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5.往事
C35.往事
夜幕籠下，林韻驅車回家，一路已是華燈初上。
仲夏的夜晚，涼風細柔，自車窗泄入，撩起女人散在頰邊的髮絲，悄無聲息地起舞。
逢上紅燈，林韻踩下剎車，停頓的功夫，視線轉向窗外的夜景。
黛藍色的天幕，一彎淺月正被烏雲遮了去，若隱若現地叫人看不真切。
林韻抬眼將這朦朧月色收入眸底，猛地有一陣煙癮襲上來，擾地她心臟無端揪起來。
忍住胸口那股難捱的燥意，林韻沉沉地回過視線，紅燈仍跳動着，幾步遠外零星幾個人影在影影綽綽的燈光下步履匆匆。
車內空間被寂靜吞沒，抬眼盯着前方跳動的數字，卻始終無法聚焦，無聲間耳畔又迴響起方才那道沉啞的嗓音——
「過得好嗎？」
*
林韻天生就知道，人一旦想要得到什麼，必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是她縱觀母親聶雪的人生，在十七歲那年得到的真理。
或許有些人註定就是要被上帝偏愛的，這句話完全可以適用在林韻身上。
林韻自小出生於藝術之家，父親林默是那個年代裏名噪一時的畫家，憑藉著一副《雨中少女》一夜成名，畫作風格獨特自成一派，在那最講究名聲的圈子裏一幅畫在當時已經是千金難求。
而母親聶雪則是那副《雨中少女》中的女主角，隨着林默的走紅，兩人之間的愛情故事也就此變成了一段佳話。
聶雪比林默小上十歲，在當初林默籍籍無名的時候，曾是林默的學生，傳聞當初兩人因為一次授課得以一見鍾情，經歷一番曲折才拋卻世俗眼光走到一起。
林韻的出生，便更是為這個家庭添上一筆色彩。
自幼林韻便知道自己是生地極漂亮的，她的骨相隨了聶雪，天生的美人胚子，盡顯水鄉女子的溫婉，而偏偏眉眼又隨了父親林默，自然上挑的眼尾，勾勒出一雙絕美的狐狸眼，又在那股柔意中添了幾分嬌氣。
聽聞因為這雙眼睛，林韻本來是被林默取名為林媚的，但因為聶雪不喜這字眼，才最後改成了林韻。
正如林默身上那股藝術氣一般，林韻自小便人如其名，無論是身段還是性子，被養的極富韻味。
而比起美貌，上天更為眷顧的便是讓林韻繼承了林默的天賦，林韻自小便開始學習畫畫，與同齡的孩子不同，她向來無師自通，無論是任何風格，總能輕鬆駕馭。
而這層身份也註定了林韻的不凡，作為大畫家林默之女，從小便被寄予厚望，在聶雪的庇佑下，林韻才沒徹底曝光在媒體的注視下。
相比於傳聞中的那一雙伉儷夫妻，林韻親身體驗到的是父親的古怪和母親的冷漠，這個看似圓滿的家庭實則一直籠罩在一層莫名的詭異之下。
林韻自小便被告知家中二樓的畫室是獨屬於林默的空間，任何人都不允許靠近，甚至是作為女主人的聶雪。
這個家是有規矩的，而林默是規矩的制定者，母親和她則是規則的遵守者。
相比於家這個字眼，長大之後的林韻更願意把它稱之為牢籠，那是林默專門為聶雪和她打造的牢籠。
*
在外人眼中，聶雪是林默的賢內助，相夫教子，是個溫柔賢惠的美人。
但自林韻出生開始，她便能感知到母親對自己的漠然，兒時的她不懂這份冷淡從何而來，也曾為之做過許多努力。
五歲時，為了討得聶雪歡心，她曾花了足足半個月的時間，耐心臨摹了父親的那副成名作，在母親節當天獻到聶雪面前，幻想中的笑容並未出現在女人臉上，取而代之的是聶雪在她面前第一次歇斯底里的叫罵。
望着像是發了瘋一樣的母親，林韻無法理解，只知道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被聶雪親手撕成了碎片。
後來很多年之後，她才知道，聶雪是不喜歡那幅畫的，正如不喜歡她一樣。
*
窺破這個家的秘密是在十六歲那年。
那時隨着林韻一天天的長大，逐漸出落成亭亭少女，便愈發與聶雪相像，甚至走在街上別人會把她們認作姐妹而不是母女。
但林韻知道，每當有人這樣誇讚時，聶雪臉上生出的只是嫌惡。
相比於冷漠的母親，林韻和父親的關係是要更為親昵一些的，林默如平常父親一般給予她關愛，而自林韻在一個午後撞破那間畫室里的秘密之後，這份令林韻依託的父愛戛然而止。
那是個再為尋常不過的下午，因為突來的生理期，林韻提前歸家，不經意間的路過，那扇虛掩的門吸引了她的目光。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當那扇門如同潘多拉魔盒一般打開，林韻也終於得知了這個家背後所有不堪的真相。
本是陽光明媚的午後，整間畫室卻湮沒在晦暗之中，林默站於畫架前執筆，而那叫不出名字的陌生女人正赤身立於窗前。
透過那狹窄的門縫，窺伺着房間內的一幕，林韻捂着嘴，沒敢發出一絲的聲響。
沒過上多久，林默收起畫筆，親手打開角落裏的攝像機，走向那女人。
那不是一場歡愛，而是徹頭徹尾的侵犯。
但她不知道的是，多年以來每周三走進林默畫室的女學生都有這番經歷，而母親聶雪正是這場罪惡的開始。
她是一場犯罪的產物。
而當一年之後，當林默親自將她帶進那間畫室時，角落中的攝像頭拍下了聶雪親手持刀砍殺丈夫的瞬間。
噴天的血跡染紅了牆上的那副《雨中少女》，林韻猶記得當她癱坐在地上時，聶雪用沾滿血跡的雙手，第一次滿帶憐愛地對她說：「林韻，媽媽終於可以解脫了。」
林韻本以為那解脫是牢獄，卻沒想到聶雪所指的，是死亡。
當被聶雪帶入海中，瀕臨窒息的最後一刻，她甚至有過幻想，母親是愛她的。
而當她最終放棄掙扎，下定決心沉入海底時，一雙手將她帶離了那深淵。
是江臨舟救了她，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