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言·大夢澤的孩子(2)冠冕
我記敘君王的半生,記錄一個王的時代,一個帝國的興衰。
我是囚於夢禱之冕間的亡魂,來自偉大的王龍可可羅亞身邊一名平凡的騎士。
誕生於燼與夢之間的龍登上了王座,並以王的身份執政千年。
以夢構築的王龍在母親逝去之後接手了一個岌岌可危的國度,世界的災難令格局再次崩壞,曾經臣服於神庭的諸邪魔各巨獸不再蟄伏,他們決定爭奪這個世界的王權,正如前幾次的神庭戰爭一般,他們意圖發起新的神庭戰爭,建立新的第五神庭。
倖存的神明大多已經失去了神明的力量選擇隱世,年輕的王們必須擔起王的責任,保護身後的子民。
我記錄了無數次戰爭,唯有三次戰爭,令我也難以忘卻。我是歷史的承載者,但並非銘記者,但是這三場戰役,比任何一道刻痕都更深重,以至帶入我的記憶。
大夢澤在夢神離去之後漸漸不再得以懸浮於空中,夢神的庇佑在漸漸消散,最終雲上之國不再是雲上之國,離開大地的土地回到大地,坐落在北境之邊際。
王龍此時並未封號,可可羅亞與兄弟姐妹們相比更為年輕。相比於他們,可可羅亞幾乎沒有戰鬥經驗,因此也沒有可以封號的資本。
如水一般生生不息的水之王龍,如森林一般包羅萬象的森之王龍,凌冽寒風間傲立的冰之王龍……
在天府之國長大的龍即將面臨她的第一戰,地面之上的挑戰者試圖挑戰夢神之女的威勢。
地面之上沒有歡迎來客的友人,但是有雪域被驅逐的邪魔。
燃燒着藍色冰焰的怨靈自冰原來,冰霜的王率領她不畏寒苦的勇士將怨靈永遠地驅逐出北境的國度,永遠放逐在苦寒之地經受風雪的折磨。
怨靈的王記得天空之上那年幼的王,她未豐的羽翼令怨靈萌生能夠取代她的愚蠢念頭。
我驕傲的王在這場戰役間一戰成名,真正的王龍盤踞與北境之邊際,讓九大王龍也承認了她在王龍之列。
年輕的王展現了她作為一國之君的出色才能,她的號召力令她的人民再次組建為一支無堅不摧的軍隊。
她站在榮光的騎士們的最前方,最凌冽的寒風也不能令她的高傲削減半分。
她的騎士隨她英勇衝鋒,夢的國度不喜參與戰爭,但不代表天空之國的騎士們不善於戰爭。如獅虎般驕勇善戰的騎士們穿梭於愚昧無知的骷髏之間,駿馬之上舞起的刀鋒劍刃將骷髏的骨頭一塊一塊拆分。
騎士們廝殺於亡靈的軍隊之間,而我們的王則面對怨靈之王與他的近衛軍。
我們的舊王夢之母神曾說可可羅亞來自於她的第一百個夢境,她曾向我們描述她那離奇古怪而又恐怖無比的噩夢。令世界崩摧的巨獸,讓所及之處皆為餘燼的狂焰。
也許她那並非噩夢,在我看來,也許她那個夢就是對可可羅亞女王的預言。
王也許生來就帶着燼滅一切的力量,不過沉睡在夢神的安撫下不得以爆發。但是無知的挑戰者將這視為無能,最終令焚盡一切的龍焰爆發。
那是我親歷的戰爭,在我們的王與怨靈的王交戰的地方突然傳來灼熱的氣息,無比巨大的烈焰構成的漩渦頃刻間拔地而起。騎士們的戰馬因受驚而難以挪動腳步,怨靈們也同樣因驚愕而獃滯。那是我記憶中最恐怖的火焰,稍稍沾染一絲就能讓我神形俱滅。
毫無疑問,愚蠢的挑戰者在烈焰的風暴間蕩然無存,
雪原的大地宛如天災已至,不見一絲冰雪,唯見漫山焦土。
踏着灰燼而來的王顯得如此高大,如此令她的追隨者驕傲。我們追隨的王是如此強大!
