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無家可歸（5.3k）
南疆，武家，武儀山。
一處不起眼的小屋內，一隻八轉仙蠱正在不大的屋內來回飛舞，灑下縷縷濃郁的藥味，充斥整座小屋。
床榻之上，一位身軀已然腐朽，面容暗黃，渾身透着一股前所未有滄桑與衰老的老者。
她，正是——武獨秀！
這位縱橫南疆，叫諸多超級勢力夾起尾巴做人的八轉蠱仙，如今卻也難抵光陰流逝，歲月摧殘。
但在那之前，她仍需為家族撐起門面，夙興夜寐，殫精竭慮至最後一刻。
其身軀雖逐漸凋零，但頭腦卻仍十分清晰。
此刻，武獨秀腦中思量的，則是關於南疆僵盟求購屍山一事。
屍山實名為屍皇芋頂天！
由一位南疆八轉蠱仙轉為仙僵，遭正道圍攻隕落後屍體所化。
其內盛產變化道的殭屍蠱，與氣道的屍氣蠱，資源產出並不大，可奈何其位處戰略要衝，一直被武家扼守。
南疆僵盟則相中此處寶地，持續收購，欲將其建設成新的大本營。
武家與南疆僵盟間，就屍皇芋頂天的問題，談判不斷，卻始終未能達成共識。
而近段時間，南疆僵盟突然分別從東海和西漠兩地，共計抽調三位八轉仙僵，向武家施壓。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武家上下皆異常驚訝，為此不得不重啟談判。
眼下，談判的具體過程與商議的詳細資料，都呈現到了武獨秀，這位武家最終話事人的手中，交由她來決定。
“僵盟！”
武獨秀神色自若，喃喃自語。
南疆僵盟只是僵盟在五域的一處分部，實力尚可，但在某些事情上，就必須考慮到其背後的主體，橫跨五域的巨型勢力，僵盟的用意。
這次屍皇芋頂天之爭，南疆僵盟從其他分部抽調八轉仙僵，顯然便在此列。
思緒飛馳如電，種種可能逐一湧上武獨秀的心頭，令她反覆斟酌考慮。
南疆僵盟提出的高價，在武獨秀看來都是次要的。
屍皇芋頂天地理位置特殊，不能簡單將其與其他資源點一概而論，必須慎重。
至於，一旦武家拒絕對方的請求，南疆僵盟會不會惱羞成怒，決定開戰……
在她看來，這種可能很小很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南疆僵盟雖調來的三位八轉仙僵，戰力飆升，可對於武獨秀而言，也只是增加了一點難度，麻煩了一些而已。
她敢這樣想，是源自實力的絕對底氣！
在其晉陞八轉后，南疆過往近千年歲月間，不知凡幾的超級勢力強者向她挑戰，皆飲恨敗北，鮮有敗績。
那些無數被冠以天才、天驕之名的人，用他們慘痛的失敗與死亡的鮮血，鑄就了今日的武獨秀的威名，奠定了武家在南疆無可動搖的霸主地位。
有她武獨秀在的一天，就沒人敢來撩武家的虎鬚！
什麼八轉仙僵？
全是些渣渣！
片刻后，平定腦海中高漲的情緒，思緒回歸現實。
雖然這種可能極小，但武獨秀卻不得不考慮。
她老了！
她已經不再年輕，不再有曾經往日裏，威風凜凜的身軀，她有的，是一副行將就木的腐朽肉身。
死亡，將是她不可避免的終點！
連如北斗之尊，大夜彌天，在人族歷史上各自留下濃厚一筆的十大尊者，都無法逃避死亡的宿命，她武獨秀又豈能擺脫？
永生？
武獨秀心中嗤笑一聲。
“何其難也？”
年輕時的她，亦曾幻想過，但當真的面對現實的艱辛后，才明白，永生這兩個字背後的含義！
連十大尊者們都未能實現的目標，又有誰能夠達成呢？
武獨秀捫心自問。
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了！
我是必然看不見了。
武獨秀心底黯然。
