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混亂
第54章
黎澳本想悄無聲息地過去,但考慮到他也不清楚接下來的事情會往何處發展，還是打開門離開，留下了痕迹。
比起城市的萬家燈火,入夜後的村鎮靜悄悄的，大部分都睡下了，偶爾才能看到的幾處亮光，在漆黑的眼裏,倒增添了幾分詭異。
鴿子仍舊跟在田沁的身後,通過鴿子的視角，黎澳能夠看到田沁堅定的步伐，他讓鴿子飛到田沁的前面。
與在醫院裏看到的田沁不同,那時候的田沁，更像是一個沒什麼憂慮的天真少女。
但此刻,行走在黑夜中的田沁,神色晦暗，整個人像是籠罩着一層陰雲,讓人擔心她下一秒就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
網吧的大門被田沁推開，一股混雜着煙味兒的古怪熱氣從裏面蒸騰而出。
田沁眉頭皺了起來,明顯對這一股味道很不滿意，但最後她還是走了進去。
黎澳跟在田沁的身後走進這一家規模有些小的網吧，他用魔法轉移了網吧里其他人的注意力,因此,並沒有人注意到他。
網吧里並排放着十幾二十台電腦，桌椅上還殘留着一些污漬,黑漆漆的,讓人看了有點兒反胃。
凌亂的各種線路在桌子後面糾纏,讓人懷疑一旦電腦出了問題,光是分辨哪根線路就要耗費幾個小時。
機箱發著嗡嗡嗡的聲音，與夏季的悶熱聯手烘烤着網吧里的人。
這一家網吧並不算大，因此，黎澳只是視線一掃，就迅速發現了田沁的位置。
她坐在角落裏，正安靜地看着旁邊一個在打遊戲的男孩兒。
黎澳仔細觀察了一下，那個男孩兒的年紀並不算大，長相中上，似乎是剛剛結束了一場對戰，他停下來和一旁的田沁說了幾句話。
忽然，那個男孩兒猛地一拍桌子，似乎極為憤怒，“艹，哪個王八蛋打得你！”
“我媽。”
男孩兒的怒火頓時卡殼。
黎澳走過去，看到田沁臉頰上的紅腫，眉頭也忍不住皺起。
他不能理解，到底是什麼事，能讓一位母親憤怒到不顧自己女兒跳樓的心情而打了她一巴掌呢？
下一瞬，那個男孩兒就問出了黎澳心裏的疑惑。
“你.媽媽為什麼要打你？”
“因為她知道了我在和你談戀愛。”田沁的語氣正常地有些詭異。
男孩兒的臉紅了起來，半晌后，他吭哧了幾聲道，“我就說和我在一起你一定會被家長罵的。不對，他們怎麼還動手了？！”
田沁不吭聲了。
男孩兒想了想，跑去網吧的櫃枱，不知道他說了什麼，片刻后，他抱着一盒子葯回來了，“我給你擦藥？”
田沁的視線並沒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是在看着一片虛無，“她罵我婊.子，不要臉的東西，養了我還不如養一條狗，至少會搖尾巴，他們恨不得我去死。”
黎澳的眉心擰起，無論怎麼說，對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兒說這些話都有些過分了，尤其是她的親人，過分程度再加百倍。
所以，那次跳樓，是田沁在和自己的家人賭氣嗎？
但下一瞬，田沁說出來的話，卻讓黎澳一愣。
“今天白天，我從教學樓上跳下去了。”田沁看着男孩兒目瞪口呆的樣子，“你為什麼要這樣吃驚？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直都很想死。”
“不是，你……你沒事吧？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身體沒事吧？”
“嗯。”田沁的話很少。
“那……你出來，你父母知道嗎？”
“不知道。”田沁道。
*
黎澳能看得出來，那個男孩兒想勸田沁回去，卻開不了口。
這件事情有點兒棘手，黎澳默默想道，他本以為，在田沁身上發生的事情，很可能是與他一樣的異常事件。
但現在看來，這個女孩兒極有可能是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現在黎澳糾結的是不是要將這件事情告訴她的父母。
按理說，都出現跳樓這種極端的情況了，應當告知她的監護人，可……看着田沁紅腫的側臉，黎澳又不禁在心裏想，如果知道了她的精神疾病，她的父母又會如何對待她？
會關心她嗎？
還是搞得她的癥狀更加嚴重？
黎澳的手指在手機上摩挲，卻遲遲按不下去。
*
“魏彥茗。”
“啊？”
“你這樣跑出來打遊戲，你的父母不會罵你嗎？”
“當然會，還有，我這不叫打遊戲，我會成為職業電競選手！”
“哦。”
雖然魏彥茗強調了是職業電競選手，但很顯然，田沁對於職業電競選手並沒有什麼概念。
“我想成為設計師。”田沁忽然道，“你是第一個誇我設計的衣服好看的人，謝謝你。”
魏彥茗理所當然地道，“我只是說出了實話而已。”
田沁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很輕的微笑，“她讓我謝謝你。”
