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男女主番外
一般而言,若是能從現在回到從前,都能改變一點點東西。因為是帶着多出來的閱歷和本事回去的。
但是折夕嵐想要以此來改命讓自己不靠嫁人,只靠自己活得更好,卻是不能的。
無論是十二歲的折夕嵐還是二十歲的折夕嵐,她都無法靠自己改變命運。
她要改命,只靠三個不同的人。
一靠父兄,二靠丈夫,三靠兒女。
無論怎麼想,她自己是靠不上的。
盛長翼一邊安撫着她,一邊毫不留情的道:“我們先說你年少時候,你父兄是官,無論你是男是女,你都從不了商。再者,你又能從什麼商呢?你彼時只是個孩子,你能賣的,只有荷包。你家也窮苦,沒有本錢發家——即便你現在已經學得了許多手段,可回到當年,你只是多了人情世故,多了一份對事情的見解,你還是沒有銀子,依舊窮得很,小官之女,攀不上太高的大樹。”
折夕嵐剛還有些憤憤不平,使勁的在他的手上拍了一巴掌,好在她是個很快就能冷靜的人,見將人打紅了,便趕緊拿着他的手親了一下,而後認真點頭,“你說的是。”
小時候家徒四壁,宅子破破爛爛的,其實還是很羨慕隔壁傅家。所以有那麼一瞬間門,她也會想:等我長大有銀子了,就買座大宅子住。
但即便從現在這個時候回到當年,她還是買不起像傅家那般的宅子。
她確實如盛長翼說的一般,依舊只能偷偷賣幾個荷包。
這可真氣人。
盛長翼就輕輕的撫摸着她的頭髮,“所以,當時的你處於那種環境之下,你只能想到嫁人。”
這個其實都不用仔細想。耳濡目染,千百年對女子的教化,早已讓她第一個念頭就是嫁人改命。
後來到了京都,她年歲也大了,遇見的人也好,便有了選擇。但她的選擇無非是嫁這家而不是嫁那家。
直到後來,盛長翼給她帶來了一條新的路。他為她引薦了壽康長公主。
從壽康長公主那裏,她知曉自己其實可以做女史。只要有俸祿,她就餓不死。若是再能得到壽康長公主的歡喜,她說不得活得比嫁人好。
她就漸漸的不想嫁人了。
但要是沒有盛長翼,她一個小官之女,即便靠着南陵侯府,也是沒辦法攀上壽康長公主的。
這實在是讓人傷心。
即便不靠着盛長翼,不攀上壽康長公主,最後她還是能靠着折松年和周錦昀的官位嫁個好人家,或者乾脆不嫁,留在家裏打理家宅——但也不是靠她自己啊。
所以細細想之下,她依舊是靠着男人往上走的。要是靠她自己,她根本沒辦法賺到過好日子的銀子。
這就讓人很不舒服。她煩躁的扯了扯盛長翼的頭髮出氣,扯得他不得不低頭才不疼。於是小聲的笑了笑,“總拿我出氣!”
折夕嵐深呼一口氣,兩腳一蹬,“煩死了。”
盛長翼在她面前確實是個極為溫和的人,被她煩煩煩啊扯啊扯啊的也笑盈盈,最後嘆口氣,“這是世道的錯,你一個小姑娘哪裏擔的起來,自然只能隨波逐流了。”
若是個男子,還能讀書考科舉,但是個女子,只能去嫁人了。
他說,“你萬種思緒都是好的,但因為太好,想的太多,便不好了,便糊塗的活吧。”
折夕嵐有些不服氣。但沒有辦法反駁。她只能恨恨的撲倒他,在他身上打滾。軲轆咕嚕從他身上壓過去,又滾到邊上的泥土裏。
泥土髒了裙子,盛長翼沒辦法,只能站起來彎腰將人打橫抱起,然後走到長廊中放下。
長廊上鋪就的是木地板,他又把自己的外衫脫下擺在地板上,溫溫柔柔的,“滾吧。”
折夕嵐:“……”
突然就不想滾了。
好幼稚啊!
