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會死的
燈光昏暗的酒吧里,煙霧繚繞。
一位身材魁偉的大叔,獨自坐在吧枱的角落裏自斟自飲。
在不知道第幾杯酒下肚之後,一個身穿兜帽衫的人穿過人群,坐到了他的身旁。
“來了。”
對於這位客人的到來,大叔似乎並不感到意外。他舉起手邊那盛滿雞尾酒的酒杯,遞了過去。
不過這位客人似乎對這杯雞尾酒並不怎麼滿意。
祂微微搖了搖頭,謝絕了大叔的好意,然後把手中拎着的膠袋放在了吧枱上。
“這是……二鍋頭?”
看着膠袋裡裝着的東西,大叔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後他轉頭看向吧枱里的酒保。
以他們和酒保之間的距離來看,這麼一大袋子二鍋頭,肯定是瞞不過酒保的眼睛的。
但不知為何,在接觸到大叔的眼神之後,反而是酒保先移開了視線。
“最近這裏不怎麼太平,他們當然不會多事。”
就在大叔還在疑惑酒保的態度的時候,那位客人向他解釋了其中的緣由。
而在說話的同時,祂的右手猛地抬起,將一個從祂身邊路過的人扯了回來,緊接着便不由分說地“按”在了吧枱上。
“嘭!”
頭骨撞擊在硬木製成的吧枱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些許夾雜着鮮血的木頭碎屑飛濺開來,掉入了吧枱上的酒杯中。
即便是在人聲喧鬧的酒吧里,這一聲悶響也足夠稱得上“刺耳”。
如同時間被定格了一下,然後又重新恢複流動一般,酒吧里出現了一小段聲音的“真空期”。
當人聲再次開始喧鬧,那個被按在吧枱上的人已經身體癱軟,滑落到了地上。
兩個保安分開人流,“駕輕就熟”地將他拖了出去。
然後一切又恢復了變故發生之前的樣子。
大家該聊天的聊天,該喝酒的喝酒。
接着奏樂,接着舞。
唯一不同的是,坐在吧枱角落的這兩個人周圍出現了一片“真空地帶”。
“怎麼脾氣還是這麼爆呢?”大叔摸了摸自己的板寸頭,臉上顯得有些不自在。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客人為什麼會突然發難。
那個倒霉蛋是“摸”了這位的褲兜,然後摸到了一點“不該”摸的東西,就又把東西給放回去了。
結果就這麼被“教育”了。
至於那個倒霉蛋摸到的東西么……
“而且不過是出來喝個酒而已,怎麼還帶着槍?”
“如果不是來見你,當然就不用帶。”客人將兜帽掀開,露出一副略顯中性的容貌。
她和大叔同樣留的是板寸頭,只不過稍長一點。
沒有化妝,也沒有戴耳釘之類的裝飾品,只是右眼好像出了一點問題,戴了一個黑色的三角眼罩。
唯一能夠輔助確認性別的,是解開兜帽衫的拉鏈之後,胸口那微微的隆起。
“說得好像我是什麼危險人物似的。”大叔無奈一笑。
“你當然不是什麼危險人物,但是你這個人現在就象徵著危險。”
女人將二鍋頭的鋁製瓶蓋擰開,給自己和大叔面前各放了三瓶,“何許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幹什麼……出任務唄,還能幹什麼?”被稱為“何許國”的大叔,接過酒瓶,抬手便灌了一大口。
“嘶——哈……果然還是這東西帶勁兒!”
“這次超凡者之所以會聚集到Z市,
是因為有人放出了和‘賢者之石’有關的消息。
超管局派到Z市支援的人是龍虎山當代大天師的親傳弟子。
目前已經可以確認的神降者最少有七個。
城西發現了克蘇魯神系‘萬物歸一者’尤格·索托斯的召喚痕迹,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應召而來的並非是尤格·索托斯,而是混沌原核之信使,奈亞拉托提普的一尊分身。
而這些,還只是我能夠做主告訴你的……”
女人嫻熟地從兜帽衫里掏出一盒煙,自己叼了一根,又扔給何許國一根。
只不過在點煙的時候,她並沒有使用什麼打火機之類的工具,而是將自己右手的食指湊到了嘴邊。
伴隨着一陣細微的機括聲響,她食指的指尖竟拆解回縮回去,只留下一個黑色的小洞。
然後橘色的火苗從小洞中燃起,將香煙點燃。
“哦,還真是熱鬧啊。”何許國微微眯起了眼。
賢者之石,大天師親傳弟子,神降者,外神之信使,這些名號,即便是單拿出來一個,也是需要集中全力、慎重對待的存在,更不要提現在竟然扎堆似的出現了。
“祂們這是要幹什麼?來Z市打聖杯戰爭嗎?
話說你這個機械改造還真酷啊,回頭我要是也缺胳膊斷腿了,能不能給我也整一個?隊裏那群小王八羔子整天順我打火機……”
“你要是願意的話,我現在就能給你安排上。”女人轉頭,冷冷地瞥了何許國一眼,“除了你要的打火機,外加大腦半切,小腦全切,你覺得怎麼樣?”
