過若是能找到那通道,或許就能逃出生天了。

她仰頭瞧了眼門外,似是無人看守。他們竟如此心大,不舍半個人看管,真是有恃無恐。

不過這也正好。

「先探探路吧。或有出逃的生機吧。」她方說完這話,盤腿落座,擺出入定姿態。她聚精會神,試圖運轉靈力,只是丹田處才開始發熱,劇烈的痛楚便從每一處被封印的穴道上蔓延開來,令她全身麻痹。她驀然睜大雙眸,整個人「砰」得一聲僵直地倒在地上,掀起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圓滿驚喊一聲,「小姐,小姐?」

她無助地推了推她一動不動的身軀,並未得到半點回應。她衝出竹屋,藉助破曉時的微光,觀察偌大四野,無一人影。她沖四周呼喚,唯有回聲響應。她回望這座竹屋,彷彿淪落至一座孤島,除了她與小姐,再無其他人煙可見。

當縉雲嵐從昏迷中醒來時,已是她們流落空山的第二晚了。

她忽感一股暖流從頭頂傾瀉而下,逐漸遍佈四肢百骸。她僵硬的軀幹逐漸能夠活動,冰凍的意識也徐徐回歸。

她睜開眼,見到的一張圓嘟嘟的面孔,是個扎着羊角辮的孩子,秀氣可愛得雌雄莫辨。

她捂着胸口,緩緩坐起身來,輕柔地問道:「是你救了我?」

孩子不說話,只默默點頭。還未放下傳輸靈力的小手,證明她並未說謊。

黎氏真是不可思議,一個孩童便有如此強大的天賦,竟能習得治癒術這等高強本領。

不愧是這世上曾經最強大的群族。

半晌后,孩子稚氣地說了聲,「好了。」

「謝謝。」縉雲嵐真摯地向她道謝。

女童靦腆地笑了一下,缺了半顆門牙的笑容異常純真。她站了起來,還不及灶台高。她踮着腳將擱置在台上的食物端放在托盤之上,推至她跟前。

縉雲嵐卻不着急果腹,只是將嗓音放柔,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呀?」

女童蹲在地上,低着頭,將自己蜷成一顆球。她含糊地回答:「黎薔。」

「幾歲了?」

「七歲了。」

「你可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

「那你為何要救我?」

黎薔靜了靜后回:「你長得似我阿娘。我覺得親切。」

縉雲嵐羽睫一顫,心生傷感。

圓滿恰在此時醒來,見她家小姐已然蘇醒,她倍感驚喜。又見跟前兒蹲着個面生的孩子,表露疑惑。

縉雲嵐向她解釋了一番。

圓滿點頭了悟,從碗裏捏起一塊寒酸的麵餅,隨手掰下一塊兒,放到鼻前嗅了嗅,眉頭不由得皺起,她試探着咬了一小塊兒,連忙吐了出來,連「呸」三下,嫌棄地喊道:「這什麼呀!糠做的餅嗎?這也能吃?」

縉雲嵐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立即收斂,悻悻低下頭去。

黎薔並沒有因為圓滿的反應而感到傷心,只是歪着頭疑惑:「我們從小吃這個長大,不覺得難吃呀。」

縉雲嵐盯着那品相寒酸的糠餅,胸口沉悶不已。她毫不顧忌地拿起一塊,眉頭不皺一下,極其自然地塞進嘴巴。

果真,口感和味道都差到了極點,苦澀又粗糙,味同嚼蠟。

黎氏的孩子們竟然以這種食物為生,簡直難以置信。

但她裝作食慾大開地吃完了黎薔帶來的所有好意,並笑着告訴她:「很好吃,謝謝你。」

圓滿一言不發地打量着這個人小鬼大的小丫頭,不知在打什麼主意。少頃,她湊至縉雲嵐耳邊悄聲道:「小姐,這個孩子能發現此處,絕非偶然。她小小年紀,極有本事。說不准她能帶我們出去。」

縉雲嵐眉心一跳,一時之間,不置可否。

圓滿卻先她一步行動起來,與黎薔套起了近乎。

「小姑娘,你可知曉我們為何會來此處?」

黎薔天真地擺首:「不知。」

「你可認識一個叫黎梔的壞傢伙,是他將我二人綁架而來。「

圓滿的措辭有些辛辣,縉雲嵐聽來頗為不適。

黎薔聞言,臉色忽然大變,尖聲高喊:「小梔哥哥不是壞傢伙。他是個好人。他不過是想讓我們能吃得上飯而已。我們被縉雲害得好苦,走投無路了。」

第二次,這是縉雲嵐第二次聽到這樣的言論。她猛然想起那封綁架信上寫的贖金是,一年二百石糧食。

他們不要金銀財帛,要的是不過是能夠果腹的糧食。

這意味着什麼呢?

圓滿方要為自己的族群說話,與這五歲女童仔細辯駁一番,便被縉雲嵐一個嚴厲的眼神阻止了。

黎薔又道:「不過,這種欺負人的行為我也不喜歡。只是小梔哥哥他們是大人,有自己的考量,我也不懂。」

圓滿一聽這話,似是有轉機,便立馬裝起了柔弱,掩面哭泣起來:「是呀。我們也很無辜。好端端在家,忽然就被擄了來。前兒個夜裏,還差點命喪黃泉。碰上個不着調的主子,成天惹禍,沒一天安寧日子過。我還未嫁人呢,情愛的甜蜜與苦楚還未享受半分,便碰見這飛來橫禍。我的命真的好苦啊。」她說著說著還認真上了。

縉雲嵐眯眼盯她。喂喂喂,你真心話說出來了,喂。

黎薔被她的哀戚之語打動,也揉着雙眼,惹出些晶瑩的淚水來,「那,那我帶你們出去吧。」

圓滿的哭聲戛然而止,欲擒故縱地道:「哪有這麼容易,外面有結界出不去的。「

「有密道。」黎薔說。

「你知道在哪兒?」

「知道。」

縉雲嵐與圓滿相視一眼,希望的光芒在各自的眼中猝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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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山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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