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盲校

第21章 盲校

校園裏堪堪亮起幾盞路燈。

許知言和白燼還未走到偏門,遠遠就看到有保鏢守在側門,正在與提前抵達的大貨車司機交談。

“嘿哥們我知道你們這裏晚上有活動,但我這不也沒進去嗎?我說了我在這等人,有個小老闆托我送東西。”

“不行先生,請立刻離開,不然我們要不客氣了。”

“嗨,大家都打工人,你們又不是警察,憑什麼不讓我停這裏?我一會就走了。”

司機解釋着,怎麼也不肯離開。

兩個保鏢有些不耐煩,高個保鏢伸手就要去摸槍,反正在這種沒有監控的偏僻小鎮,死幾個人根本就無傷大雅。

許知言見狀,低頭和身邊的白燼耳語道:“一會低着頭別說話。”

說完他快步走到保鏢們面前。

“太好了,終於遇到活人了。”

整理了一下衣領,許知言驚喜的表情中帶着一絲窘迫,尬笑着。

“那個,我想問一下,學校禮堂怎麼走?這裏真的太大了,我和我……愛人都迷路了。”

他本來想說女兒,但瞥了眼白燼幾乎跟他一般高的身高,還是卡殼了一下,換了個詞。

可惡啊,為什麼營養不良還能長這麼高?

明明蜷縮起來看着小小一隻,沒想到站起來脖子以下全是腿!

保鏢們對視一眼,收起槍,打量起眼前這個穿着不合身西裝的青年,與可笑衣服低着頭的女人。

沉默的打量似乎令許知言非常難堪,他嘴角一撇,收起尷尬笑容,下一秒暴怒吼道:“你們也看不起我?”

“媽的!你們這群雜種憑什麼看不起我?是因為我沒有錢嗎?”

說罷,他將臉上的眼鏡摘下來,憤怒地摔到了地上,用力踩了幾腳,一副精神失常的模樣,扯着嗓子罵起來。

“可是我也沒有辦法!你們知道我搞來這個名額有多不容易嗎!要不是因為我老婆的病,我他媽才不會來呢!你們有種打死我啊,你們敢嗎?”

保鏢們完全沒想到眼前這個男人突然發難,對着他們破口大罵,但不管怎麼說,對方就算穿的再差,也是參加儀式的‘客人’。

兩人不約而同想到一起,連忙擺手。

“先生你誤會了,我們沒有……”

“沒有?你們雖然穿的比我好,還不是給別人當看門狗?你們有什麼資格看不起我……你!還有你!大貨車司機?看我笑話?”

說著,許知言走到門口,額上青筋暴起,似乎正在氣頭上,不敢對着人高馬大的保鏢撒氣,轉而把手伸出欄杆門,拽過目瞪口呆的司機領子,言語不詳地罵了幾句。

“看?再看我就讓這兩個保鏢殺了你!我警告你……”

最後,他貼到門上,小聲說出後面幾個字:“把車開到學校正門,會有人帶着錢去找你。”

說完他鬆開司機衣領,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他像只趾高氣昂的公雞轉過頭。

兩位保鏢不想招惹他,迅速指出一個通往小禮堂的方向,力求儘快送走這個瘟神般的瘋客人。

臨走前,許知言還惡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

等他牽着白燼拐過下個路口時,臉上暴怒的表情盡數消失,彷彿剛剛發怒的失意男人不是他。

白燼扯着許知言的袖子,沒說話。

“嚇到你了?”許知言安撫地拍了拍對方的手背,長舒了一口氣,給自己剛剛的即興表演打了七分。

在大部分時間裏,他對自己的要求都是喜怒不形於色。

但想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商人,表演技巧必不可少,如果不能做到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他不如去撿垃圾。

白燼搖搖頭,只是死死扯着袖子不撒手,十分不安。

許知言很想說點什麼。

可當前情況確實不容樂觀。

北偏門不僅上了鎖,還有保鏢把關,看樣子其他門也是如此。

身上已經沒有煙/霧/彈,不可能一次性放倒兩個壯漢,唯一的辦法還是得找個沒人的地方把白燼送出去才行。

就在兩人慢悠悠前進時,幾個穿黑衣的保鏢迅速從身旁跑過,有一個還用無線電與同伴交流。

“什麼?有人闖入儀式現場?相機?”

“抓到了嗎?沒有?好的,我們現在馬上從周圍的樓里開始搜查。”

“一定不能讓他跑了!”