但……我的後代或許會有機會目睹！
念頭一轉，她心底不禁又擔憂起自己遠在東海，了無音訊，生死不知的孩子……
但願只是我過於擔心了！
武獨秀自我安慰道。
收回思緒，她還是必須要顧及到自己死去之後，武家所可能面臨的危機。
她的另一個兒子武庸，雖同為八轉蠱仙，奈何戰力遠不及自己，無法挑起大梁。
武獨秀深知，在她領導下的武家，睥睨南疆近千年，南疆其他的超級勢力，早已將其列為眼中釘，只待她逝去，便會一擁而上，從武家碩大的身軀上，撕下一塊肉。
若這時，南疆僵盟從中插上一腳，奪取屍皇芋頂天還是小事，可一旦趁着武家虛弱，召集戰力，強加干涉，後果不堪設想。
這樣擔憂並非杞人憂天，而是不可忽視，或即將到來的事實！
沉寂良久，武獨秀緩緩道：
“不可再樹敵過多！盛極則衰，武家往後也確實需要收斂一些，否則滅亡亦非謬論！”
隨即，修改條款，稍稍增加了少部分仙材的數目，發給武家眾蠱仙，命其交由南疆僵盟，如果對方同意修改後的協議，即可出售屍皇芋頂天。
做完這一切，武獨秀選擇閉目養神，安心靜待結果。
半響，一隻信蠱傳來消息。
但卻並非關於屍皇芋頂天一事，而是她派往東海的屬下，傳回的消息。
她的孩子，武遺海。
死了！
陡然間，武獨秀只覺自己身軀微顫，神情恍惚，心間絞痛，腐朽無力的身軀在這一刻也隨之挪動。
“我的兒呀！”
武獨秀長嘯一聲，隨後則是止不住的哽咽。
似乎受到了某種刺激，半空中飛舞的八轉仙蠱葯香，加速飛馳，將一股又一股濃郁的葯氣撒向武獨秀。
半響，沉寂下來的武獨秀額頭一偏，雙手緊攥，眼眶流下了滴滴清淚。
一個時辰后，南疆僵盟傳來答覆，接受了武家修改後的協議。
不久后，屍皇芋頂天將正式歸屬南疆僵盟！
……
東海，某處海溝底部。
“怎麼說？”
青年蠱仙急切詢問。
玄甲子臉色陰晴不定，緩緩道：
“東海蠱仙，六轉修為，擁有至少兩隻仙蠱，其中一隻為七轉水道仙蠱，戰力在七轉中游附近……”
玄甲子口中妙語連珠，將推算出關於兇手的部分情報說出。
六轉蠱仙？
還有七轉仙蠱？
青年蠱仙聞言，愁眉不展。
就他所知，因仙蠱唯一，五域兩天間的大多數蠱仙，是沒有仙蠱的，更何況是六轉就擁有七轉仙蠱，這樣的超常配置。
東海雖資源富足，蠱仙眾多，可尚且不至於到這般地步。
片刻后，待聽完玄甲子說完，但未曾聽見關於兇手位置的消息，青年蠱仙不解。
“沒能推算出對方的位置，大致上有兩種可能。
第一，對方不在東海，正身處異域，或者正在自家仙竅、某處福地洞天，獨立的天地內。
第二，對方擁有更加高明的智道手段。”
玄甲子看出青年蠱仙的疑惑，主動出聲解釋。
“你傾向哪種？”
青年蠱仙試探道。
“前者！”玄甲子眸光深邃，神色複雜，“我所修行的這門智道傳承，源自上古年間，能藉助極小部分天地威能，幫助推算，哪怕對方是八轉蠱仙，亦能窺出一鱗半爪。”
“莫非，你以為對方的智道境界還在我之上？”玄甲子緊接着冷哼一聲，不屑道。“六轉修為的智道准大宗師？開什麼玩笑！”
青年蠱仙腦袋瓜頻頻點頭附和，卻欲言又止。
隨後，玄甲子大手一揮，取出近百枚荒獸藏經黿的龜甲，其中甚至不乏上古荒獸的龜甲。
在其的細心規劃下，近百枚藏經黿的龜甲，組成一座半球狀，形似龜殼的陣法。
而後，玄甲子催動一記仙道殺招，將龜殼頂部一處點亮，燃起一條細如蠅腿的火光，並順着龜甲上的紋理路徑流動，留下狹長但極為耀眼的細線。
“這座龜甲小陣，可持續推算那人位置，一旦他走出仙竅福地，或者回到東海，必然會被法陣發覺，提醒你我！”
玄甲子揮去額頭的細汗，喘了口粗氣，命令道。
“你且先盯着，老夫先歇歇！哎喲喂，累死老子了！”m.