那是她第一次展現她不同於母親的力量,那是對戰爭的極致演化,她壓抑百年之久的天賦顯現,她是戰爭的天才!她無疑會是梟雄。
這是霜原之戰,大夢澤以絕對的力量帶給敵人以打擊。
我銘記着的第二場戰役來自王的中期統治,那是一次偉大的征伐,規模空前的征伐。
王是不老的,她血脈間奔騰的法力便是她的年歲,又是百年的歲月侵蝕也不能令她改變她的容顏與性格。
自大夢澤的霜原一役,各方王龍也承認我們的王。她冠以火之王龍的稱號,給予大夢澤人以庇護。
戰爭在百年的和平后慢慢醞釀,鐵峰林的天災在慢慢醞釀。
揮之不去的陰霾在加重,戰爭的陰雲壓迫着帝國的邊境,鐵峰林的成長令諸王龍無法忽略。
那片土地是森之王龍與可可羅亞的緩衝區,但其中滋生的異物令雙方不得不注意。
鐵峰林屬於部落,但部落展現出了不該屬於他們的力量,他們向鄰居露出了獠牙。黑鐵覆蓋著部落族人的身體,精鋼構築他們的武器,他們將兇惡的野獸作為征服土地的坐騎,他們源源不斷的鋼鐵軍團在完全一統鐵峰林之後擁有了威脅雙方邊境的資格。
挑釁王龍無疑是愚蠢的,何況同時在觸碰兩位巔峰時期王龍的底線。鐵峰林的野蠻人是如此愚笨無能。他們獲得了不該屬於他們的力量,就妄想挑戰這個世界的主宰者。
戰爭是遲早的問題,可可羅亞女王不會等到蝗群一般的軍隊壓入邊境時再清除害蟲。同樣,森王龍也不會。
厄殊伽王率領他的象兵北伐而上時,可可羅亞也宣佈率領她的騎士進行南征。
浩浩蕩蕩的騎士們追隨可可羅亞女王而踏上征途,這是何等龐大的軍隊!這是空前龐大的征伐,幾乎調動了全部的皇家騎兵參與這次偉大的戰爭。
厄殊伽王並不對可可羅亞女王談得上有多友好,大夢澤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這一次的行軍同樣是為了告訴厄殊伽,可可羅亞女王忠誠的騎士們完全有能力戰勝象兵的軍陣!
騎士團勢如破竹,可可羅亞女王的騎士們衝鋒陷陣,為他們信仰的女王展示忠誠。
部落的鋼鐵洪流節節敗退,騎士團的鐵蹄一刻不停地前進,我們手中的鋼劍一刻不停地削下敵人醜陋的頭顱。
啊,美妙的馬蹄聲,美妙的行軍聲。令人沉迷的征伐,劍與馬是騎士們永遠沉溺其中的浪漫。
如此之大的戰爭是我有幸經歷的第二場,常常在夢中,我的腦海間依舊重現那次勝利的征伐。
毫無意外,鐵峰林的作戰順利至極,可可羅亞女王帶領我們搏殺,直到與厄殊伽王匯合,然後向著鐵峰林的最深處行軍。
象兵踏平鐵峰林的樹木,騎士們跟隨着象兵的腳步行軍。無法否認,我們的合作是令人愉悅的,厄殊伽王認可騎士們的英勇無畏,可可羅亞女王同樣讚賞象兵們的勢不可擋。愉悅的合作一直持續到我們徹底解放鐵峰林。
我們輕而易舉地剿滅鐵峰林最後的野蠻人,而降臨於鐵峰林的不速之客面臨著與兩位王龍的戰鬥。
這是愉悅的戰鬥,我們同摩柯的勇士們歡慶戰鬥的勝利,等待各自王龍帶來勝利的消息。
毫無疑問,罪魁禍首被兩位王龍順利鎮壓。烈焰的威勢同森羅的浩瀚將鋼鐵的異人碾碎,我們歡呼着王龍的勝利。
這場勝利是大夢澤與摩柯往後千年乃至王龍時代結束都未曾更改友善態度的開端,可可羅亞女王對厄殊伽王的實力認可,厄殊伽王也放下了對北方外族人的成見。合約締結,開始了摩柯與大夢澤之間盟友的關係。
這免去了很多麻煩,我們的女王不再有必要與厄殊伽王開戰,雙方互相認可,這是最好的結果。