幾人走後,許知言迅速帶着白燼調轉方向。

他原先就預感着劉記者會掉鏈子,現在預感成真,他也不能放着劉記者不管。

看了眼身邊的白燼,對方似乎在恐懼着什麼。

許知言沒辦法,只是牽着對方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

兩人兜兜轉轉沒有順着保鏢指路的方向去小禮堂,反而來到了學校大門口。

這裏是學校鄰近小鎮的地方,也是整個學校夜晚最亮的地方,整個場地燈火通明,欣欣向榮。

貨車司機還沒來,正大門也沒開。

小禮堂的風波影響了人手調派,這裏現在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唯獨大門緊閉。

許知言帶白燼來到靠近校門口的花壇附近,找了一個周圍路燈最亮的花壇,把人塞進了矮灌木下。

深綠色的灌木被燈光照着,投下的陰影幾乎黑到無法分辨,幾顆還帶着零碎粉色花朵的植物稀稀拉拉掉着花瓣,看上去經與白燼的粉藍鄉土洋裝完美契合。

直播間在經過短暫的寂靜后,觀眾們嘖嘖稱奇。

【草草草!原來是為了偽裝嗎?】

【是我膚淺了!我以為小百萬在第一層,想不到他竟然在第五層!】

【燈下黑啊這他媽!別說保鏢了,那小孩躲裏面不動我現在都看不着他!】

【小孩?媽的這崽站起來都快趕上小百萬了哈哈哈】

【嗚嗚我以後再也不說小百萬審美土狗了!】

【排樓上,我臉好痛!】

【等等,所以他是預見了現在的情況嗎……】

【我覺得小百萬不止在第五層,這他媽的是在大氣層了吧!】

臨分別前,許知言發現白燼還是死死拽着他的衣服不讓他走,無奈只能蹲下來,把對方的手指頭一根根掰開。

“你在這等我,我一會就回來。”他說。

“你要去救那個記者嗎?”白燼反問道,聲音竟然有些發顫。

許知言急着走,沒有細思為什麼白燼會知道劉記者的事,他沉聲保證:“我一定會回來,帶你走的。”

說完他跨過草叢離開花壇。

被留在原地的白燼抱着膝蓋縮在陰影中。

金色的眸子睜開,眼神里混着絕望與希冀,望向青年離開的方向,他喃喃道。

“我再相信你一次。”

“相信你不會丟下我。”

盲校小禮堂不似平時的安靜,有些嘈雜。

順着後門繞進場地,許知言裝作外來賓客的模樣,混入其中。

禮堂不算大,一共有十幾排座位,暗紅色幕布泛着陳舊顏色,應該是很久沒有被使用過了,只有舞台被擦的鋥亮,顯然是為儀式做足了準備。

這裏大部分都是來參加儀式的有錢人,王萊早就因為外人闖入被搞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有出現在現場。

許知言大搖大擺穿過周遭人群,沒有引起注意,進入後台,他七拐八拐來到小禮堂後台的廢棄洗手間。

確定附近沒有其他人路過,他才小聲開口:“保鏢都出去了,這裏安全。”

話音剛落,廁所第二個隔間頂上的天花板,就出現一條縫隙。

縫隙越擴越大,劉記者髒兮兮的腦袋從上面探了出來。

在學校潛伏三個月,毅力非比尋常。

雖然沒計劃好怎麼逃走,但對於躲避往來眾人,劉記者非常拿手,他敢打包票,就連校長都不知道這裏還能藏人。

發現來人是許知言,劉記者急忙從天花板上爬下來,表情焦慮。

“怎麼辦,我的相機剛剛被人搶走了,要不是我跑得快,說不定就要被抓住了!啊啊啊!怎麼辦!”

“……”剛想開口讓劉記者去正門的許知言頓住,欲言又止。

大概知道對方想問什麼,劉記者搶答道:“不行,不能不要相機,只有照片才是最強有力的證據!要是沒有那些照片,我根本就沒法曝光他們!”

許知言捏了捏鼻樑,感覺眼前這個記者就是遊戲賦予他的絆腳石。

要不是遊戲面板信誓旦旦表示沒有任務,他都要懷疑這貨到底是不是專門設障礙的NPC,不然為什麼能夠如此精準丟失物品!

形勢比人強,許知言只能無可奈何問:“……是數碼相機嗎?”

“是的,要把卡拿回來才行!”

“你知道在誰哪裏嗎?”許知言嘆了口氣,還好不是要他去搶相機!

“我當時是被江太太的保鏢撞到,他搶了我的相機,江太太非常好認,你出去之後看到一個像是寶石展櫃的女人,脖子上帶着一顆鴿子蛋大的藍鑽項鏈,就是她!”