“呃……哈哈哈哈,開個玩笑嘛,你這人怎麼這麼不禁逗。”感受着脖頸間莫名傳來的涼意,何許國縮了縮頭,乾笑了一聲。
“我倒是沒有跟你開玩笑。”女人彈力彈手中的香煙,任由煙灰飄落在吧枱上,“你這麼一提醒,我倒是想到一個好辦法。
現在讓我卸掉你的一條胳膊一條腿,然後換上新的,以後你就可以跟着我做事了,你覺得怎麼樣?”
“喂喂,37度的嘴裏怎麼能說出這麼冰冷的話啊?卸掉一條胳膊一條腿……光是聽起來就很痛好吧?”何許國抬手灌了一口酒,任由那火辣的感覺在自己的嗓子裏發酵。
“所以我拒絕。”
“會死的。”
女人沒有再說多餘的廢話,而是簡明扼要,且一針見血地挑明了何許國拒絕的後果。
“現在的Z市就是一個大磨盤,不要說你這種半吊子的天樞境,就算貨真價實的天樞境來了,也得老老實實地跪在這裏。
而且你覺得,為什麼沒有空明境的大佬摻和進來?教皇的例子就擺在前面,這才過了二十年……”
“死就死唄。”何許國攤了攤手,以一種無所謂的語氣說道,“你也說了,這次的事這麼棘手……我不想死,你不想死,他也不想死,那最後讓誰去死呢?”
“最後誰來填這個窟窿我不知道,但這個人可以不是你……”
“算了吧。”何許國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
“像咱們這樣的人,已經算是那什麼……‘舊時代的殘黨’了。已經被時代拋棄了的人,再多活幾天也沒什麼意思。與其讓底下那些愣頭青去送死,倒不如由我來……”
“那葉娉婷呢?”女人突然將酒瓶杵在吧枱上,“你死了,她怎麼辦?”
“……”
在聽到“葉娉婷”這個名字之後,何許國猛地沉默下來。
許久之後,他才低頭吸了一口香煙,吐出一個煙圈說道:“她現在過得也還算不錯了,有超管局在,一般的超凡事件也波及不到她……”
“那不一般的呢?”
“不一般的……”何許國撓了撓頭,然後他的眼睛猛地一亮,“這不是還有你……”
“滾你娘的蛋!”女人一把將手裏的煙蒂扔到了何許國的懷裏,“老娘沒工夫去幫你收拾那些爛攤子!”
“卧槽,我新買的T恤!”
何許國手忙腳亂地把煙蒂抖到地上。
可最終還是晚了那麼一點,煙蒂在胸口正中的位置上燙了一個洞。
“嘶,那……行吧,我回頭去看看別的人,有沒有願意幫忙的。”
他一邊心疼地嘆着氣,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女人的臉色,希望她能夠回心轉意。
可惜他明顯錯估了女人的堅定程度。
“你真就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女人的語氣中明顯帶上了不耐和煩躁。
“我知道現在的你很強,但我勸你還是不要動什麼歪心思了。”何許國搖了搖頭說道,“在這裏打起來,對你對我都沒什麼好處。而且你也不一定打得過我,到時候胳膊腿斷了還得再修。”
作為昔日的“隊友”,他當然知道女人的耐心已經差不多快到極限了。
但他卻也不會因此而讓步。
他知道女人之所以帶着槍來見他,並不是害怕他會做什麼,而是是怕來見他的路上出現什麼意外。
如果他們兩個真的在這裏打起來,那麼女人肯定會暴露在超管局的視野當中,這對需要在暗中行事的她是極為不利的。
“……”女人沉默下來,只是開始一個勁兒地喝悶酒。
“別說那些掃興的玩兒了,說點開心的事兒唄?”何許國突然一轉話鋒,嬉皮笑臉地說道,“我聽說你找了個不錯的調整師?”
“……恩。”
沉吟了一陣之後,女人點了點頭,“我的義肢都是她在調試的,雖然年紀小了一點,但是個不錯的搭檔。唯一的問題是,她好像對義眼這個東西有什麼執念,總喜歡給我裝一些花里胡哨的東西。”
“哦?我瞅瞅?”何許國一下子來了興緻。
“有什麼好看的。”女人略顯無奈地嘆了口氣,但扛不住何許國那好奇的視線,她最終還是摘下了那隻眼罩。
和普通的義眼不同,她所佩戴的義眼是天藍色的。
眼眸之中有着藍色的冰屑點綴,隱約透出一種清冷的氣息。
並且在眼眶的周圍,繪製有天藍色的枝丫,印襯的那隻義眼好像是冰枝上綻放的花朵。
“Cool~”何許國吹了個口哨。
然後他舉起二鍋頭的酒瓶,與女人手中的酒瓶輕輕一碰,“為你的眼眸乾杯!”
……
“老吳,回見!”
將女人帶來的二鍋頭喝完之後,兩個人一起走出了酒吧。
看着何許國擺着手的身影漸行漸遠,女人的神色複雜。
“沒勸成?”
當何許國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之後,一道嬌小的身影從酒吧旁的小巷裏走了出來,伸手挽住了女人的胳膊。
女人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兩個人就這麼站在那裏,久久無言。
直到過了不知道多久之後,少女突然翻了個白眼說道:“差不多得了,再抽下去,你左邊的肺也該換了。”
“……哦。”
女人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掐滅了手中的煙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