聞言，青年蠱仙無不答應，急忙湊至龜甲小陣跟前，雙眼緊盯着龜甲上慢慢流動的火光細線，目不斜視。
……
南疆，高空中。
楚洛笙催動凡道殺招，於南疆高空一路飛馳，朝着返回東海的那處無間道本去，同時分神與身處自家仙竅內的謝一秋閑談。
仙竅內，雖從雷鬼真君的傳承中得知過，升仙后蠱仙會擁有一座獨立的小天地，但當親眼見識過後，還是感嘆於仙凡之別！
“師尊，我何時才能升仙呀？我也想擁有這般偉力！”
端坐在仙竅中央島嶼湖泊旁的謝一秋，兩眼放光，滿懷期待地望着一側懸浮的意志水球。
“嘿嘿！剛跟你說有舍利蠱提供，你小子又膨脹了啊！”
楚洛笙笑罵道。
“嘻嘻嘻！”謝一秋也不覺得害臊，反正是自家師尊。
提及升仙，楚洛笙心頭不免為謝一秋升仙一事憂慮。
十絕體的人氣遠超常人，升仙災劫亦遠比旁人，回想原著中同為十絕體的黑樓蘭，升仙的災劫便可想而知。
況且，十絕體若想炸出仙竅，必須用相應流派的仙蠱才行。
可問題是，楚洛笙手中並無合適的仙蠱讓謝一秋炸竅。
但或許，可以從西漠羿家哪裏問問，看能否換一隻，應該有門路。
心念至此，只得對謝一秋闡明勸說，又交給他數份自己當初平衡三氣的心得，與幾隻氣道凡蠱，讓他一邊嘗試着練習去。
如何平衡天、地、人三氣卻是門學問，過往濤濤無數嘗試碎竅升仙者，又有多少人在這一關上被卡住，以至於身隕。
他可不想自己苦心栽培的徒弟，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說服謝一秋後，楚洛笙收回心神，專心關注起自己身軀上的凡道智道殺招。
此刻，楚洛笙身體上彷彿穿了一件水膜狀蓑衣，一路下垂，直至小腿，並散發出縷縷霧氣，煞是好看。
這便是那份智道蠱仙傳承中記載的一記凡道殺招，水蓑衣！
其不僅能起到防止推算的效果，還因由數量眾多的凡蠱組成，適合長時間催動，在寶黃天中至少值六塊仙元石以上，絕對的珍品。
眼下，原本平靜的蓑衣表面泛起層層漣漪，攪動水流飛速下墜。
楚洛笙知道，這是有人正在推算他的表現。
“想來，應該是商燕飛回到商量山，將消息彙報給商家的蠱仙，對我和那所謂的唐門，進行推算吧！”
楚洛笙心頭明悟。
眼見水蓑衣表層水流飛涌，隱隱有不支的跡象，旋即加快速度逃離。
數日後，楚洛笙催動數萬隻蠱蟲，打開了通往東海的無間道，再度催動防禦殺招，徑直鑽了回去。
“這次外出卻沒能收穫仙蠱，恐怕海星地靈要失望了吧，哈哈！”
臨走前，楚洛笙自嘲一笑。
……
十天後，東海某處海溝底部。
一直緊盯着火光細線的青年蠱仙神色厭倦。
沒轍，這玩意兒太沒勁了，就光盯着。
經過這些天的盯梢，龜甲上的火光細線即便速度再慢，也走完了三分之一得面積，卻遲遲不見動靜。
“害，那傢伙不會死在異域吧，真是……唉！龜甲子，快來看！”
青年蠱仙高喊道。
倏然間，原本微小的火光細線化作一團針芒狀的光斑，一閃一閃，極為耀眼。
見此，龜甲子又驚又喜，當下催動起仙道殺招，着手進行推算。
……
東海某處高空。
剛從無間道中飛出的楚洛笙，還未來得及喘息，包裹周身的水蓑衣殺招立即發出一陣急促的清響聲，轉瞬間，組成水蓑衣殺招的蠱蟲盡數死亡。
楚洛笙神情大駭。
仙道殺招，津水蓑衣！
下一秒，隨着百餘枚青提仙元消耗，七轉水念仙蠱與竅門仙蠱搭配眾多凡蠱相繼催動，組成了這記仙道殺招。
一重比凡道水蓑衣厚重數倍，垂至腳踝處的水衣披至楚洛笙身肩，但又即可瘋狂流動，對抗着來自未知的推算。
“該死，對方推算能力太強了，這樣下去遲早要被發現。”
