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今天中午，勝利大街出現一起車禍，一輛小轎車違規超車，被兩輛負責運送水泥的大貨車夾在中間，小轎車司機當成身亡……】

「哎呦，你看看這幾天，就是不安生。這司機不得擠成肉餅了……」

吳柳還沉寂在論壇天價的道具，就聽見身邊媽媽的抱怨聲。

她順着媽媽的眼神看過去，就見兩輛大貨車幾乎貼在一起，相交的地方依稀有一輛白色被壓扁小轎車，已經被壓癟成為半米厚的鐵皮塊，正在往下慢慢滴血。

雖然打了馬賽克，這麼慘烈的景象還是讓人反胃。

「哎……」媽媽手裏還在做着手工活，嘆息道：「昨天群星湖死了一車人，今天中午有車禍，上午那邊還有一個上吊自殺的小孩兒，這世道……」

「小孩兒？」吳柳回過神來，一邊在下面跟帖，一邊道：「是不是抑鬱症啊？」

「不是，那小姑娘可活潑開朗了。你也見過，在咱們之前住的家那邊，那個小姑娘比你小了兩歲……就是上初中的時候來找你補過物理的那個！」

這麼一說吳柳倒是想起來了，「媽，你說的是諾諾吧？咱們出去旅遊前我還見了她呢，她說兼職賺了錢要給她媽買金耳環去，怎麼會上吊呢？」

她大膽假設：「難道是謀殺？」

「警察說是晚上十二點多沒的，那時候他爸媽都在家，家裏就一家三口，怎麼可能是謀殺呢？」

媽媽頭也沒抬，手上都是白色的熱熔膠痕迹，手邊的泡沫小花已經做了幾百個。

她提醒吳柳：「你不是說有人找你么，看着點時間。」

吳柳看了眼時間，她和那位出60000塊錢買道具的土豪約定了傍晚七點半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看着拄着拐杖她出去，媽媽嘴裏擔憂地嘮叨：「腿還沒好的就往外跑，幸虧我們這邊是一樓，不用你爬樓梯。就不能把人邀請到家裏來么……」

吳柳只是下意識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住址，那個軟件太詭異，論壇里的人也很奇怪。她家裏還有老媽，把人約出去麻煩是麻煩了點，但好歹安全。

在媽媽的嘮叨聲中，她拄着拐杖走到小區門口，打了一輛出租車，去了畢業大學旁邊的一家漢堡店。

在他們約好的位置，一個帶着黑色鴨舌帽的男人已經在那裏等着。

那男人外形應該不錯，他周圍坐着的女生都在有意無意看向他，一邊笑一邊竊竊私語，甚至還有幾個小姑娘過去要微信，都被他拒絕了。

他整個人坐在那裏，腿有點伸不開，無意抬頭，正好和吳柳對上眼。

「……」

兩個人都沒說話，男人的眼神在她腿上停頓一秒，不僅沒有意外，反而快步走過來。

他彎下腰看了眼吳柳的側臉，「56？」

驚訝男人一眼就能認出她，吳柳拄着拐杖的手緊了緊，什麼也沒說，輕輕點了點頭。

男人接過她手中的拐杖，熟練地把她扶到最近的位子上，這樣的事情好像做了無數遍。

吳柳從小耳朵尖，自從這個男人起身過來找她，身邊或大或小的竊竊私語就沒有停過。

「你好56，我是草莓養樂多。」

男人禮貌伸出手，那隻手上傷痕不比吳柳這個剛出了車禍的人少，甚至有一條剛結好的痂從他手背的中指一直延伸到袖子裏。

這在沒結痂之前，應該能看見骨頭。

吳柳心裏的違和感越來越強。

什麼樣的行為能留下這樣的傷痕？

她低下頭，沒理會男人的動作。

男人對吳柳的反應並不奇怪，習以為常收回手，勾唇小聲道：「兩個月前，我和朋友從一個D級副本里出來，那個副本的死亡率很高，20個人進去，最後就出來了三個。為了保命他摔斷了腿，就和你現在一樣。」

