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赫爾克里不知道自己的委託人長什麼樣,他決定賭一把,邊裝作認出來的樣子邊習慣性抬起右手去接:“您說莎妮婭·福坦莫女士?”
與此同時警察的表情非常嚴肅,赫爾克里看看自己的10點幸運,心想不會吧不會吧,別人家的太太不會已經不在了吧……一股複雜之情油然而生。就在他走神的時候,右手手指毫無預兆地僵了一下,照片頓時沒拿穩掉在地上。
赫爾克里反應很快,立刻彎腰夠了一把,再起身時得到警察如臨大敵的注視。
“……”就說你們哥譚的警察太敏感了。
審訊室單向玻璃外,戈登局長掐滅煙蒂,問身邊的布洛克探長:“他的手怎麼了?”
“我不知道。”布洛克探長嘟囔道,“你覺得我會讓人對他動私刑?就算你不信我,也該信被你整頓過的警局。”
戈登局長說:“我沒那個意思。我以為他是個左撇子,難道不是?”
布洛克探長:“他之前的確用左手比較多。”
戈登局長把這點記下來,又問:“布魯斯·韋恩那邊呢?有什麼線索?”
“沒有,就算攝像頭修好了,也什麼都沒錄下來,他只說他會加強韋恩莊園安保。我看他是回到哥譚以後在花花世界裏耗費太多精力,都沒想過讓自己脖子上的器官呆得安穩一點。”
布洛克探長說,“我們真的要放他走?”指的是赫爾克里,“他還是目前最有嫌疑的傢伙。”
“是啊。”局長沒反駁‘最有嫌疑’的說法,“但莎妮婭·福坦莫是最開始報警說她丈夫失蹤的人。既然她交了保釋金,又堅持說赫爾克里·雨果不是殺人犯也不是殺人犯的同夥,為此寧願撤銷報警記錄,那我們還能怎麼辦呢?”
布洛克探長對赫爾克里有很大偏見,因此極度不情願。
“哼,孤男寡女。”
他在戈登局長警告的視線中沒再說下去,給旁邊警員打眼色令他們去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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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盯着你。”赫爾克里走出審訊室門時,布洛克探長在他身邊非常執着地念叨,“最好給我老實一點,下次就沒這麼簡單了。”
赫爾克里聞言不由點開技能面板。
“敏銳感官”對應的判定界面是相同字樣:
【你感到有人在注視着你。】
依舊是‘有人’而不是‘哈維·布洛克’,可見堂堂探長在遊戲系統眼中也沒有姓名。
赫爾克里選擇無視是自己技能等級太低的緣故。
“行了,哈維。”戈登局長在旁邊勸道,“我們應該用證據說話。雨果先生,這邊走,我帶你去見福坦莫女士。”
赫爾克里對自己的委託人有點好奇,但他更感興趣的是戈登局長的態度。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影視劇之外見到傳說中的好壞警察,因此饒有興緻地等待着局長接下來的問題。
結果戈登局長說:“赫爾克里?”
赫爾克里及時開口回應:“您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我能叫你赫爾克里嗎?”局長笑了笑,“這個名字非常不常見,我查了檔案局記錄,今年全國有記錄的新生兒中叫這個的都不超過十個人。歷史上倒是有位非常有名的‘赫爾克里’。”
“赫爾克里·波洛,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說系列的男主角。”赫爾克里說,“閱讀偵探小說是我父母的愛好。”
戈登局長探究地看向他。赫爾克裏面色坦然,假裝不知道局長在懷疑這是個假名。
玩家胡亂起ID有什麼錯!他還沒叫福爾摩斯或者胡蘿蔔絲呢!
“不錯的愛好,這就是你為什麼想要成為偵探?無意冒犯,我聽福坦莫女士說你接了她的調查委託。”戈登給自己點了根煙,“不過哥譚比較特殊,你應該聽說過她糟糕的名聲,下次無論去哪都最好小心點。”
赫爾克里聞到煙味的時候就感覺埋在這具身體內的煙癮被勾起來了,《三流偵探模擬器》的主角連待機都有在口袋裏掏出金屬煙斗的動作,可惜他穿越的時候卻沒帶上這件默認裝備,也許是為了宣傳禁煙,煙斗跨境的時候沒過審。
他懨懨道:“謝謝。”
這欲求不滿的表情可太熟悉了,老煙民戈登局長情不自禁地掏出煙盒:“來一根?”
“不了,”赫爾克里十動然拒,“我在戒煙。”
“你很有毅力。”
赫爾克里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嘆氣,搖了搖頭。
走廊盡頭站着的人是委託人莎妮婭·福坦莫。她本人看上去比照片上好看許多,憔悴的臉色被妝容和光線遮掩了。望見赫爾克里時,她眼神一亮露出急切的表情。
戈登警長將赫爾克里送到福坦莫女士身邊。快要離開警局時忽然問道:“介意告訴我你的手是怎麼回事嗎?”
赫爾克里差點沒反應過來:“什麼?”
“你的右手,我注意到它有些不協調。”戈登局長說話時,看到福坦莫女士驚訝地回頭瞥了赫爾克里一眼。是兩個人的關係沒那麼熟,還是赫爾克里誰也沒告訴?