她爬起來,“今晚吃鍋子吧,我要吃很多,這般才能消除我心裏的煩悶。”
盛長翼就點頭,伸出手把人拉起來,然後一個彎腰,手往她腰上一摟,便將人背在身上了。
世道不清明,她卻也不輕。
還是他背着走吧。
然後哄着她鬧,“你最近確實變胖了些許,甚好。”
折夕嵐怒罵:“你才胖了。”
她錘了錘他的背,但他走得穩穩噹噹,她就沒下力氣錘了。隨後又覺得自己在欺負人,她就裝模作樣的,“錘壞了你,我也心疼的。”
盛長翼:“既你這般心疼我,那待會你吃鍋子,我不跟你爭肉吃。都給你吃。”
折夕嵐就高興了。
真跟個孩子一般了。
倒是小花不知道兩人在玩什麼,見兩人走遠了,試探着在盛長翼剛剛放在地板上的衣裳上滾來滾去。
折夕嵐轉頭看見了,又笑得咯吱咯吱,“小花——吃肉去啦。”
小花就顛顛的爬起來跟着而去。
折夕嵐看了它一眼,突然若有所思,“你說,我跟小花像嗎?雖是猛虎,卻只能家養。”
它受制於人,她也受制於這個世道。
然後絲毫不覺得自己不是猛虎。她興高采烈的跟盛長翼說著自己這幾年的豐功偉績——一個偌大的宮城,她已經將裏面的彎彎繞繞摸透了。
“雖是站在高位摸透的,但我也很厲害啊,說自己是猛虎,一點都不誇張的。我告訴你,即便在你的朝堂上,我也能有一席之地。”
盛長翼:“是,你肯定有。”
折夕嵐本來就不是個糾結的人,想通了就過去了,過去了就繼續做自己的事,而不是怨恨世道。
她更悟出了一點深一點的道理:和以前的自己和解。
“不能過於苛責過去的自己,那時候的自己已經很厲害了。要苛責別人,苛責世道,苛責一切,寬和的待自己。”
這是她晚上在紙上寫下的字。
所以就這麼活吧。反正她也沒有什麼遠大的志向,沒想過改變這個世道,從始至終,她只是想活得更好一點。
而她足夠幸運,沒有被世道磋磨,她活得很好。
這就很好了。
糊裏糊塗的活,清清楚楚的活,哪樣不是活呢。
這麼一想,竟然覺得自己有種大徹大悟,這可不好。她是有很多世俗**的,哪裏能大徹大悟呢——這是給那些和尚道士準備的詞。
於是就準備找點事情。耐着性子找了一個月,還真讓她找到了。
她這回實則憋了個大的出來——宮裏面的銀子花銷還是太大,她想試試節省些銀子出來。
盛長翼:“你想節衣縮食?”
折夕嵐搖頭,“當然不是。要是節衣縮食,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節衣縮食怎麼能行呢。
她是這些日子對總賬,發現了一個眾人忽視的事情。
“除去太妃們,宮裏面就四個主子,可仔細想來,雖然比有眾多妃嬪的時候用的少,卻也沒少太多——咱們根本沒有花那麼多,那銀子去哪裏了呢?”
她認認真真的對盛長翼說,“平時我對細賬都是對的,但歸了一遍十幾年來的總賬,卻發現不對勁了。我要一點一點查,總要查出來是哪只老鼠誰吃了我的糧食,然後要將米缸修補好了,以後沒老鼠敢來才行!”
她就忙了起來。她一忙,白日裏累得很,於是晚上回去的時候就困得很。
盛長翼之前是忍着不敢碰她,但她不老實,一晚上總能讓他破戒一次,如今可慘了,她一躺在床上就睡覺,早間門起得比他還早,哈欠連天,眼瞧着就要累倒了。
他便趕緊請了皇後來。時逢皇后厲害冷厲的性子出來,知道折夕嵐要做的事情后,臉色就變得很古怪。
她問:“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你想要幹什麼?”
折夕嵐就又認認真真地說了一遍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和困難。
首先,她覺得從有限的銀子裏面再節省些銀子出來,其實是很得罪人的。因為她要節省出來的銀子,幾乎就是底下人貪污的部分。
這一部分就是要懲治貪污的太監女官們。
折夕嵐之前也沒想過要查。她肯定知道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知道要他們做事,便要給些好處。
但有些事情不想不知道,仔細想想是要后怕的。
她把跟盛長翼說的話又跟皇后說了一遍,“從前宮裏面嬪妃多,從每個嬪妃宮裏摳掉點東西,其實並不引人注意。積少成多,於是就肥了那些膽子大。”
“可如今咱們人少,若是像從前一樣,每個宮裏面只貪一點,那才多少呢,並不能讓他們塞牙縫。於是步子大得很,各種各樣的東西都要貪一貪。”
“比如出去買菜的,外面一棵白菜明明只要一文錢,他們卻報賬兩文。別少看這一文錢,長年累月下來可不少。”
“又比如說葯膳房,咱們人少,一年才吃多少葯?可是每年採購的葯多的很,樣樣俱全,且每一年都要買一次。第一年他們不敢買壞的,於是盡心儘力挑選好的藥材。但第二年知曉咱們有些葯是不用的,於是該花的銀子就花,但是藥物卻沒有買回來,又或者買些以次充好的——如此這般,要用的銀子就多了。”
這些都是她一點一點琢磨出來的,也是最近才抓到的證據。她沒有打草驚蛇,畢竟這種事情,你把這個貪污的人懲罰了,另外一個卻也能想出別的法子來貪錢。
最好是有一個萬全之策。這批貪污的太監宮女們能罰就罰能殺就殺,她想要做的,是從根子上清除這種污穢。
她要規定一種新的規矩,讓他們都聽話。
皇后聽明白了。但依舊面色古怪,
她斟酌了一會才道:“這事情其實很好做,畢竟你是太子妃,又有我們壓陣。但我聽你這意思,你是想要太太平平做完此事的,對不對?”
折夕嵐有些不明白,“我想太太平平?”