說完，他指了指吳柳的殘腿。

和她現在一樣？

D級副本？

吳柳心裏疑問一個接一個，始終警惕着沒有出聲。

「56小姐，」那男人意外健談，「你的腿也是在副本里受傷的么？看樣子，也是D級左右的副本？在副本里受傷就這一樣不好，可能會耽擱很多事……」

對面人說的哪個字她都認得，連在一起就一個字也聽不懂。

吳柳擠了擠眉，乾脆望過去。

一雙因為在病床上躺了兩個月而顯得格外陰沉的眼睛看過來，男人呼吸都慢了兩分。

王斯年坐在椅子上，屁股下意識往椅子裏挪了挪。

他剛經過的副本足足有14天，這14天裏天天被鬼追被鬼嚇，現在身邊涼快點他都害怕，更別說突然對上這種眼神。

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以為自己還沒從副本里出來……

男人嘚嘚嘚的嘴停下來，吳柳無聲鬆了口氣，冷聲道：「錢帶來了么？」

「帶……帶了。」

男人哆嗦一下，頓時打消交友的念頭。

他本來覺得自己是排行榜的前五千，賣道具的這位「56」大概也是奔着他的高名次，過來抱大腿的。

現在看這位的神情動作，好像並沒有抱大腿的意思，甚至還有點不耐煩。

難不成……這位的排名比他更靠前？

吳柳拿過男人推過來的卡看看，把卡放回去的同時，拿出一張來黃紙硃砂痕迹的護身符。

眼看男人眼睛猛地放光，伸手就要過來拿，她手壓住那張護身符，望進男人疑惑的眼，冷聲：

「我的東西你看了，這卡我看不了。我給你看一個賬戶，你把錢打在賬戶上，然後過來找我。等錢到了，這個道具就是你的。」

王斯年彎着腰撅着屁股，整個人往前趴着，保持這個難捱的姿勢看了吳柳半天，縮脖子點頭。

大佬們都這麼謹慎么？

他按照吳柳的吩咐去做，回來的時候吳柳把道具交給他就走了，不該說的話一個字沒提。

望着吳柳拄着拐杖依舊挺拔的背影，王斯年看看手中貨真價實的F級道具，輕輕皺眉。

他成不了大佬，難道是因為他話太密？

——

晚上吳柳回來，手裏拿着不少東西，推開門時都喜氣洋洋的。

「媽！你看我買了什麼！你最喜歡喜歡吃得牛腩和大棒骨！」

吳媽媽坐着輪椅出來，看着她手裏大大小小的包，心疼皺眉：「柳柳，你……你怎麼買了這麼多東西啊！」

她轉着輪椅過去，看了看女兒手上的大棒骨，還有旁邊各種吃食，指甲扣緊輪椅扶手，忍不住重重一拍。

「這些東西……哎呀，你快退了去！」吳媽媽眼圈一紅，差點掉眼淚，「買了這些沒用的東西，拿什麼給你看腿啊！退回去！」

「媽，」吳柳一瘸一拐走過去，「我沒有亂花錢。你看！」

她打開自己的包里，兩沓厚厚的紅色毛爺爺穩穩躺在包里。

「咱們有錢了！」

吳媽媽看到那錢，臉色變了又變，抬起頭緊張盯着女兒的臉，不放過她眼中的半點神色，好半天張嘴：

「你沒出去幹壞事吧？」

吳柳早就知道自己老媽會這麼說，拍了拍自己的腿。「我腿都這樣了，像那有本事做壞事的人么？」

見媽媽眼色依舊狐疑，她打開手機短訊，找了個能讓她安心的借口：

「我大學沒畢業前不是跟人一起合夥弄了家網店么，今天合伙人約我出去，給我送分紅來了。」

吳媽媽聽不懂什麼網店什麼分紅，只知道女兒沒有去做壞事，鬆了口氣也不忘教育她：「咱們人窮志不窮，那些違法亂紀的事我們可不能幹！」

「知道了媽。」吳柳拎着一堆東西進廚房，無奈的笑：「這些話你天天在我耳邊念叨，我聽的耳朵都起繭了。你吃大棒骨嗎？」

「吃什麼吃，你看這都幾點了。」吳媽媽讓她看錶，「等做好都得猴年馬月了。」

吳柳看了眼表，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她把已經剁好的棒骨拿出來，放進水裏加了點小蘇打，泡出血水。

「我們明天又不用上班，吃得晚點就晚點嘛，明天下午沒什麼事情的話，我還打算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呢。」

吳媽媽一聽頓時變了臉，轉着輪椅就要回房間，「我又沒事，檢查什麼，你自己去。」

「媽。」

吳柳無奈甩甩手上的水，知道媽媽只是心疼錢，想把錢都留給她看腿。

「我剛剛從朋友那裏分了六萬塊錢的分紅，足夠我們第一療程的恢復了。」

吳媽媽抿緊唇，沒說話。

這才是第一療程，誰知道後面有沒有急需用錢的地方。

見媽媽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吳柳不打算再和她商量。

「這些錢只是暫時的，我以後會掙到更多的錢。我只有你這麼一個親人，絕對不可能放着你不管。」

她一瘸一拐地把其他東西拎進廚房，打開手機開始直播。

聽到廚房裏的動靜，吳媽媽坐在外面黑暗裏擦了擦眼睛，悄悄回到房間。

——

王斯年坐在亮如白晝的房間裏，不斷看著錶，身邊是一具已經沒有心跳的屍體。

那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老盧。

一個小時前，老盧進了一個F級副本。

只要能安全渡過這個副本，老盧就可以拿到那裏的居民證，徹底成為那個詭異世界的一員。

F級只是一個初級副本，原本他沒必要這麼緊張。

可這幾天的副本一直不太穩定，好多F級副本的難度過高，造成了很多新手玩家的死亡。

打開手邊的報紙，報紙所佔面積最大的地方報道了這兩天鳳城的幾件大事。

群星湖一輛車人的死……

勝利大街被壓扁的小轎車……

年輕女大學生上吊……

這些人無一不是在副本中死亡的玩家。

他們的死亡被精心的包裝，成了報紙上的荒唐，任人觀光。

王斯年把報紙放進碎紙機，紙張被切碎的聲音瞬間在空寂的屋子裏響起，卡茲卡茲，像死神叩門的催促。

突然，床上響起一道細微的咳嗽聲，他連忙轉身湊過去，剛剛的屍體已經睜開眼。

「屍體」的臉色蒼白，渾身散發著絲絲寒意，數道可見的白色冷氣從他頭頂升起。

見人沒死，王斯年動作熟練地打120，被老盧一把抓住領子。

他的手冰涼，說話都在凍的哆嗦，「你小子……弄得道具可以……整個副本活下來的……就我一個……」

說完他手一松，脫力仰面躺在床上，緩緩閉上眼，身體被凍得時不時抽搐。

王斯年聽見他夢囈：「那個女的，前後有兩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