魏彥茗歪着頭去看田沁，遲疑了一會兒后，道，“那你……不，是她……還想……還想跳……”
田沁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意，“她不會跳樓了。”
“那就好。”魏彥茗似乎是鬆了一口氣，“那……那你如果困的話，現在這兒睡一會兒吧，你坐裏面。等你想回去了，我送你回家。”
“當然，不會讓你的爸媽發現的。”說到這裏，魏彥茗的聲音低了下來，很顯然，他想起自己害得田沁被辱罵的事了。
“那不是你的錯。”田沁出聲安慰道，“她說很她很開心，謝謝你能和她談戀愛。”
“啊。”魏彥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可是我做的還是不夠好。”
“已經很好啦。”田沁歪了歪腦袋，“謝謝你讓我知道談戀愛是什麼感覺。”
魏彥茗遲疑了一會兒，小小聲地道，“你……又換了？”
田沁沒有回答，她湊過去看了看電腦上的時間，“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需要。”田沁的聲音變冷，轉身就走。
*
見田沁離開，那個叫魏彥茗的男孩兒還是悄悄地跟了上去，江柚的視線在網吧櫃枱處停留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黎澳：……
很好，現在的小孩兒，膽子是真的大到沒邊兒了。
黎澳此時終於深刻地意識到了為什麼學校里好多老師的痛苦。
黎澳緩緩地拿出手機，想起田沁那個孩子，又猶猶豫豫地放了回去。
*
漆黑的夜裏，四個人串成了一條線，緩慢地向前移動。
半小時后，校長、牛老師還有范導演的手機接連響起。
黎澳站在河邊，道，“對，田沁，她跳河了，剛被救上來。嗯嗯，我在這裏等着，麻煩你們儘快過來了。”
“田沁的父母嗎？”黎澳沉默了一會兒，“我還沒有通知。”
牛老師的語氣瞬間嚴肅了起來，“必須立刻通知他們。”
“可是……”
“沒有可是，”牛老師語氣嚴厲，“他們是田沁的父母，必須通知到。”
掛斷電話，黎澳看向了一側。
那裏，田沁的身上裹着一件外套，有些寬大，江柚把人抱在懷裏，神色間也有些驚魂未定，魏彥茗正在小聲地安慰着對方。
黎澳想起了剛才的那一幕，田沁幾乎是跑着衝進了河水裏，決絕又義無反顧。
黎澳轉身，有些欲言又止。
江柚抬起頭，喊了一聲，“黎老師。”
嘆了一口氣，黎澳應了一聲，“別擔心，很快就會有人過來了。”
“黎老師，田沁說希望不要告訴她的爸爸媽媽。”江柚也偷聽到了田沁之前和魏彥茗之間的對話，“黎老師，真的不能幫幫忙嗎？”
“抱歉，牛老師已經去聯繫他們了。”
“哦。”大概是因為本來就沒有抱多少期待，江柚又把衣服給田沁緊了緊。
田沁倒在江柚的懷裏，一言不發，江柚時不時地就會把手湊到她的鼻子下，似乎是在確認她還活着。
刺目的車燈照亮了河岸兩側，之前在醫院裏見過的田家夫妻猛地沖了過來，田沁媽媽一把撥開江柚，將女兒搶到了自己的懷裏，“小沁，小沁，你怎麼樣了？你不要嚇媽媽啊！”
然而，田沁仍舊一動不動，如果不是呼吸尚在，甚至會讓人懷疑，那是不是一具屍體。
田媽媽將田沁交給了自己的丈夫，一雙狠厲的眸子立刻落在了一旁的魏彥茗身上。
“就是你攛掇我女兒半夜出門的？”
魏彥茗試圖解釋，“不是，田阿姨，我……”
田媽媽抬手就要扇魏彥茗一巴掌，手腕卻被黎澳握住，“田太太，請注意你的情緒、”
“我怎麼注意情緒？我女兒都跳河了，我怎麼控制情緒！都是因為他！這個小混混！都是他勾地我女兒，心都不在學習上了，還學會了自殺！”
黎澳克制着道，“田媽媽，你的女兒疑似患有精神分裂症，你知道嗎？所以一直是她的其中一個人格……”
“你放屁！”田媽媽一雙血紅色的眸子瞪着黎澳，“你才是神經病！你憑什麼說我的女兒是神經病？”
黎澳忍不住道，“你平時在家裏也是這樣對待田沁的嗎？她的精神分裂症很有可能是分離出來保護自己的，如果你以後還是這樣，她可能還會繼續……”
“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在故意逼死我的女兒嗎？她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一塊肉，我能害她嗎？”田媽媽恨恨地翻出手機，“你是老師吧？我要投訴你！我現在就去學校投訴你！”
黎澳：……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怎麼又突然間跳河了？”校長是和范導演一起過來的。
剛看到校長和范導演，田媽媽立刻伸手指着黎澳，控訴道，“你們學校的老師就是這樣教學生的嗎？罵我女兒是精神病，還大半夜地偷偷跟蹤我女兒，這不是變態嗎？你們如果不開除他，我明天就去教育局投訴你們！”