大抵是職業病發作,劉記者還順道解釋了一下那藍鑽的來源。

“那項鏈我記得是半年前,出現在阿魯伊斯私人拍賣會上,被匿名買家買走的,幾千萬啊,貴的要死!這個江太太還真是個顏狗呢。”他咂咂嘴,十分感嘆。

“行了。”許知言點點頭,“你有辦法自己去校門口嗎?”

“有!我可以從二樓過去,我知道哪個窗戶好爬,就是會稍微慢一些。”

許知言點點頭,心想這個劉記者還不算太笨,與對方約定一會去二教後門小樹林裏碰頭。

告別劉記者,他沒有貿然進入會場,反而轉身擰開廁所的水龍頭,對着鏡子整理起儀錶,用沾了水的手指將額前的碎發全都攏到腦後,露出一張面容精緻的臉。

做人不能太要臉。

能用臉完成的事情絕不動手。

在解決問題時,許知言善於利用自身所有能利用的資源。

左右看了看,確定沒問題之後,他把不合身的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施施然走入會場。

江太太果然很好認。

如同劉記者說的那般,身上掛滿了各色珠寶,貴氣逼人,只是年紀看起來有些大了,雖然保養的好,但也能看出時間的痕迹。

此時她正拍着胸口,似乎對什麼心有餘悸。

許知言假裝路過,狀似不經意地一瞥,呆愣在原地,用江太太能夠聽到的聲音,溫聲讚歎道:“原來在這裏?”

“嗯?”江太太聽到聲音,注意到路過的青年。

僅僅是瞥了眼對方的臉,她就揮退了想要上前的保安,笑着開口詢問:“什麼在這裏?”

“啊,抱歉,是我失禮了。”

許知言像是才反應過來那般,及時道歉,並且解釋道:“我之前參加拍賣會的時候見過這條項鏈,當時只知道是被匿名買家買下,沒想到會在這裏再次見面。”

說著,他靦腆地笑了笑,稱讚誇獎:“這項鏈真的很配您。”

其實說什麼不重要。

只要清楚對方是個顏狗,那一切就好辦了。

江太太看着年輕人眼下那顆熠熠生輝的淚痣,心裏說不出的滿意。

兩三句的功夫,兩人便熟絡起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剛剛出現的記者,與被保安沒收的相機。

提起相機,見氛圍差不多了,許知言忽然開口說:“其實我的攝影技術非常不錯呢,要不讓我來為您照幾張怎麼樣?”

說完,他忽然又一臉懊惱,皺着眉頭道歉:“抱歉,是我太唐突了。”

江太太見不得美人皺眉,立刻把相機塞到青年的手裏,像個快樂的暴發戶:“照!隨便照!”

許知言勾起嘴角,接過相機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顏狗!這就是顏狗嗎!?】

【嗚嗚嗚嗚草了,小百萬換個髮型之後更好看了!】

【唉,那倆眼帶鉤子,誰看了不迷糊啊。】

【顏狗怎麼了!顏狗有錯嗎】

【舔舔言言老婆新造型!吸溜!】

【樓上??直播間是不是混進來什麼奇怪的人了??】

【這個江太太真的是被小百萬蒙了心啊】

五分鐘后,許知言捏着一張內存卡,借口要回車裏拿東西,離開了小禮堂。

與劉記者的碰面十分順利,但也僅僅是碰面順利而已。

白燼消失的事情,終於還是被發現了!

“剛剛那個拿相機的記者在這裏!抓他!”粗獷的怒吼從背後響起。

屋漏偏逢連夜雨,原來是有保鏢也追到了這裏,恰好看到了從二樓跳下來的劉記者。

許知言剛把卡和錢給了劉記者,臨分別前,他很想讓劉記者去花叢裏帶上白燼,可對方接過東西一溜煙就跑遠了,根本沒來得及聽。

望着劉記者消失的背影,許知言抿了抿嘴,收斂起表情,轉身向著小禮堂的方向走去。

這種事態逐漸偏離掌控的感覺,令他少有的開始暴躁了起來。

花壇中,白燼保持着抱膝的姿勢縮在灌木下面。

可如果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他的腳下不再是泥土,而是一堆蠕動着的血紅肉沙,時不時還有幾枚細小的眼珠從裏面冒出來。

透過樹葉的間隙,白燼看到了駛來的大貨車。

同樣也看到了靈活翻出牆外的劉記者。

他冷冷地望着那個衣衫髒亂的男人快速飛奔着上了車,隨機大貨車加速,揚長而去,只余身後尾氣。

保鏢們追上來,發現對方竟然開車跑了。

王萊也氣喘吁吁跟着跑來,氣的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指揮着門衛開門,讓保鏢們開着車沖了出去。

一時之間整個小廣場混亂無序,車輪嗡嗡聲與嘈雜罵聲混在一起。

白燼閉上眼睛,心灰意冷。

自嘲似得笑了笑,完全不似在許知言面前時乖巧的模樣。

“又是我被放棄了嗎?”