我最後能完整講述的戰役則是王國的最後一場戰役,也是我被囚入冠冕的一場戰役。
那是可可羅亞女王治世的末期,無上的榮光在漸漸褪去,如秋風掠過夏天的枝頭,帶走生機留下一片肅殺。
我作為女王身邊最初的騎士已經見證了太多太多,身為長生種的我也明白大限將至。
霧隱的山脈在召喚我的歸還,但我違背了祖的召喚,我選擇留在我的王身邊。
最初的騎士不會叛離他的王,哪怕他的王面臨殘局。
西陸的王龍戰爭已經不記得是何時爆發,更不記得持續了多久,只記得年輕的面容一個一個停留在記憶里,大夢澤的墳冢也一天一天地增多。
遠方的霆雷之王龍對可可羅亞宣戰,巨龍帶着他的軍士渡洋而來。小小的矛盾被激化為國家間的衝突,往往只需要很小的事情。
作為盟友的厄殊伽王參與了可可羅亞女王的陣營,而這令本與厄殊伽王是仇敵的砂岩之王龍宣佈參與戰爭。
四王龍的爭霸已經是驚人的災難,但北境的霜雪之王龍在戰爭數日之後決定參與對可可羅亞女王的戰爭。
每一天我們的戰士都在犧牲,每一寸土地都浸染騎士的鮮血。
冰王龍對大夢澤的戰爭早已蓄謀已久,冰王龍認可女王,但不意味着她不會對女王發動戰爭。
戰爭曠日持久,哪怕處於下風,但女王始終戰鬥着,未曾停下片刻。
如我們所看到的那般一樣,她是戰爭的天才,她的力量為殺戮而生,她簡直就是為戰爭而生的惡魔,但夢神賦予她的恩澤讓她能夠作為我們無上的女王一次次號召我們為她而跨上戰馬。
狂暴的烈焰為守護她的子民而生,這份來自最深的地獄之下的烈焰只為我們的敵人而咆哮,她給我們以夢一般的天國,給予敵人以燼一般的死寂。
在最危難的時刻,帝國的心臟一度面臨聯軍的長驅直入,但她抵擋住了三位王龍的攻勢,直到厄殊伽王的支援,將聯軍逐出腹地……
戰爭的結束遙遙無期,失陷的城市再度淪陷,然後再被奪回,再度淪陷,又再奪回……
最後,我死在帝國的一場保衛戰,以騎士的身份慷慨赴死。
女王沒有退後她的騎士自然也沒有理由退縮,最初的騎士會為女王戰鬥至最後一刻。
老精靈做好死在戰場的覺悟,戴上了女王交於他的冠冕。
我擊退了敵人,但也算得上死亡,靈魂永遠被囚禁在冠冕之間,以旁觀者的身份隨女王的征途記錄她的每一次搏殺。
戰爭燃燒着五個國度,幾乎給半個世界帶來難以澆滅的戰火,劫火高揚,戎人不得不策馬。
千千萬萬個我一樣的騎士長眠於沙場,我們燃燒盡生命最後一點燭焰只為我們的君主,用生命捍衛國土與尊嚴。
戰爭持續了整整三年,以五國的和談畫上句號。
騎士軍不再有當年之雄風,這場史無前例的戰爭徹底消磨了五國的力量,戰爭被迫叫停。
大夢澤沒有丟失一寸土地,我們為之自豪。每一寸土地都埋葬騎士的忠骨,女王為之泣涕。
最後,女王將她的冠冕贈於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將我供於樓閣。術士為冠冕雕上歷史,直到可可羅亞不再帝國之女王,直到大夢澤不再是大夢澤,我也不再承載新的歷史……
現在,我於安睡間被喚醒,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在我的這殘魂間迴響,那是很熟悉的聲音。她說,我將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