楚洛笙面色慌張，望着身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淺薄的津水蓑衣殺招，來不及過多思慮，心中決然。
當即轉身喚出數萬凡蠱，頂着以百為單位消耗的青提仙元，重新打開無間道的甬道，一頭又扎了進去。
數天後，楚洛笙之前待的高空處，飛來兩位人影，正是玄甲子二人。
“人了？什麼情況！”
青年蠱仙打量四周，卻不見那人蹤影，一臉憤憤不平，他原本還準備好好打上一仗，疏解心中連日的困頓不滿。
“玄甲子，你確定是這兒嗎？怎麼不見人啊？”
青年蠱仙回頭追問道，卻見玄甲子正催動仙道殺招，竭力推算。
半響，玄甲子重新睜開眼，眉宇間同樣透露出一股疑惑。
“那人不久前是在這兒！不過，應該是察覺到我的推算，動用某種手段，又溜了！”
“掃興！青年蠱仙意興闌珊，“那傢伙現在在兒，快推算出來，我好揍他一頓，叫你我好生苦熬這些時日！”
誰知玄甲子竟輕輕搖頭，眉頭緊鎖。
“推算不出來，應該不是進到仙竅里去了，我偵查過，並沒有類似的痕迹，反倒有宇道蠱蟲的氣息。”
“宇道？”青年蠱仙與玄甲子對視一眼，心底皆冒出一個答案，齊聲道：
“定仙游！”
……
又數日後，南疆某處高空。
從無間道中鑽出的楚洛笙，剛一抵達南疆，身上重新組成的水蓑衣殺招再度有所感應。
“艹！”
楚洛笙怒斥一聲，再度催動。
仙道殺招，津水蓑衣！
一重水衣將其身軀包裹，好在這次不復之前在東海那般來勢洶洶，只是一點點刮下水漬，尚在可接受範圍內。
此刻，楚洛笙腦子裏念頭瘋狂碰撞，供其思考。
眼下正在推算自己，應該是商家的智道蠱仙，但之前在東海時，又是誰在推算自己，楚洛笙就有些不解。
我在東海沒招惹過其他超級勢力，為數不多的接觸，唯有廟明神等人，可他們又為何會突然推算自己？還是這般強大智道蠱仙對我進行推算？
楚洛笙對於方才在東海遭遇，心有餘悸。
他所施展的津水蓑衣雖是七轉殺招，但奈何自身智道造詣太低，之前在傳承下的引領下一番苦修，也才勉強搭到了智道准大師的門檻，還尚未跨過。
可對手不論智道手段，還是智道境界，遠高出楚洛笙一大截。
“絕對不是智道大師，至少也是智道准宗師！而可能擁有智道准宗師的蠱仙，絕非尋常散修，唯有超級勢力才有可能！會是誰呢？”
楚洛笙腦中思緒噴涌，卻始終無法想出一個答案。
“天庭？還是……影宗？不對呀，說不通啊！”
愁思片刻，又催動數只智道憶念蠱，幫助楚洛笙自己回憶。
“等等，難道說……武家？武獨秀！”
忽然，一個可能湧上楚洛笙心頭，令他一驚，且越想越覺得可能。
“恐怕是武家派人來東海尋武遺海，這才尋到我身上！”
楚洛笙神情複雜，面色鐵青。
當初殺武遺海確實是一時爽，現在報應來了！
腦中水念念頭噴出，楚洛笙又催動數記凡道智道殺招，幫助思考。
對方既然是智道蠱仙，至少擁有智道准宗師境界，修為保底六轉以上，且為了有實力擒下自己，光靠一位智道蠱仙必然不夠，應該還有同行的蠱仙。
聯想到當初武獨秀接武遺海回南疆時，便派了兩位變化道七轉蠱仙護送，如此，另一位蠱仙極大概率同樣為一位七轉蠱仙。
至少有兩位蠱仙，對自己進行圍堵，武家也是下了本！
他倒是不擔心對方會發現無間道，穿過甬道追擊自己。畢竟這可是盜天魔尊留下的手段，絕非這麼容易能發現的。
“不過，這麼一來，恐怕我算是回不了東海了！”
言罷，楚洛笙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得，直接無家可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