“你這個騙子……”

他喃喃自語,聲音里說不清是憤怒還是渴望,帶着一股病態的愛意。

“可我還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原諒你……只要你留下……”

混亂帶動恐慌、秩序似乎正在崩塌。

沒有人發現,天空中的月亮不再是璀璨的金色,反而在不知不覺中變紅變暗,彷彿下一秒就要淌出鮮血。

地面變的柔軟,如同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血管涌動的聲音越來越大,就連路燈上的燈泡也變成了眼球的模樣,忽閃着。

白燼活動了一下手腳。

他的內心一片荒蕪,臉上沒有半分表情。

就在他站起來的瞬間,一隻手從背後出現,一把摁着他的腦袋,把他摁了下去。

許知言翻身進了花壇,還沒開口,就看到了少年腳下噁心的爛肉與血管,整個人都不太好。

但現在情況有些複雜,他來不及裝瞎。

只是還沒等他做出什麼動作,眼前的少年就撲到他懷中,將他壓在了地上,發出沉悶顫抖的詢問:“你沒有離開?你沒有放棄我……”

霎時間,那些骯髒的血肉如同幻覺般消失。

就連天上的紅月也褪去了不詳的顏色,恢復正常。

白燼覺得自己貧瘠的內心世界,忽然鮮花綻放,難以言說的滿足感充斥着他的胸腔,聽着眼前人心臟有力的躍動聲,他終於相信。

原來,自己沒有被放棄。

許知言拍了拍趴伏在他身上的少年,淡淡回答:“當然,我說要救你出去,就絕不會食言。”

他晃了晃手上的車鑰匙。

實際上許知言在發現,他有可能放棄過白燼一次后,就着手準備了planB計劃,並且推演了一部分與劉記者相關的事情。

如果推測與他自己曾經留在這裏的檔案是真的,那麼他肯定是在上次遇到了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必須二選一。

時間之匣上顯示(1/3),有可能是使用過一次,有可能是還有一次機會,假如現在是後者的話。

這樣,一切便能解釋的通了!

他曾經回到過去,結識了劉記者與白燼,在只安排了一套逃跑方案后,他選擇讓劉記者去揭示學校的秘密,來拯救小鎮,劉記者也很給力,曝光了盲校的秘密。

於是盲校被取締。

可偌大的校園空着浪費,於是世明中學出現了。

唯一的問題是沒能救出去的白燼。

這個少年等了他十年。

雖然不清楚為什麼沒有這段記憶,但許知言絕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喘息片刻,他嘗試推了推白燼,沒推動,索性整個人躺平在地上,繼續道。

“我應該和你說過。”

“我從小老實巴交,從不騙人。”

從夜幕降臨,許知言就一直連軸轉,這幾天精神也沒有放鬆過,無數疲倦湧上,讓單薄的青年在月色下顯得格外脆弱。

只是現在他的語氣幾乎沒有起伏,聽上去異常冰冷。

“你自己交代還是我問你?”

說起來,這小子分明不是瞎子,能看見。

媽的!剛剛撲過來那眼神鋥亮。

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得詐他一下才行!

果然,懷裏的人身體一頓。

許知言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容,以為自己猜對了,這小子果然看得見。

可下一秒,他僵在原地。

巨大的血月幾乎要從空中掉下來,還留在校園中的人就像是瘋掉那般,互相撕咬,血肉模糊。

背後的土地化為如同走廊中怪物那般的爛肉,帶着淡淡地腐爛氣味,無數眼球從地里冒了出來,不過卻異常的沒有睜開,反而遠離了這快花壇,似乎…似乎在懼怕着什麼?

“你都知道了嗎?”

許知言聽到懷裏的少年用一種興奮到顫慄的聲音說。

“你什麼都知道,你還選擇了我,你沒有離開,你果然也是愛我的,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我等了你十年,十年,十年,我以為你再次經歷,還會選擇像上次那般丟下我。”

說到這裏,白燼伸手攀上了許知言的脖子,唇邊貼在對方的耳邊,發出情人般黏膩的囈語。

“可是你沒有,你做到了,你竟然選擇了我,未來果然是會改變的嗎……”

“……”

許知言有點傻眼了。

喂喂!他只是想詐一下白燼是不是能看見,但是他媽的好像突然詐出來了不得了的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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