他不知道赫爾克里也對此嘀嘀咕咕、頗有怨言。看似健康的身體和支離破碎的屬性點共同組成了他隨時違抗大腦指揮的四肢,時靈時不靈的右手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小毛病。
這種事和警察說了也沒用。21世紀的醫院未必能解構他來自未來的軀體,除了指望遊戲系統良心發現,赫爾克里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只能找時間慢慢實踐。
因此他將恢復自由的雙手插進風衣口袋,走到門外敷衍回答道:“您觀察很細,但時候不早了,有機會下次再說吧。祝您度過愉快的一天,局長閣下。”
說完后禮貌地點了下頭,黑髮中夾雜的銀白色髮絲在陽光下反射出冷光,轉身跟着身邊的年輕女人前往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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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妮婭·福坦莫帶着赫爾克里去了他們居住的旅館。兩個人的房間只隔着一道牆,莎妮婭也不避嫌,看赫爾克里用口袋中的房卡刷開門后毫不猶豫地跟了進來。
一進門她就急匆匆地開口:“你怎麼會去韋恩莊園?我明明沒有和你提起過我的計劃。”
赫爾克里:“……”
啊?
他控制住自己的表面情緒,其實心中感到一陣不可思議:科賓·福坦莫的屍體是莎妮婭派人運過去的?
今天上午問話的警察沒能從他這裏得出信息,反倒被他套出不少情報來。赫爾克里現在知道死者科賓·福坦莫和他的委託人是一對夫妻。
一個星期前莎妮婭·福坦莫發現丈夫失蹤,尋覓無果后選擇了報警。哥譚市黑手黨勢力猖獗,像這種失蹤案往往會以受害人的屍體出現在犄角旮旯告終。
再加上科賓·福坦莫有前科——傳聞他是好幾伙勢力的中間人,平時負責幫各家老大帶話或者販賣情報。牆頭草的名聲不大好聽,科賓以前有好幾次差點被火併波及。
有鑒於此,哥譚警局並不指望能找到一個活人,甚至可以說局裏大部分人都消極怠工,每天上班打卡等着屍體自己冒出來。
莎妮婭·福坦莫對這種狀況早有預料。從遊戲的任務描述上看,她同樣不認為丈夫還活着,只是想讓赫爾克里幫忙調查科賓究竟死在誰手上。
科賓·福坦莫失蹤至少七天,死亡時間超過兩天,在這期間哥譚警局對他的下落一無所知,所以赫爾克里一出現立刻被當成兇手。
以上都是赫爾克里結合系統描述和警察透露的內容分析總結出來的。
然而就在剛剛,莎妮婭·福坦莫說:我不僅知道我丈夫死了,我還知道他屍體在哪。我不僅知道他屍體在哪,我還能把他的屍體扔在韋恩莊園門口。
委託人的主觀能動性太強了,再這麼下去,赫爾克里下次看到警察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被冤枉的。
莎妮婭緊張地覷着他的臉色,不安道:“我很抱歉,赫爾克里。”
赫爾克里在床上坐下,連衣服都懶得換。他感覺身體特別沉重,但沒有影響動腦:“你怎麼做到的?”
“怎麼把屍體搬過去的?我雇了人清理攝像頭,你不必擔心,那是我丈夫活着時認識的人,他嘴巴很嚴。至於屍體,容我向你介紹我丈夫的助手。”莎妮婭說,“他叫愛德華·尼格瑪,是個難得的聰明人,你不用擔心他在搬運時會留下痕迹。”
愛德華·尼格瑪,是個陌生的名字。
赫爾克里又想抽煙了。他換了個坐姿,疊起腿思考一會,仍然感到十分費解。除了“嘴巴很嚴”“只有你知道”和“不會留下痕迹”這些委託人的一面之詞外,他實在是很想弄清楚莎妮婭為什麼會想到用丈夫的屍體去試探韋恩。
可他沒法問,因為正常來說他應該知道答案。
幸而他的沉默似乎給了莎妮婭一種訊息。
她原地踱了兩步,顯得懊惱、焦躁又煩悶:“聽着,赫爾克里,對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有意向你隱瞞。我只是、我只是——忍耐不下去了。你讓我聽你的話,我之前做到了,可是他們將我丈夫的屍體送到我面前來!”
她有些語無倫次:“我該怎麼辦?我愛科賓,我沒法看着他就這麼躺在棺材裏!再說,如果他們殺了他還不滿足呢?如果兇手想對我動手怎麼辦?我已經失去了我的愛人,我不能再沒有你,赫爾克里……”
淚水從她湖藍色的眼眸中流淌出來。赫爾克里坐着沒動,莎妮婭給自己抽了張紙巾捂住鼻子,瓮聲瓮氣地說:“你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我,為表達歉意,我一定對你知無不言。”
“哎呀,謝謝,您作為委託人實在是太慷慨了。”赫爾克里若有所思,“你在懷疑韋恩?”
莎妮婭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情緒平穩下來:“當然,我說過,我丈夫欠韋恩集團一大筆錢。五月份時科賓搞砸了黑邦的一起交易,假如被發現他就會死。但科賓認識很多人,恰好有個朋友是韋恩集團的員工,他們兩個合起伙來用公司的錢包填補黑邦交易失敗產生的財務漏洞。”
“但你丈夫還是死了。”
“是啊。”莎妮婭自嘲一笑,“我承認他是自作自受。我只想知道是誰殺了他,黑邦、韋恩還是科賓的其他仇人?如果有可能的話再幫他報仇。這種事不能指望警察,你根本不知道警局裏是不是有人被收買了。”
赫爾克里還是不理解:“為什麼比起黑邦,你更懷疑韋恩?而且你的丈夫與韋恩集團員工同流合污挪用公款,你去威脅布魯斯·韋恩有什麼用?”
莎妮婭欲言又止。
赫爾克里平靜地說:“你要是現在還有信息瞞着我就太不明智了。如你所說,兇手隨時有可能對你、甚至幫助你的我動手,不是嗎?”
莎妮婭微微動容。半晌,她說:“之前不說是因為我也不確定,赫爾克里。你不要嘲笑我,我沒有證據,這只是個有點荒謬的想法……我懷疑根本沒有什麼背叛公司的韋恩集團員工——我懷疑和我丈夫做交易的是布魯斯·韋恩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