皇后:“是啊。”
折夕嵐沒聽懂,可今日是嚴厲的皇后,她就有些愁——不敢細問。
皇後娘娘嘴巴毒得很,她不想被罵——畢竟還能回去問盛長翼。
能被溫柔的誇着教,誰願意被罵呢。
好在皇后也知曉她的德性,又或許是心情好,特意多說了幾句,“你雖然在宮裏耕耘兩三年,每一寸土地你都熟悉。但好似行軍打仗一般,雖然命令你練兵,也練了三年,但你知曉如何用才能打勝仗又能節約糧草嗎?只有節約了糧草,你才算得上真正意義的打了勝仗。”
折夕嵐就覺得這話更加有些難以掌握了。
在她看來,跟掌管宮務不同,這次她要做的事情是需要革新的。
她也革新過,但再是什麼樣子的主意,都是有先例的。她只需要改變一些細節。就算有人抱怨,卻也無人敢造反。
但這次“革新”就沒有先例可循。而且革新就要動人的飯碗了。動的還是大部分人的飯碗。
肯定會碰見困難。她想到史書上寫的,一般這事情都要死點人。她不想死人。
於是突然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沒錯,她是想太平解決此事的。只是明白太平兩個字,卻又不明白她後面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折夕嵐覺得自己好蠢啊。她不得不回去想辦法。
倒是皇后,在皇帝回來的時候罕見的笑了笑,“她倒是個有趣的丫頭,把自己當官,把太監當臣子看了。”
皇帝就問:“怎麼回事?”
皇后就把折夕嵐準備要做的事情說了一遍。皇帝笑着道:“她也是閑的,一群太監,跟朝堂上的臣子可不一樣。太監么,奴才根子,就算是殺掉所有的又能怎麼樣呢?不過是得個殘暴的名聲,若是能給他們安點罪名,也就得個不太賢惠的名聲。若是想要個好名聲,偷偷殺掉,只說得了病,想來也無人說什麼,活下來的還要感謝主子恩德呢。”
皇家手段,哪裏是她這樣光明磊落把太監當個臣子看的。這般哪裏是革新,分明就是為難自己。
但這也是她難得可貴之處。皇帝笑了笑,“就讓她折騰去吧,讓咱兒子去教吧。”
誰的媳婦誰教,反正他的媳婦不去教。
盛長翼倒是樂於教導。教學生跟教媳婦是不一樣的。教媳婦的時候,可以把人抱在懷裏,還可以把人脫/光/了抱在懷裏,更可以用各種姿/勢作為束脩獲取學識。
她前段日子忙,他禁慾良久,如今可算是逮着了機會。還是讓她心甘情願的機會。
但他酒足飯飽,十分快意之後,給的答案卻極為簡單,他說,“你也可以把這一場革新看做是一場土匪招安,這跟母后說的太平和打仗留糧草有異曲同工之妙。”
折夕嵐茫然地看向他。盛長翼得意地又提出了幾本書上看見的好處。
當被他提着卡在床沿上時,她才反應過來,“不對呀,母后說的是太平,但你說土匪招安,卻絕對不是太平了——土匪是可以殺掉的。如果他們不聽話,敢反抗,我就能殺了他們。”
盛長翼:“……”
雖然如此良辰美景,他不想說這些煞風景的話。但這是她交了束脩的報酬,他只能喘着氣道:“是,你可以殺了他們。”
折夕嵐愣了好一會,然後才明白皇后臉色為何是那般古怪了。她肯定覺得自己不可思議。
奴才不聽話,殺掉就是了。就算是皇帝殺貪官,殺得多了,貪官有所顧忌,肯定就會貪得少或者乾脆做個清官。她只要殺掉一些貪污的奴才,多殺幾個,就能鎮住那些人。
而且,殺奴才比殺貪官容易多了。根本沒有人為他們喊冤,也沒有人為他們伸張正義,他們也明白這個道理,只要她有所動作,他們必定是會收斂的。
而她卻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他們。
盛長翼可不敢冷着她。赤/身/裸/體的,乾脆用被子包起來。
想了想,自己也溜進的被子裏面。
她想太監,他就想她。他想,她怎麼能這般可愛呢。她認真思考,完全沒有想過把不聽話的奴才抓起來殺幾個以儆效尤的模樣更可愛。
但過了一會兒,就聽她說,“我果然有點慈悲在身上,我只想他們把銀子交出來,讓他們以後不再貪,但你說殺了他們,我是不願意的。”
盛長翼就說,“那就不殺。左右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折夕嵐就嘆息,“我看看吧,我再想想,我發現自己想的跟你們不一樣。”
這讓她有一種挫敗感。哦,她自比是猛虎,但其實就是一隻小貓。
她悲憤交加,“我在你的朝堂上依舊沒有一席之地。”
盛長翼就悶笑,“怎麼這麼可憐,那你就多學一學,我教你就好了嘛。”
折夕嵐憋屈的閉上眼睛睡覺:“我不想學!”
他教她的是上位者的東西,她現在還不想學。
她說,“我還是個孩子呢,我過幾年再學吧。”
她一點也不想殺人。
雖然她殺過人,但這跟她賊寇的時候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